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外傳來篝火旁的歡聲笑語,還有陣陣歡快的呼喝聲。外面正熱熱鬧鬧地歌舞暢飲,越發顯得這帳中安靜無比。周惜若緊緊盯着高高在上的邵雲和,而他眸光變幻不定,似乎在想着接下來怎麼處置她。
周惜若看到他眼底的冷色,心頭一顫,低了頭道:“你放了我,剛纔的事我不會說出去一個字。”
眼前的陰影落下,邵雲和盤膝坐在了她的跟前,帳中只燃了一盞宮燈,燭火昏黃,映出他過於冷峻清晰的側面,淡淡的燭光從他的眼角流瀉,似將他的俊魅渲染了幾分。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說完方纔那一句只能緊抿了嘴等着他。
“方纔的事我自然知道你不會那麼蠢去告訴誰。這個我並不擔心。”邵雲和慢慢地道。
周惜若見他神色平靜,禁不住問道:“那安王的死……”安王的死她不得不好奇,畢竟那樣的人物,而且還是她的仇人。怎麼死的,她真的很想知道。
她問完又覺得後悔,邵雲和不像是會告訴她的樣子。
“南宮菁雖然莽撞,但是她的懷疑也不是沒有根據的。太醫在安王死後查到他身上有一味化瘀散。這藥雖然是化血化瘀,但是卻不適合重傷未愈的安王服用。”邵雲和淡淡地道:“而安王那時候從郡主府被移到安王府中養病,這其中的蹊蹺自然只有安王府的人知道了。”
周惜若心中一驚,隨即覺得遍體生寒。安王府中只有南宮慶和越卿卿與安王住在一起。南宮菁早就成親另闢府邸了。而安王府中是誰有本事在病重的安王服用的藥中加入這一味藥?
聽到邵雲和說的,她此時的想法竟然與方纔的南宮菁不謀而合:除了手段通天的越卿卿,還有誰能神不知鬼不覺地下藥害了安王?!
可是,難道真的是越卿卿乾的嗎?還是真的是如南宮菁方纔說的那樣,是龍越離唆使了越卿卿?!
她越想腦中越是亂紛紛,根本理不出一個頭緒來。
邵雲和看着她,冷淡地道:“別想了,這事很複雜。安王的被刺,和病重身死不是你所能想象的那樣簡單。也不需要你去查明真相,總之,他就是死了。”
周惜若看着他輪廓犀利的臉,不禁重複:“是的,他就是死了。”
是的,安王死了,她還糾纏這些又有什麼用呢。只是她心中隱隱覺得有一條抓不住的線讓她心生不安。至於這條線是什麼她卻是怎麼也說不出來。
她回過神來輕舒一口氣,看着面前的邵雲和,道:“你放我離開。今天我聽到的看到的事不會說出一個字。”
邵雲和只是不語,半晌,他忽地笑了笑。周惜若看着他眼底的陰沉卻是半分都輕鬆不了。她太明白他的性情。他這樣笑,纔是最可怕的一面。
“周惜若,我很想信你。可是你能否解釋一下,方纔越卿卿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他冷冷盯着她的眼睛問道。
果然來了!周惜若眼瞳猛的一縮,避開他的目光,冷冷道:“我不知道越卿卿說什麼。更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邵雲和猛的欺近,捏住她優雅的下頜,盯着她的眼睛看。他的眸光犀利如刀,深深地插入她的心底。兩人靠得這麼近,幾乎鼻息可聞。周惜若不自然地往後縮,可是卻掙不開他的手指。
“放開我!我什麼都不知道。”周惜若避開他的目光,惱道:“你想要知道她說什麼你就該去問她。問我有什麼用?”
“那木盒的事就只有三個人知道。你知我知,她知。除了我沒有人打開木盒。她怎麼會說出那樣的話?狄國?她說我是狄國的刺客?”邵雲和逼近她。
周惜如被他鉗制無法退後,他的眼神更令她無處可逃。她心頭火起,一把拉住他的手,掙開他,冷聲道:“我怎麼知道她說的是什麼意思?也許她懷疑狄國的刺客是旁人所假扮的,朝中不也有這樣的流言?邵雲和,你疑心病太重了!”
邵雲和聽了她的話,這才放開手。周惜若一得自由急忙往後退去,她道:“我再不出去的話,萬一皇上派人找你我都要惹上麻煩。”
邵雲和臉色沉沉,冷冷道:“你最好不要在這件事上說謊,不然的話你就麻煩大了。要知道你身上還帶有三個月發作一次的劇毒。你的性命都捏在我義父手上。”
周惜若心底一沉,她幾乎把這事都忘了。
“那你義父想要怎麼樣?控制我?讓我爲他所用?”周惜若問道。
邵雲和定定看了她半晌,才慢慢道:“他這樣做是爲了控制我,讓我不再違背了他的意思。我若再一次違背了他的命令,你就得死。”
周惜若頓時無言。心中再多憤慨與怨恨此時都不知不覺煙消雲散。不論她怎麼恨他,他的確是從那一次之後一次次救了她。恨不能,愛也不能。她和他是不是前世的孽緣,今世糾纏?不然爲何一路走到今日今時卻還是這麼兩難。
她忽地覺得蕭索:“你我再無相欠,如果你的義父要我死,你就殺了我吧。”
“你生無可念?”他忽的問:“你不再爲了龍越離留下?”
周惜若搖了搖頭:“他有自己的辦法。不需要我甚至不需要別人他都能成爲一個很好很英明的皇帝。如果安王真的是死在越卿卿的手中,那一定與皇上脫不了干係。他是皇帝他有天下,他也有很多的女人。而我……不過是他的棋子和可有可無的*妃罷了。”
她明眸如水,像最純淨的一汪清泉,能頃刻就照出對方的靈魂。她直視邵雲和,淡淡道:“他所作的和你所做的又有什麼不同?他要掌權,你要復國。我只不過是你們曾經利用過的女人罷了。”
邵雲和眸色一閃,忍不住避開了她過分明亮的目光。帳中寂靜無聲,周惜若只覺四肢的力氣都消散了。
鄭十三娘曾經對她說過,“爭來爭去爲了什麼呢?到頭來傾城紅顏成雞皮鶴髮,最終你會發現一切只是一場空,一場空啊!”
何嘗不是一場空呢?不甘不願不忿……林林總總都逃不過這一句。她忽然覺得累,就如興致勃勃爬上一座高山,一擡頭卻發現還有另一座更高更巍峨的山還有更艱險的一切等着自己,而自己雙手空空依然一無所有。
曾經她還有阿寶,現在的她還有什麼呢?
邵雲和看着她面上的黯然,慢慢伸手輕撫她的臉頰。手下的肌膚冰涼,如絲絨一般,燭火下她的面容如昔,只是爲何卻覺得兩人還是隔了千山萬水。
周惜若避開他的手,淡淡道:“你走吧。”
邵雲和看了她許久,忽地冷冷道:“我會走。但是我要帶走屬於我的一切。”
他說完轉身離開了帳子。寒風涌入帳中,周惜若看着他離去的身影,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篝火一直燃到了天澀域明,周惜若回到了自己的帳中也已倦極了。她躺在了軟氈上卻翻來覆去睡不着,南宮菁和越卿卿說的話在腦中迴盪。還有邵雲和那張冷肅的臉龐,在眼前晃啊晃啊。
猛的,她忽地起身。她知道有什麼不對了。
天色一亮,她梳洗罷就匆匆出了帳子,因爲天色還很早,營地中除了四周警戒的護衛,再也沒有走動的人。她尋到那一處營帳,撩起帳子徑直進去。
溫景安已起身,看見她來,詫異非常。
周惜若看着他的眼睛,半晌才問道:“安王爲何被刺?溫相知道真相嗎?”
溫景安看着她的神色,長嘆一聲:“你猜到了?”
周惜若頹然泄氣:“果然是他。”
“是他。主意卻是我出的。”溫景安神色平靜:“爲了救你只能出此計策。”
他遂把這件事前因後果細細說了一遍。周惜若聽完臉色灰敗,她抱住自己,許久才道:“他爲什麼要這樣做?”
她乾涸的眼中緩緩落下淚來:“我寧可他無不用其極地想殺我,也不要他這樣救我。”
她說罷衝出了溫景安的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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