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讓朕如何是好啊!
一方面,他不想自己打自己嘴巴,剛剛頒佈的詔書不幾日就被自己親自收回;另一方面,他也不認爲這李士實就是一片公心,爲太子皇家考慮,他一定有私心,才如此賣力地當這個出頭鳥,但他暫時想不通這李士實爲何如此做?
而且,他與明中信根本就是風馬牛不相及之人,怎麼會有這麼大的仇恨值?這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的!難道?突然,他腦海之中閃過一絲念頭,但隨即就被他掃出了腦海之中,畢竟,那個想法太過玄幻,根本就是對人家的不負責任!
將腦海中那個念頭揮去之後,弘治望着李士實,沉聲道,“李愛卿,你可有真憑實據?”
李士實一愣,隨即心中恍然,陛下這是要保明中信啊!
但是,他哪能讓弘治如願,既然自己今日在朝堂之上提出此事,那麼,已經是必然會將明中信得罪到死了,至於弘治,雖然也會得罪,但依陛下那般寬厚的性子絕不會因此事而責罰自己。那麼,自己必然得做到底了,否則,半途而廢,平白得人笑話。
況且,自己可是有備而來的,豈能被陛下三言兩語就將此事揭過!
李士實躬身回奏道,“啓稟陛下,物證咱們沒有,但是微臣已經拜訪了一些當日就在現場的附近居民,讓其將當日之事詳述,還讓他們畫了押作證!”
說着,李士實從袖中取出一撂紙張,躬身奉上。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一陣譁然,顯然,這李士實確實是有備而來,而且還將工夫做得這般紮實,這是要與明中信死磕的節奏啊!
自有小太監上前將李士實手中的紙張送呈給弘治。
弘治面沉似水地觀看手中的紙張,一頁一頁翻看。
卻只見紙張之上將作證之人的名字籍貫家中人口一一寫明,顯然,這工夫做得紮實無比。
李士實優哉遊哉地立於大殿正中,目不斜視、平靜無波地望着龍騎上的弘治。
半晌之後,弘治將手中紙張遞給旁邊的小太監,擡眼望向李士實,“這是你親自前去核實的嗎?”
“倒也不是!”李士實如實道,“這些其實乃是微臣派出了一些家丁前去核實,當然,其間也亮明瞭微臣的身份!好在,這一切皆是事實,百姓們也沒有太過抗拒。”
話雖如此,但李士實其實脊背之上卻是冷汗直冒,弘治話語中的森寒他自然是體會到了,然而,事已至此,回頭無益,倒不如一條道走到黑,更何況,自己心中可是還有謀算呢,絕不能半途而廢!
想到此,他的眼神更加地堅定了一些。
弘治緊緊盯着李士實,“李愛卿還真是煞費苦心啊!”
這話說得,李士實是冷汗直冒,而旁邊的大臣們也知曉了,此話乃是反話,陛下顯然對李士實極其不滿,但卻也無法找出其中的短處,只能發泄般地這般威脅。
“陛下!”李士實噗嗵一聲跪倒在地,“微臣也是爲的社稷着想,才如此煞費苦心地查探事情的屬實與否,畢竟,太子乃是儲君,如果太子伴讀私德有虧,爲太子做了不好的榜樣,那樣的話,會造成大明江山不穩啊!”
大臣們也是面色微變,陛下此言可是誅心之言啊!一個人煞費苦心地針對太子伴讀,其心還真心有些犯忌諱啊!
“陛下,李御史乃是真心爲的社稷着想啊!望陛下體恤其良苦用心,恕其越權之嫌!”那位京師御史躬身爲李士實開脫道。
當然,他也是冷汗直冒,畢竟,陛下的雷霆之怒誰也無法承受,但是,他得到了謝閣老的暗示,只能出面爲其開脫,但他心中真心害怕,這話也是顫抖着雙腿強自說完的。
畢竟,如果李士實被坐實了用心不妥,那他的提議必然會被駁回,到時,明中信依然會毫髮無傷,咱們之前豈不是做了無用功!爲今之計只能是將李士實保下,才能爲明中信入罪,雖然這不稱其爲罪,但卻也能夠逼迫陛下將授予明中信太子伴讀之責收回成命,爲咱們爭取利益。
所以,謝閣老才向自己暗示,力保李士實。
“陛下,李御史所言皆爲事實,即便他有些越權,也算是公忠體國,一心爲公啊!還請陛下恕罪!”又有一位大臣上前稟告。
這話題一開,連連數位大臣上前啓奏附和。
這下,弘治的雙眉皺得更緊了,一言不發地環視朝臣們。
“陛下,太子伴讀之事事涉太子,還請陛下三思,倒不如再次派東廠錦衣衛確認一下,再行定奪!”就在此時,一人出了朝班,躬身奏道。
弘治一聽,眼前一亮,望向啓奏之人。
卻不是別人,正是那李東陽李閣老!
居然是他!謝遷眉頭緊皺,不解地望向李東陽。他可是聽說了,之前李東陽雖然與明中信有舊,但是因爲那張家灣碼頭之事鬧得可是不甚愉快,甚至現在明中信都不與李東陽來往了,他爲何在此時要這般維護明中信呢?難道,是因爲之前的救命之恩?
李東陽與明中信那點事早已經被他打探得一清二楚了,而且這些時日來李東陽也已經將明中信的恩情還得差不多了,他根本犯不着爲明中信出頭啊!畢竟,明中信拋妻娶妾這些事他們可是心知肚明,皆是事實啊!
雖然他暫時不明白李東陽賣的是什麼藥,但卻不能讓其得逞,畢竟,此事涉及自己的朝堂布局,不能讓他破壞掉!
“陛下!”未等弘治應和,謝遷赤膊上陣了,躬身爲禮叫了聲。
“哦!”弘治一愣,望向謝遷,“謝愛卿有何事啓奏?”
他也想着通過謝遷奏事將明中信此事揭過,否則,自己還真有些難以下決斷啊!
然而,他的如意算盤豈能打響。
謝遷正色奏道,“李御史說得有理,一個私德有虧之人擔任太子伴讀確實有些不妥,爲大明江山着想,還請陛下三思,將其先行革職,再行尋覓更適合的太子伴讀人選!”
“謝閣老此言差矣!”李東陽不緊不慢,緩緩道。
謝遷眉頭一皺,望向李東陽,“李閣老此言何意?”
“相信大家應該知曉,陛下此前三番兩次提到要將明中信收入東宮作爲太子伴讀!”李東陽環視一圈朝臣。
李東陽一系的朝臣們紛紛點頭,就連劉健也點點頭。
畢竟,此事陛下提過,而且大家也有所耳聞。
“那麼,陛下爲何要三番五次地要將明中信收入東宮呢?”
未等大家發言,李東陽直接將謎底揭開,“其實,還不是因爲那明中信才學過人,小小年紀不只是文學素養精深,而且還精通經世濟國之事,做出的成績大家也是屢有耳聞或有目共睹的!”
這倒不能否認,畢竟,明家在京師的動靜太大了,都令各大勢力爲之側目,還不算有目共睹嗎?
“這些大家皆見識過了,故而,陛下才將其收入東宮!至於那私德有虧之事!”李東陽停頓一下,“其實,李御史雖然有了確鑿的人證,但本官覺得此事不太可能!”
李士實面色一怒,就等反駁,他也是正二品官員,並不懼怕李東陽這位閣老,更何況,他前面還有位謝閣老支持他。
謝遷卻是瞪了他一眼,輕咳一聲,接過了話茬,“李閣老此言差矣!”
他這是還以顏色啊!之前李東陽這般調侃於他,他也來個以牙還牙。
李東陽笑笑,點點頭,意思是儘管說。
“人證都確鑿了,事實還不是事實,李閣老此言可真心令人覺得可笑!”謝遷面沉如墨,望着李東陽,一字一句道。
此言的火藥味極重,顯然,他是準備赤膊上陣,與李東陽廝殺了!
“謝閣老請聽我言!”李東陽笑笑,也不等謝遷回應,直接分析道,“相信大家這段時間都知曉,明中信不僅是經世濟國是一把好手,而且還智計過人,大家試想,這般聰明的一個人,他會在大庭廣衆之下做下那般拋妻娶妾之事嗎?這其中是否別有隱情呢?”
弘治眼前一亮,不自覺地點點頭,認可了李東陽對明中信此事的猜測。
而旁邊的一些中立的大臣也若有所思,想着,這是不是真的另有隱情呢?
“或者,是某些人在暗中推波助瀾呢?”李東陽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謝遷道。
此言一出,衆臣的目光皆投向了謝遷,隨即投向李士實。
畢竟,這二位,一位是直接的上奏人,一位是從旁協助人,要說這二位沒有一點勾連,他們誰也不信,畢竟,二人配合默契,之間還有一位京師都察院的御史從中穿套,這就耐人尋味了!
謝遷聽得李東陽此言,瞬間心中就感覺不好了,第一時間,他的目光投向弘治,畢竟,他最在意的其實是陛下的心思,如果陛下懷疑自己,那可就壞了,要知道,明中信入東宮伴讀太子,可是陛下親點的,如果被陛下誤認爲是自己在暗中搗鬼,那自己今後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而此時的弘治卻是經過了之前的震驚懷疑之後,恢復了平靜,但眼中卻是包含着不一樣的神光,不時閃爍,令人心驚。
就連老狐狸謝遷此時也無法瞭解弘治的心思,不敢再行辯解,只好低頭陷入了沉思。
他知道,李東陽此言一出,陛下心中必然有了波瀾,但究竟陛下的心思會走向哪個方向,那可是誰也不知道的!故而,此時還是閉嘴的好!
如果被李東陽帶到溝裡,那可就得不償失了!到此時,他才心中有些後悔,之前不該這般着急地跳出來將自己的目的曝光,本應該在暗中觀看,體察陛下的心意,壞就壞在,這李士實提供了人證,還做了準備工作,他以爲,即便陛下有心偏袒那明中信,但在證據確鑿之下,也必然會有所顧忌大臣們的非議,至少會將明中信的太子伴讀之責免去,以平衆怒。
未曾想,被李東陽往一個詭異的方向一引,令陛下心中存了懷疑,這可就得不償失了!深知陛下秉性的謝遷自然不會再往槍口上撞,他心中知曉,爲今之計,也就只有偃旗息鼓,靜待陛下的裁斷了!
而此時的李士實見謝遷偃旗息鼓,再看看滿臉奸笑的李東陽,心中有些打鼓,但是,他作爲發起人,豈能虎頭蛇尾,就此退卻?
“陛下,無論如何,那明中信確實是想要當衆拋妻娶妾,還逼迫未婚妻作出違背倫常顛倒乾坤之事,如此私德下作之人,非太子伴讀之良才,還請陛下明鑑,將其捉拿問罪!”李士實咬牙躬身伏地奏道。
李東陽一聽,面泛微笑,不再言語,反而退過一旁。
同樣深諳弘治性情的他自然知曉,話說到這份上,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那李士實再有確鑿的證據,陛下今日也不會草草下定論,畢竟,有了自己之前的拋磚引玉,陛下心中定然有些打鼓,深怕中了這些老狐狸的奸計,那麼,他就不會在今日這般敏感之時作出論斷,明中信至少在今日不會有事了!
他自然不會再找事,惹弘治不高興,此時閉嘴,還能夠贏得陛下的好感,何樂而不爲?!
聽得李士實還這般緊咬明中信不放,他就心中暗笑,這傢伙就在作死啊!君不見謝遷謝閣老這位赤膊上陣的老將都偃旗息鼓了嗎,你還這般執迷不悟!死了都活該啊!
與此同時,弘治的臉色瞬間就黑了下來,望着李士實,久久沉吟不語。
李士實雖然心懷忐忑,但他卻不想放棄,畢竟,好不容易得到了這個機會,自己就此放棄,真心不甘啊!更何況,今日之後,近期自己就再也沒機會立於這朝堂之上了,今日必須畢其功於一役,將那明中信拿下。
“陛下,臣在此還有一些明家生意的一些資料,還請過目!”李士實從袖中再次取出一撂紙,雙手呈遞而上。
這下,不只是弘治驚訝,就連在場的各位大臣,包括謝遷都異常好奇,這李士實還抓到了明中信的軟肋,那他怎麼不早拿出來呢?
一時間,大家將目光投向了那一撂紙張之上,內容究竟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