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太后面上掠過輕鬆的笑意,看了看茶鼎道:“茶好了,你還不爲我敬茶嗎?”
周惜若一怔,回過神來又驚又喜。楚太后含笑看着她,點了點頭,從懷中掏出一付白玉鐲。玉鐲玉質透明,竟是上好的冰種。
她自嘲一笑道:“說這是祖傳的也沒人信,不過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你就收下吧。”
周惜若鄭重奉上茶,再接過楚太后手中的玉鐲。兩人相視一笑,這麼多年的恩怨就此一筆勾銷。
周惜若出了涼閣,楚太后已被沉默的侍女扶着回房。她一回頭,看見廊下靜靜站着一抹挺拔的身影。春夜的風吹來,吹拂到了臉上,暖暖的。他的面目顯露在柔和的廊下燈籠光下,紅衣墨發,俊眉星眸,就這樣靜靜等着她。
她想笑,眼中卻涌起一股熱流。這些日子,她怎麼這般愛哭?
他走上前,牽起她的手。兩相對望中,看見彼此眼中晶亮的笑意。
“母親說了什麼?”他問。
周惜若舉起手腕,一雙精緻的玉鐲靜靜環在皓腕上。邵雲和眸色一亮,不禁驚喜地看着她。雖已明白兩人一定會心結解開,卻未料到這麼快。
“惜若,你說我是在做夢嗎?”他忽地道。
周惜若眼中點點水光映着微光,那麼亮。她輕嘆一聲伏在他的懷中,低聲道:“我也生怕是夢。”
良辰美景美如夢。這是多年前她做夢都想夢見的情景,走過了千山萬水,走過了百般心中熬折,如今恍然回頭,從前種種如何不是夢一場?
有微風吹來,帶着白日花草的香氣,在鼻間浮動,催人慾醉。周惜若伏在他的懷中,聽着他有力的心跳,一聲一聲,聽到最後卻是自己的。她擡頭,看到他眼底蘊的璀璨笑意。
“你打算就在這裡站一個晚上嗎?”他笑,往日冷厲的眉眼舒展開,說不出的英俊好看。
周惜若這纔想起來,連忙問道:“阿寶呢!”
“早就睡了。方纔嚷嚷一定要和你睡,最後還是熬不過一天的勞累早睡了。”邵雲和笑道。
周惜若從未見他笑得這麼舒展,不由怔怔看着他。
“看什麼?難道我臉上有什麼嗎?”邵雲和不自然地問道。
周惜若欺近,溫柔的眼中難得有捉狹的笑意。她笑道:“有,你臉上與平時不一樣。”
邵雲和信以爲真,摸了摸臉,問道:“有什麼不一樣。”
周惜若似笑非笑道:“變得更有人味了。”
邵雲和回過神來,不禁失笑。他摸了摸臉頰,忽地問道:“難道我平日沒有人味嗎?”
周惜若不禁笑了起來,道:“你平日就皺着眉頭,一副陰沉沉的樣子。”
邵雲和揉了揉眉間,輕嘆道:“因爲世間的事都不是這麼簡單,所以我得比旁人多費些思量。”
周惜若聽着心中泛起絲絲的酸楚。他多疑冷漠甚至冷血無情都是因爲環境所逼。完顏霍圖把他訓練成這個樣子,他如何能每日高興得起來?而如今一切終於釋懷,完顏霍圖的死,也許對所有的人都是一種解脫。
她想着又嘆了一口氣。邵雲和見她又莫名其貌地嘆氣,不禁皺眉問道:“又想什麼不開心的事嗎?”
周惜若搖頭,看着他的眼睛道:“不論怎麼樣,我殺了你的父親,你當真已原諒了我嗎?”
邵雲和沉默了一會,慢慢道:“他……死的時候說了什麼話嗎?”
周惜若明眸黯然,道:“他說,這樣就好……”
邵雲和長吁一口氣,看着天上的明月,眸色複雜:“他雖是我的父親,可是卻從未讓我知道這層關係。我也一直以爲自己無父無母,直到成年後才漸漸猜出和他的關係。他對赤灼的復國有一種類似獻祭一樣的熱血情懷。若不是你,也許他有一天也會死在別人手中。阿姆說過,國師是個殉道者。他生於赤灼,爲了赤灼而死。所以,他的死與你無關。你不必再愧疚。”
周惜若聽到了自己意料中的話,心中的沉重卻沒有少一分而是多了一分沉重。
她沉默了一會忽地道:“雲和,若百年前狄族人沒有這樣殘忍地驅趕你們赤灼人。是不是今天就不會有偏激如完顏霍圖這樣的人出現?”
邵雲和想了想,凝聲道:“也許吧。殘酷血腥的過往纔會讓一個民族滿懷復仇的執念。”
周惜若目光柔柔地看着他,輕聲又堅決地道:“既然赤灼人曾經經歷過這種錐心刺骨的痛,就不要讓庫葉族再成了第二個赤灼族了!回到赤灼不要再對庫葉族趕盡殺絕了。”
邵雲和深深地看着她。她的目光如此明亮清澈,一如她善良的靈魂。
他忽地笑了,輕聲道:“好。不殺。”
周惜若高興起來,連聲道“太好了!”邵雲和看着懷中盡展笑顏的小女人,不禁也跟着笑了起來。
不過他補充一句道:“雖然我可以不殺他們,但是也不能讓他們有反叛的餘力。”
周惜若點了點頭。她也明白赤灼國中族與族之間爭鬥的殘酷,可是不管怎麼樣,他因她一句話而改變已令她欣喜萬分。她最見不得就是流血千里,百姓流離。
兩人站在廊下絮絮私語,一時竟忘了回房。是夜太過美好,還是歲月欠了他們這麼多的情意綿綿。
邵雲和看着懷中的柔媚的小女人自顧自說着話,忽地低下頭輕吻她的脣瓣。周惜若一顫,想要躲開卻已被他捕捉住。
這個吻很深很*,他吻上她柔軟的脣瓣,馨香撲入鼻間,激起心底最深的悸動。他不禁一把緊緊將她摟入懷中,深深的痛吻起來。周惜若低呼一聲,身子已貼緊在他的身上。耳邊所有聲音都統統褪去,只剩下他的呼吸聲,一聲一聲如蠶絲把她緊緊地纏繞成蟬蛹,密密包裹起來。
脣齒相依,她的眼中是他溫柔溺斃的眸,頃刻就填滿了她整個世界。
“雲和……”她嘆息。餘下的話都已不用再說,統統被他吻入腹中。他的舌探入她芳香的口中,攫取她的蜜汁芬芳,呼吸間都是她的馨香。
風聲輕柔,暗香浮動。他忽地想起那一年赤灼燕州春夜,也是這樣的夜色,兩人跪在庭中,滿心滿眼都是新生的憧憬,他有她,她有他,還有可愛機靈的阿寶。
這是遲來的幸福,是心底最渴望的一日。
他不禁緊緊地摟住她,彷彿要揉進了自己的身體。他的吻越來越熱烈,周惜若只覺得自己幾乎喘不過氣來。她紅着臉推開他,低喘道:“雲和,不……”
邵雲和看着她紅透的臉頰,忽地緊緊地將她摟住,聲音低啞道:“好,我不逼你。惜若,等回了赤灼,我還你一個熱鬧的婚事好嗎?”
周惜若聞言心中一熱,失聲問道:“爲什麼?”
邵雲和深深地看着她,一字一頓地道:“因爲我完顏雲祈要娶你爲妻,一生一世就你一個妻子。我要讓全天下的人知道。”
周惜若眼中溢滿了淚水,捂住脣,禁不住哽咽一聲。
良辰美景,這一輩子,這一句話是她聽過最真的話,也是最動人的話。邵雲和也好,完顏雲祈也罷。在她心中唯有這一刻,他與她這麼近。她要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她要的家。他統統都明白。
邵雲和抹去她臉上的淚水,眸中流露疼惜,輕聲哄道:“別哭了,爲什麼每次我都會把你弄哭呢?”
周惜若急忙擦乾眼淚,破涕爲笑道:“我沒哭。是高興。是真的高興。”
邵雲和看着她,忽地一笑,道:“走吧,再不走。我們要在這裡站成石人了!”
周惜若一擡頭這才發現月色已偏西,兩人呆呆傻傻地竟在原地站到了夜深。
“回房!”邵雲和忽地道,他哈哈一笑,把她打橫抱起。周惜若只覺得人騰空,不由失聲叫了一聲,等回過神來人已牢牢在他的懷中。
夜色寂靜,她的笑眼對上他的笑眼,分外明亮。
她附在他耳邊,吐氣如蘭:“雲和,我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