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安王府邸,氣壓低沉。
膳桌上,剛剛擺上的精美菜餚,尚不及有人品食,便被赫連堂大手一揮,悉數拂落在地。
“廢物!一羣廢物!”
噼裡啪啦的碎瓷聲中,赫連堂怒喝出聲,他原本俊美的臉上,因怒氣而面色陰戾,五官幾近扭曲:“本王命令一切按兵不動,他們卻仍舊讓赫連遠連夜起底,簡直廢物……”
膳桌前,貴秋眸華輕擡,求救似的望向臉色也不算太好的沈靈溪囡。
沈靈溪接收到他的視線,微微點頭,而後緩步上前兩步,輕扶赫連堂的肩膀,溫言細語道:“如今事情已然出了,動怒發火亦然無濟於事,還請王爺息怒!”
“息怒?!鯴”
赫連堂冷冷一哼,轉過身來看着沈靈溪,墨色的雙眸之中,慍怒升騰:“蕭騰一夜之間抓了本王身邊不下十名心腹,這代表什麼,你可知道?!”
沈靈溪被他如此一問,驀地緊蹙了娥眉,如花般精緻的嬌顏之上,閃過一絲陰霾!
赫連堂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裡,知道她不傻,已然想到事中關鍵,聲音冰冷地似是掉了一地冰碴子:“這表明,在本王的身邊,有赫連遠的眼線,否則,他怎會如此輕易的,便抓了本王這麼多心腹?”
“王爺是在懷疑安王府的人麼?”
沈靈溪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手心裡微微泌着冷汗,與貴秋對視一眼,而後疑問出聲:“如果真如王爺猜測那般,那麼赫連遠的這個眼線,該當是王爺身邊之人,否則的話,他不可能知道那麼多!”
聞她此言,貴秋身形一滯!
一臉驚顫的看了沈靈溪一眼,他擡眸凝向赫連堂,見赫連堂冰冷的視線,不偏不倚,正落在自己身上,瞬時面色一變,噗通一聲便跪落在地:“王爺明察,奴才對王爺忠心耿耿,願爲王爺死而後已,此事……絕對與奴才無關!”
這安王府裡,上上下下,有不少人受到朝廷監視。
王府正妃蕭憐兒,數次叫囂着要回孃家,早已被赫連堂關了起來,平日裡可以近赫連堂身側的,除了沈靈溪,還有沈靈蘭幾名他的侍妾。
但在沈靈溪和那些侍妾面前,他從未提起過政事。
是以,此刻嫌疑最大的,便屬貴秋了。
赫連堂沉眸,冷眼看着貴秋輕顫着身子匍匐在地,眉宇輕皺着哂然說道:“本王說是你了麼?”
聽赫連堂這麼說,沈靈溪心下驚跳!
她的眉心幾不可見地輕動了下,儘量穩了穩心神,對赫連堂面不改色的道:“王爺身邊,雖只有臣妾和貴秋總管兩人,但貴秋總管一直追隨於你,而赫連遠卻對我絕情絕意,百般羞辱,我們二人,皆與王爺在一條船上,斷然不會出賣王爺。此事,好在未曾傷到擁立王爺的核心重臣,依臣妾來看,該是在府外的某一環中走漏了消息,這才讓赫連遠有了可乘之機。”
此刻的沈靈溪,並未對貴秋落井下石,反而在爲貴秋開脫的同時,將自己也摘排清楚了。
毫無疑問,她此舉,是十分聰明的。
既可以明哲保身,又能讓貴秋承她的情!
“赫連遠……”
在聽了沈靈溪的話,赫連堂面色稍緩。咬牙切齒的喊出赫連遠的名字,他看了眼尚且跪在地上的貴秋,聲音低沉的命令道:“你且先起來,去傳本王的命令,讓底下的人,暫時沉住氣。至於到底是哪裡出了紕漏,讓赫連遠得了先機,要儘快查清楚!”
“奴才這就去!”
貴秋連忙起身,快步出了門。
待貴秋一走,沈靈溪看了眼地上被摔的一片狼藉的碗碟,不禁抿脣輕笑了下:“王爺不管再如何生氣,都該先顧好了自己的身子,臣妾這就命人,重新備膳。”
深深的,壓下心中怒火,赫連堂側眼睨了沈靈溪一眼,而後蹙眉點了點頭。
不久,一桌美味佳餚,又擺在了赫連堂面前。
沈靈溪動作輕柔的替他布着菜,而他的臉色,卻始終不佳!
在沈靈溪的催促下,他剛拿起筷子,貴秋便急匆匆的又進了門,與他稟報了昨夜慈寧宮佛堂內,孫姑姑威脅赫連遠,被誅殺鞭屍一事。
聽完貴秋的稟報,赫連堂握着筷子的手,倏地用力,用力,再用力,直到咔吧一聲,將手裡的筷子折斷……
“王爺!”
沈靈溪一驚,剛要上前查看他的手,卻見他啪的一聲將斷了的筷子拍在桌上,起身邊往外走去。
“王爺!”
沈靈溪見狀,連忙上前扯住了他的袖擺:“臣妾知道,王爺很氣,但是還請王爺聽臣妾一言!若太后娘娘這個時候能夠傳出消息,定然希望你能安然,不想你以卵擊石,跟皇上起衝突!”
因沈靈溪的話,赫連堂沒有繼續往外,卻因極力剋制着心中怒氣,而身形顫抖着。
沈靈溪見狀,忙輕聲安撫道:“王爺到現在還沒用膳呢,
您還是……”
“母后如今在宮裡憋屈的要死,我這個當兒子的,如何能吃的下……不吃了!”赫連堂怒哼一聲,甩來沈靈溪的手,大步出了門,到院子裡練起了劍!
見狀,沈靈溪眸波一閃,脣角有弧度勾起,若有若無,似見非見……
***
黃昏之時,落霞西升。
承乾宮裡。
赫連遠穩坐承乾宮後花園的假山上,頭頂夕陽落幕時,一手持着寶劍,一手拿着淺色巾帕,動作輕緩地擦拭着手裡的寶劍。
園門外,一文步履匆匆,疾行而來。
進的後花園內,他的視線在花園內穿梭而過,卻在一擡眸間,見赫連遠竟然落座於假山上。
此刻,他俊美如玉的容顏,在晚霞的映襯下,徒添幾抹別樣的色彩。
“皇上!”
一文微微的,拱了拱手,對假山上的赫連遠道:“等了一天一夜,您要等的人,終於出宮了。”
聞言,赫連遠正在擦拭着寶劍的手微微一頓,好看的眉梢輕皺着,他垂眸看向一文:“出宮了?”
“是!”
一文輕輕點頭,回道:“申時正時,自正北門出宮。”
赫連遠眸色起伏不定,將手中寶劍收起,問道:“此刻可知道他身在何處?”
一文點頭:“方纔飛鴿來報,他自北正門出宮,一路向北,目的地不明。”
“一路向北……”
赫連遠視線放空,低低呢喃一聲,緊跟着長身而起,自假山上跳落下來。明黃色的衣袂在空中翻飛,直到他翩然落地,方纔停止盪漾。再擡眸,他的眸光之中,透出些許複雜的情緒:“目的地在哪裡不要緊,要緊的是,朕要見他!”
聞言,一文神情一震,忙垂首應了是。
見赫連遠擡步向外,他亦跟着轉身,一起出了院門。
***
城中偏北,爲京城之中,最大的集市所在。
獨孤煜此刻,易了容,換下了錦衣,頭戴斗笠,身着平民布衣,快步穿梭於人羣之中。
自出了正北門後不久,他便發覺,自己身後有人緊隨。
在不知身後是何人跟蹤的前提下。
他一路上,儘可能的選擇人流密集之地前行。
爲的,便是儘量甩掉身後的尾巴。
過去,他也曾經用這個辦法,甩掉過父皇和母后派來監視他的人,成功出去瘋跑。
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
今日,不同於以往。
不管他如何疾行,身後的尾巴,卻一直跟着,從來不曾跟丟,十分之執着!
他可沒心思跟這些人浪費時間!
眼看着天就要擦黑了,他腳步一旋,折入內巷,準備解決掉身後的尾巴,抄小路離開這裡。
但,如他所料一般無二。
跟在他身後的兩個尾巴,也跟着他折入小巷,並一前一後,擋住了他的去路。
“兩位壯士,在下與你們,素昧平生,何以此刻,你們二人卻攔我去路?”說話間,獨孤煜不着痕跡的自袖袋中取出兩隻菱形飛鏢,將飛鏢夾於兩指之間,他面色沉靜,薄脣輕勾,眸中卻殺意難掩。
“煜太子莫要急着動手,我家主子只求見你一面。”
獨孤煜的功夫不弱,不過擋住他去路的兩人早有防備,所以並未忽略他手中的動作,在他行動之前,十分客氣的先行開了口。
聞言,獨孤煜冷笑了下,心中早已猜出眼前兩人的主子是誰,他卻故意露出疑惑之色:“你家主子是誰?”
跟他說話的那人未曾回答他的問題,只擡起頭來,十分恭謹的對着他身後的方向微恭了恭手,恭敬出聲:“爺!”
獨孤煜眉宇一皺,雙瞳極快的收縮了下,毫無徵兆的驟然轉身,電光火石之間,他手中的兩隻飛鏢脫手而出!
從轉身,到擲出飛鏢,獨孤煜的動作很快,快到擋在他身前的人,根本就來不及反應。
但於他身後之人,卻早已洞察他的突襲。
是以,只見他手腕微擡。
隨即,便聞咔咔兩聲脆響。
只見,獨孤煜擲出的飛鏢在碰到寶劍之後,發出兩聲脆響,瞬間改變軌跡,竟直直的回返而去。
獨孤煜眸光快速閃動,身形翻飛,堪堪躲過那兩枚出自己手的飛鏢。
直到兩枚飛鏢咔咔兩聲沒入牆體,他方眸華冷哂,微揚着頭,看向身後之人。
那人,一襲白色春衫,手持龍紋劍。
此刻,正脣角輕勾着凝視着他。
他的容貌,俊美無儔,不是赫連遠,還會是誰?
“赫連遠!”
看着眼前一身冷漠,目光不可一世的絕世男子,獨孤煜聲音清冷的喚出他的名字。
赫連遠微微一笑,蹙
眉看着獨孤煜:“煜太子,好久不見。”
獨孤煜眉心輕皺,側目看了眼身後之人,而後挑眉笑道:“本太子易了容你也認識,真真是好眼力!”
“煜太子不管如何裝扮,身上的氣度總是不會變的!”赫連遠眉梢輕斂,輕輕笑着,似是問着語氣卻十分篤定:“讓孫姑姑去偷緬兒的人是你?”
獨孤煜聞言,訕訕冷道:“本太子若說不是,你信嗎?”
自方纔,他屢屢前行,卻總是甩不掉身後跟蹤之人,便知赫連遠定然發現了他,
這不,事實證明,他果然猜對了。
“煜太子!”
對獨孤煜淡淡一笑,赫連遠輕道:“你是樂兒最親的兄長,緬兒的親舅舅,所以……我不想與你爲敵!”
聞言,獨孤煜望着赫連遠,冷笑着嗔道:“赫連遠,你是不是覺得,你不想跟本太子爲敵,本太子就該對你感恩戴德?”
“當然不是!”赫連遠輕輕摩挲着手中寶劍,眸色黯淡道:“獨孤煜,我只是想要跟你和平相處……”
“以前你說這句話,本太子信,但是現在……”
看着赫連遠神情黯淡的樣子,獨孤煜蹙起眉頭,眸光如電,輕撩薄脣:“在樂兒死後,你覺得可能嗎?”
“她沒有死!”
獨孤煜一句在樂兒死後,讓赫連遠始終淡然的俊臉終於龜裂開來,他緊握着寶劍的手,因用力多大,而微微泛起白色:“樂兒,她沒有死!”
見他如此反應,獨孤煜的脣角處,淺笑斂去,眸中殺氣瀰漫:“不赫連遠,她死了,是因爲你而死,被你害死的!”
“不是!”
赫連遠怒聲否認,沉了沉心思,極力壓抑着心中怒火:“我愛她還來不及,怎麼可能會害她?”
“你怎麼可能會害她?”
獨孤煜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仰天癲笑一聲:“五年多以前,你害的她墜崖,從而堂堂的公主至尊,竟爲人驅使,受盡世間困難。這一次還是因爲你,若不是你算計她***於你,她早已隨本太子回了北燕,哪裡還會經受難產之痛和仁和宮的那場大火?如此這般,你還敢說,她不是你害死的?”
聞言,赫連遠眉宇輕皺。
他早已料到,獨孤煜的態度,不會太好,反之該十分的惡劣。
只是他想不到,單就獨孤煜的一番話,便讓他心中苦澀不堪,卻無語反駁!緊握寶劍的大手,微微放鬆,又驀地收緊,他低斂了眸華,涼涼重複道:“獨孤煜,她沒有死!”
“她沒有死?!”十分肯定的重複着赫連遠的話,獨孤煜仰頭一笑,忽地面色一沉,怒道:“她身爲母親,若沒有死,如何捨得離開她的親生孩子?她若沒有死你赫連遠對外發喪的皇后娘娘又是誰?赫連遠,別自欺欺人了,她死了,早就死了,死於你的無能,死於這座看似富麗堂皇,卻實則齷齪到極點的宮廷!”
赫連遠聞言,脣角勾的笑,越發的冷了一些,可是想到雲紫璃,他心裡的怒火,如潮水般退去:“獨孤煜,我們不說樂兒,只說緬兒,他是你的親外甥,你……”
獨孤煜不等他把話說完,便微揚起頭,說道:“你若是念着樂兒的好,就把那孩子交給我北燕撫養,如若不然,就別跟老子提什麼外甥不外甥的,不說樂兒?沒有樂兒,本太子哪裡來的外甥!”
“緬兒是我大吳的皇子,將來還會是太子,如何能交給北燕撫養?”無論如何,赫連遠到底還是有脾氣的,念在雲紫璃,他雖然對獨孤煜客氣許多,但是有些事情,卻是無法容忍的。就比如獨孤煜現在叫囂着讓他將他和雲紫璃的孩子,交給北燕撫養!
“既是如此,你還廢什麼話?”
獨孤煜對赫連遠的怒火絲毫無懼,直接擡手撕了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那張輕靈高雅的俊美容顏,笑的涼哂,有恃無恐:“讓孫姑姑去偷孩子的人,就是本太子又如何?赫連遠……有本事你就殺了本太子,否則只要本太子活着,日後給你添堵的事情,本太子一定還會做許多!”
“論公,你是北燕的太子,我不想兩國交戰,所以不會殺你;論私,你是樂兒的哥哥,緬兒的親孃舅,我也不會殺你!”
赫連遠靜靜地看了獨孤煜許久,幽幽的說出這句話後,輕揚了眉宇,擡步朝着巷口方向走去,一步一言,緩緩前行:“我一直很好奇,如果我們兩個人對上,到底會是誰勝誰負,如今沒了樂兒,我在這皇位上坐着實在寂寞的很,有你……正好!”
他倒想看看,獨孤煜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待赫連遠離開之後,攔住獨孤煜去路的兩個人,也都離開了。
獨孤煜愣着臉,在小巷裡站了許久,最後輕輕一笑,彈了彈身上的布衣,轉身向着小巷深處行去。
“爺!”
站在巷外的酒樓二樓,看着獨孤煜一路向裡走,原本擋在他身前的那人,不禁以眼神詢問身旁的赫連遠。
赫連
遠手腕輕擡,將寶劍握在手中,對自己的手下點了點頭。
見狀,那人微微側身,悄悄又跟了上去。
一路上,獨孤煜在前,那人緊隨其後。
獨孤煜並未走大路,而是一直在小巷中穿插,直到最後……在一座府邸的後門處停下腳步,然後輕輕將門扉扣響三下
須臾,門內便傳來擡起拴木的聲響,緊接着,便見大門吱呀一聲,自裡面打開。
擡眸,見獨孤煜站在門前,貴秋眉頭輕皺着說道:“眼看着宮門大關的時候就要到了,您怎麼現在纔來,主子早已等的不耐煩了。”
“路上有些事情,給耽擱了。”
獨孤煜輕笑着這麼說了一句,轉身看向門外不遠處的跟蹤者所在的地方!
那人早一步,消失不見。
貴秋循着他的視線,見府門外沒有其他人,原本輕皺的眉頭,轉而深皺幾許,卻還是耐着性子陪着小心:“您再看什麼?””
“哦……”
迎着貴秋的視線,獨孤煜不以爲然道:“沒什麼,進去吧!王爺不是還等着嗎?”
“是!”
貴秋點了點頭,將他讓進了門。
赫連遠不久後過來,左右觀察了下四周的環境,三文湊近赫連遠耳側輕道:“這裡是安王府的後門!”
“安王府!”
赫連遠聞言,心下思緒飛轉,輕擡眸華,看了看眼前的王府後門,他哂笑着說道:“看來他是打定了主意,要讓朕不痛快!”
心思至此,他眉心緊皺,心下難免有些窩火。
看樣子,獨孤煜真的打算在吳國的土地上,跟他來場博弈了。
“爺您放心,安王府盡在掌控之中,不會出現什麼幺蛾子的。”見赫連遠面色不豫,三文想了想,如此寬慰道。
“我什麼時候擔心過?”
赫連遠涼涼地看了三文一眼,再次看向那緊閉的門扉,緩緩揚起了嘴角……
***
安王府,大廳之中。
獨孤煜一派慵懶的靠坐在椅子上,他雖仍舊身着布衣,坐姿也不太規矩,但那俊美的容顏,如玉一般,絲毫不會讓人覺得不雅,反倒感嘆如臨畫境一般。
赫連堂得到消息過來的時候,他修長的手指,正優雅的輕輕敲擊着桌面,一派雍容模樣。
“王爺駕到!”
隨着貴秋的一聲唱報,獨孤煜正在敲打着桌面的手微微一頓。
微眯着眸子,緩緩擡眸,見赫連堂跟沈靈溪同步而來,他的眸光中,有精光一閃而過,隨即,便又瞬間斂起。
初時,赫連堂聽到貴秋稟報獨孤煜到了府上時,還有些不信,眼下見到獨孤煜一身布衣,端端的就坐在大廳裡,他不禁微變了變臉色:“當真是煜太子!”
沈靈溪跟着他低眉斂目的進入大廳,對獨孤煜微福了福身子:“參見煜太子!”
“不是本太子是誰?”
獨孤煜語氣清淡的掃了赫連堂一眼,視線睇着沈靈溪,冷冷揚脣:“沈側妃免禮吧!”
“謝煜太子!”
沈靈溪頷首,優雅起身,低眉斂目的垂首立於赫連堂身側。
赫連堂掃了她一眼,快步行至主位坐下,面色凝重掃了眼獨孤煜身上的布衣,問着獨孤煜:“煜太子親臨,安王府蓬蓽生輝,只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煜太子如此裝扮至此,到底是所爲何來?”
獨孤煜,北燕皇帝獨孤蕭逸之下,最尊貴的男子。
他雖然病弱,但是以前自北燕傳回的消息,卻處處表明此子手段了得。
俗話說,牽一髮而動全身。
身份地位越高,牽扯也越多。
以獨孤煜的身份,走到哪裡都有他的用意,只是……今時今日,身爲太子的他,如何會意如此裝扮出現在吳國?
獨孤煜將投放在沈靈溪身上的視線收回,十分隨意的,端起邊上的茶杯,笑看着赫連堂,輕挑了眉梢:“若本太子說,本太子是來幫你,你信是不信?!”
聞言,赫連堂眸光一閃。
想到獨孤煜身後是整個北燕,他的心幾乎在一瞬間停止了跳動,但是又在下一刻,猛地又狂跳起來:“煜太子此言何意?”
獨孤煜淺啜了口茶,因茶水的澀味,而微微皺眉,旋即將茶杯擱到一邊的,一臉嫌棄道:“王爺如今當真混的不好,竟然連茶都這麼難喝!”
見他如此反應,赫連堂不禁眉心微皺,卻是冷笑道:“成王敗寇!如今本王便是頂着安王的身份,卻也不過是苟延殘喘,皇上欲要將本王除之而後快,這待遇什麼的,自然比不得以前!”
“呵呵……”獨孤煜脣角輕扯,側了側身子,讓自己坐的更舒服些,斜睇了眼身邊的赫連堂:“人們都說啊,從不曾得到,便談不上失去,更談不上傷心,不過安王曾經安坐那龍椅之上,如今卻……你這樣,
一定很不甘心吧?”
“本王當然不甘心!”赫連堂眉峰一擰,迎着獨孤煜的視線,並未隱瞞自己的野心,卻又無奈冷道:“本王原本就是皇帝,卻被赫連遠竊得了江山,如今他更是軟禁了本王的母后……本王心中又恨,但卻無可奈何,赫連遠實在太過狡詐了,本王如今處於劣勢,想要復位簡直難如登天!”
獨孤煜早已對赫連堂的野心,一清二楚,聽了赫連堂無奈而有憤恨的話,他嘴角輕揚:“如今在世人眼裡看來,吳國天下大勢已定,但是在本太子看來,這大好河山,到最後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
赫連堂聽他這麼說,目光大炙:“煜太子的意思是……”
“本太子方纔就說了,本太子是來幫你的!”
輕輕的,挑了挑眉梢,獨孤煜在赫連堂的注視之下,十分閒適的,翹起了二郎腿。
聞言,赫連堂不禁對獨孤煜微微一笑,瞳眸閃閃發亮:“煜太子與本王過去的交情,實在是……呃,一般般,就不知爲何要幫本王?”
赫連堂的心機,雖然沒有赫連遠深沉,不及赫連遠會算計,但是自小生在皇家,有青蘿太后面提耳受,又身在上位那麼久,他比誰都清楚,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
“本太子看赫連遠不順眼,這吳國的江山,誰來坐都好,就是他來坐……”獨孤煜凝着他閃閃發亮的眸子,不由輕笑了下,隨意的彈着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本太子看着不爽!”
這個理由……十分的牽強!
不過,看獨孤煜的樣子,赫連堂又覺得他是真心不想讓赫連遠當吳國的皇帝,並不是跟赫連遠串通好了設局來引他入甕!
到底是什麼原因呢?
獨孤煜那可是水晶琉璃心腸,看着赫連堂眼底的疑惑,便是輕輕一笑,並不囉嗦着去過多的解釋什麼,而是丟出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這麼說吧,本太子之所以看他不順眼,是因爲雲紫璃,而我幫你的條件,便是事後赫連緬要交給本太子,而安王殿下,則不可以過問!””
聽獨孤煜提起雲紫璃,赫連堂心裡一抽!
想起那香消玉殞的絕色佳人,他心中滋味莫名,卻又很快想到獨孤煜當初初入吳國,便是住在端王府,而且對雲紫璃也是另眼相待,莫非他對雲紫璃也……心中頓時有着茅塞頓開之感,他想了想雲紫璃跟赫連遠之間的孩子,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本王答應你。”
斬釘截鐵的應下獨孤煜的條件,赫連堂邪佞一笑,一側脣角,緩緩勾起。
有獨孤煜相助,他復位指日可待!
獨孤煜見狀,挑眉,脣角,也跟着輕輕勾起。
一笑,傾國又傾城……
***
新越。
那日,在御書房中,無瀾便已然將雲紫璃的身世,悉數告知了北堂航!
在得知雲紫璃的真正身份之後,北堂航震驚之餘的第一反應,便是……雲紫璃與無瀾的婚事,暫不可行!
但!
念在無瀾對雲紫璃一往情深的份上。
他權衡利弊得失之後,做出決定,那便是,他再多給無瀾和雲紫璃一年時間,僅看這一年之中,雲紫璃的記憶情況落得好壞!
還有就是,無瀾能不能處理好她跟赫連遠之間的那個孩子。
在得知無瀾和雲紫璃定下婚期之時,三皇子北堂庸卻是一臉不忿,想着那如天仙般的人兒,即將成爲他的大嫂,他便急的坐立難安。
那個女人,可是他看上的!
是以,他又一次去尋了他的母后,不過這一次不是求妾,而變成了求妻!
以前他還覺得,那女子的身份,太過低微,不過如今她封了郡主,既是能配得上太子,自然也配得上他!
她雖然比他大上幾歲,不過女人大幾歲,才更有味道……
可是,當他在鳳儀宮說出自己的請求時,向來寵他的母后,這一次卻對他板了臉,嚴厲的拒絕了他!
此刻,只見他陰沉着臉色,問着身邊的陳六:“你倒是給本皇子想想辦法啊!”
“這……”
陳六被北堂庸這一嗓子吼的渾身一哆嗦,苦着一張臉道:“三殿下,如今皇上已經下旨賜婚,這事兒……還是算了吧!”
聞言,北堂庸的面色,漸漸變得越發難看起來。
“算了?如何算了?”他自座椅上起身,在大殿內來回踱步,直到來回兩趟之後,驀地頓下腳步,沉聲說道:“本皇子想要的東西,還沒有得不到的時候,便是太子也得給本殿下讓路!你平日鬼主意不是很多嗎?你說……母后如今不同意將她給我,既是如此,那本皇子便給她來個生米煮成熟飯,如何?”
“可是……”
陳六心中大駭,震驚地張了張嘴,一臉爲難道:“她如今是攝政王的義女,若是一個弄不好”
“攝政王?”
北堂庸眉宇緊皺着,無所
謂道:“王伯父這些年空擔着攝政王的名號,只顧着研究醫術,早就不管這些俗事了。再說了,此事事成之後,便是他動了怒也沒什麼,不就是個義女,跟了本皇子,還是正妻之位,也不算委屈了她!”
聞言,陳六心下一顫!
他知道,自家主子,這是打定了主意了,九頭牛都拉不回!
心中驚懼之餘,他膽戰心驚的看着北堂庸:“殿下說的對,不過具體該怎麼施行,咱們得有個計劃,省的雞飛蛋打……您得容奴才好好尋思尋思!”
“你給本皇子想仔細了!”北堂庸略顯狹長的鳳眸微眯,想到雲紫璃的美貌,他眸光凌厲的對陳六道:“如今是春日,到來年二月,還有十個月,你可不能讓本皇子等的太久了!”
“是!”
陳六脣角微微的,苦澀一彎。
這事兒,弄不好可是要掉腦袋的啊!
***
一晃數日而過。
自那日賜婚之後,雲紫璃便不曾再出過如意殿。
而無瀾則在第二日,便接了聖旨,以代君西巡百姓近況爲由,西巡一個月。
那時,雲紫璃雖聽了無瀾讓阿媚帶給她的話,心裡的怒氣,其實已然消了大半。
但,在內心深處。
她對無瀾的做法,還是有些不滿的。
是以,在無瀾離宮之時,她……並未出宮相送。
只是讓阿媚代爲傳話,道是等到他歸來之時,她心情好些,定去相迎。
於無瀾來說,他知道,雲紫璃需要時間來平復自己的心緒。
而此刻,她說一個月後會迎他歸來,已然是很好的結果。
所以,在接了聖旨之後,他簡單收拾了一下,便帶着一干親隨,以太子之姿,西巡而去。
如此,歲月靜好。
如意殿裡。
經過數日的沉澱,對於無瀾的心意,雲紫璃大抵上已然能夠接受。
從阿媚的傳話中,她不難看出。
他,其實是真心待她,更是真心,想要娶她的。
因爲是真心。
所以,他心中所想的,所顧慮的,要比她心裡想的,多上許多。
從他的話裡,她不難感受到,他之所以將他們的婚事推遲一年,並非是不愛她。
而是因爲,他根本愛慘了她。
所以,他纔會想着,以一年之期,或是她恢復了記憶,來約束他們之間的婚事。
對於這些,也許初時,雲紫璃不能理解。
但在過去的這數日的時間,她的內心,早已釋然!
他這是,不想讓她後悔!
不過,到底有什麼事情,可以讓她後悔嫁給他?!
關於這一點,她想了很多次,想到腦仁都疼了,卻仍舊沒有相出個所以然來,反倒開始想念起無瀾來。
在她的思念中,無瀾不曾回來,卻有另外一隊人馬,縱馬狂奔,跨過吳國與新越邊境,馬不停蹄地朝着新京而來。
幾日後,鳳儀殿當差的玉珠姑姑,面帶笑容與恭謹地到了如意殿……——
題外話——節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