第91章 以馬爲城
就在先鋒軍撤退的時候，埃裡克正騎在戰馬上，神色嚴峻，隨着整個軍陣緩緩移動着。
軍陣行動的速度比維斯冬出發時候還要慢得多，大部分士兵都在徒步行走。
因爲就在軍陣外圍，剩餘的馱馬都已經被繩索連在一起，圍成了半圓形，將整個部隊包裹其中。
從高處看去，就像是一座正在移動的城池。
蠍巢派出的斥候大多都跟上了維斯冬的隊伍，留下的一小部分已經被西蒙等超凡清剿乾淨。
這可以延緩赫萊提察覺他們計劃的時間，雖然相當有限，但哪怕只有一會兒，也能夠提升一點計劃成功的可能。
“維斯冬還能回來嗎？”高爾來到埃裡克身邊與他並轡而行。
“不知道，也不重要。”埃裡克仍舊盯着前方，面無表情。
高爾嘆息一聲，緩緩點頭。
他明白埃裡克的意思，維斯冬這一次作爲前鋒誘敵，能夠成功固然很好，但若是不能，那麼他們就將接替維斯冬繼續這個任務。
就在這時候，西蒙的聲音響起：“回來了！”
高爾神色一喜，但馬上臉色就變了，變得詫異而陰沉。
維斯冬衝在最前面，他幾乎是趴在了馬背上，全身上下都被鮮血浸透，在鍊甲上結出一層暗紅色的冰晶，僅剩的左手拖着手半劍垂在地上，只有身後紅底黑紋的戰旗還在迎風飄揚。
在他之後，是勉強維持着陣型的先鋒部隊。
他們的狀態比維斯冬好得有限，有人缺了鼻子，有人少了耳朵，還有人少了手指，互相擠在一起，滿身血色。
出去的時候足有四十九人，回來的時候卻只有不到區區二十個！
高爾的劍盾兵，更是沒有一個人能夠活着回來。
整支隊伍，就好像是從血海里衝出來的一樣！
“原地停步！”埃裡克同樣見到了這一幕，他神色凝重，眼中劃過一絲擔憂：“放開馬羣，讓他們從兩邊進來！”
可是維斯冬卻彷彿沒有聽見似的，繼續向前走着。
高爾看了埃裡克一眼，在得到同意性的眼神之後，趕緊帶人將維斯冬等人接回到了軍陣裡。
剛剛回到陣中，維斯冬就從戰馬上軟軟滑下，在雪地上印出了一圈鮮紅的印記。
先鋒軍的情況參差不齊。
一些士兵直接從馬上栽倒，少數幾人一下來就永久地失去了呼吸，更多人則是陷入了脫力狀態；另一些士兵還能夠自己下馬，但從他們顫抖的身體來看，顯然也消耗不輕。
有士兵上去爲他們包紮、遞上水袋。
高爾將維斯冬扶起來，揭開他的面甲，將一瓶治療藥劑湊到他嘴邊灌了進去。
維斯冬服下藥劑，緩緩睜開了眼睛，口中嗆出一口淤血，聲音乾啞：
“……水。”
高爾趕緊將水袋送到了他的嘴邊。
嘬着水袋，維斯冬貪婪地吮吸着，直到水袋中的麥酒被喝光，他臉上又纔有了一點血色。
看到維斯冬這幅樣子，高爾知道他一定是艱苦奮戰過的，但卻無法解釋他心中的疑惑：“到底出了什麼事，損失爲什麼會這麼大？”
維斯冬虛弱地囁嚅着：“……太多了。”
“什麼？”高爾沒有聽懂。
但不遠處的埃裡克卻已經聽懂了。
他不止聽得懂，還能夠看得見，臉色更是一片鐵青！
浩浩蕩蕩的馬賊隊伍，至少在一百五十人以上！
算上昨天的戰損和剛剛交戰的損耗，還有蠍巢派出來的斥候，赫萊提的紙面兵力已經達到了近二百八十人！
“西蒙！”埃裡克眉頭狂跳，但還是壓低了聲音：“怎麼回事，你不是說赫萊提手下只有一百五十多人嗎！？”
“這個絕沒有錯……”西蒙的臉色也很難看：“赫萊提手下的確只有一百五十多人馬，就算有誤差也不會太多！”
埃裡克聞言剛要怒斥，但卻忽然想到了什麼，臉色驟變：
“……遭了！”
西蒙提供的不可能是假情報，而現在事實和情報發生了衝突，那麼就只有一種解釋——
赫萊提，聯合了其他馬賊勢力！
他早就有所準備！！！
兩倍半，近乎三倍的兵力碾壓，赫萊提竟然還那麼小心，先是派人試探，之後竟然要他們主動進攻纔會出來！
這一刻，埃裡克終於體會到了“沙王”這個名號沉甸甸的重量。
“全體都有，三人一組，準備作戰！！！”
隨着埃裡克的號令，雄鷹軍的士兵們動了起來，按照劍盾兵、長槍手、十字弓手的方式每三人一組聚集在了一起。
偶有缺人，則會自行調整補充。
看着洶涌而來的馬賊，西蒙也意識到了問題所在，低聲發問：
“……男爵大人那邊怎麼辦？”
“情報已經送不出去了。”埃裡克目光沉重：
“我們要做的就是在這裡拖住他們，拖住赫萊提！”
“爲男爵大人，爭取時間！”
同一時刻，赫萊提也看到了埃裡克的佈置，他目光微微凝重，此前雄鷹軍的表現讓他更加慎重：
“全體下馬，以馱馬充作城牆——這是什麼戰術？”
他也從來都沒聽說過，更別說見過了。
即便是在血腥高地上，馬匹也是十分重要的資源，沒有人捨得這麼浪費。
這時候下馬，就意味着完全放棄了機動性，也意味着，埃裡克選擇此處作爲最後的戰場。
不勝則死！
埃裡克在幹什麼？絕望地拖延時間，還是說真的有把握在這裡贏過我？
“有意思……”話雖如此，但赫萊提的表情卻冷肅非常，擡起手臂，直指前方：“尤金，交給你了。”
尤金深深吸了口氣，撫摸着肩膀上維斯冬留下的刻痕：“沙王大人放心，我一定把埃裡克還有那個所謂的‘男爵’給您活捉回來！”
說完他縱馬而出：“跟我衝！”
一百四十多名馬賊在尤金的帶領下狼奔豚突，呼嘯向前！
此戰的目的，在於立威！
剛剛的遭遇戰尤金大獲全勝，現在就是要延續這種勢頭，不給對方任何喘息的時間，在對方士氣最低迷的時候沖垮他們！
圍繞在雄鷹軍周圍的馬羣在尤金眼前越來越近，他漸漸放平騎槍，找到了最平衡的一點，錐子一樣率先紮了進去！
“咴——”
擋在槍鋒前的馱馬被騎槍撕碎肩膀，發出一聲淒厲無比的慘叫跌倒在地。
尤金嘴角勾起一絲冷笑，他已經看到了埃裡克的臉，雙方距離不超過三十米！
只需要再解決兩匹馱馬，他就能夠帶隊衝過去，用人海將埃裡克淹沒！
但就在這時，他胯下戰馬忽然一聲驚叫，然後帶着他猛地栽倒下去！
雖然及時用鬥氣護體，但尤金還是摔得一陣氣悶，他從地上掙扎着坐起來，看到自己栽倒在地、摔斷了脖子的戰馬，眼中浮現出一絲驚懼！
他終於發現了這“馱馬城牆”真正的秘密！
之所以不能成爲戰馬，不是因爲馱馬的體格不好、體力不行，最重要的因素還是它們沒有接受過訓練，一旦受驚就會四散奔逃。
每一匹馱馬身上都最少拴了六七根繩索，將它們和周圍的同類連在一起，只不過因爲陣型密集，所以在外面根本看不出來。
正因爲有繩索相連，反而讓它們互相牽制，一旦不能向同一個方向用力，那麼就都會被鎖死在原地。
當外層的馱馬倒下，這“馱馬城牆”的威力就能真正顯現出來，連接在它們之間的繩子變成了最好的絆馬索，任何想要突破過去的戰馬都會隨之栽倒！
“減速——停下！！！”尤金衝着身後揮手大吼！
然而，來不及了！
馬賊們根本控制不了完全衝起速度的戰馬，紛紛扎進了馱馬羣中，隨後就是此起彼伏的慘叫！
那場面遠比尤金預料的更加慘烈！
有的和尤金一樣，殺掉馱馬之後戰馬被拌住，然後栽倒，可他們沒有鬥氣、身上穿的又是重甲，即便沒有當場死掉，在沒人幫助的前提下短時間內也是再也爬不起來了！
有的則是仗着自己身手靈活想要跳到馱馬身上，但受驚的馱馬卻展現出了驚人的攻擊力，尥蹶子、擡前蹄，將這些人踹倒在地上，讓他們被隨後而來的同伴踩成肉泥。
就算偶有成功者，也會驚訝地發現自己根本無法策動馱馬，然後就會被隨之而來的弩箭射成篩子！
還有的想要勒馬停步，卻被緊隨而來的同伴撞到，兩人兩馬滾成一團！
這一幕幕慘狀讓尤金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短短几十秒的時間，就有十幾個馬賊丟掉了性命。
損失還在其次，如今攻勢受挫，一舉殲敵的目標已經徹底失敗！
赫萊提大人可還在後面看着呢！
馬賊們的慘叫是對尤金沉重的打擊，但也是雄鷹軍衝鋒的號角。
高爾、林克、莫辛甘和西蒙各自帶着人鑽進了馬羣。
四位超凡在馬羣中鑽來鑽去，尋覓着每一個有價值的目標，落地的馬賊，沒死的便補上一刀；被減速的，則是斬斷馬蹄，然後再將其滅殺。
雄鷹軍們則在貫徹制定好的戰法。
十字弓手抵近射擊，將人從馬上射下來，再由長槍手補上一記，劍盾兵則負責處理那些落馬卻沒有死的馬賊。
馱馬城牆彷彿是蠕動着的血肉磨盤，消磨着馬賊們的生命。
戰鬥還在繼續，並有向持久戰發展的趨勢。
尤金終究是久經戰陣的老兵，痛苦和失落只持續了一瞬間，他的頭腦開始飛速運轉，思考着如何破解這種戰術！
風聲響起，有長槍從身側遞來。
“死過來！”尤金口中發出不耐煩的聲音，側身讓過槍鋒，抓住槍桿猛地向身後一拽！
伴隨着低聲驚呼，一位雄鷹軍士兵被尤金拽到了面前的馱馬身下，還沒等尤金出手，慌亂的馱馬已經一腳踢在了士兵頭上。
伴隨着清晰的骨裂聲，那士兵皮盔中溢出鮮血，雙眼翻白昏死過去。
看到這一幕，尤金頓時眼前一亮，放聲高呼：
“傳我命令，所有人，下馬步戰！”
在聽到尤金這命令的瞬間，埃裡克悄然握緊了拳頭。
這位“鐵盾”，找到了馱馬城牆的破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