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清兒的身體開始慢慢變涼,寒氣在她周身騰起一層輕煙。
嚴頌盤腿坐在齊清兒身旁,直到輕煙覆蓋住齊清兒的身體,方起身將退去齊清兒身上的外衣,只留下一件裡面的薄衫。
又伸手將平鋪在地上的針袋向自己拉得靠近些,然後取下一根銀針,緩緩地放進齊清兒脖頸下面的肌膚裡。
嚴頌眉頭緊鎖,動作級緩。
齊清兒不願等到初春服藥,選在秋初,接下來的一個多月,嚴頌就必須日夜相伴,時刻注意齊清兒的體徵變化。
時間隨着日起日落,月圓月缺,不斷向前推移。
齊清兒身體的溫度也隨着日月星辰的變化,時而溫熱,時而冰涼。
一直相伴左右的嚴頌,烏髮中生出了白髮,俊美的面容未變,就是顯得異常疲憊。
嚴家山莊也變的異常安靜。
期間嚴儀回來過一趟,細心查看過齊清兒之後,給嚴頌輸入了部分元氣之後,又回到了天泉閣。
齊清兒模模糊糊中,感到全身的絞痛,還好每次有意識的時候,意識只能停留一會兒,不至於長時間的忍受痛苦。
就是苦了一旁施針控制毒素的嚴頌。
藥到中期,藥力出現了偏移,和理想當中的有了偏差。
嚴頌急得滿頭大汗,心力交瘁,頭髮變得花白。
他知道這個時候沒有後悔藥,一切不可能有迴轉的餘地,只能以毒攻毒,控制易容丹中寒毒的走向。
齊清兒也因此承受着更大的痛苦,接下來的每一天,齊清兒都必須在清醒中度過。
不能言語,不能挪動,不能睜開眼睛,但能明顯的感覺疼痛,黑暗中感受着疼痛,這該是有多熬人。
齊清兒深切地承受着從頭皮到腳趾潰爛般的刺痛,像無數蛇蟲叮咬,纏繞般的痛,又像置身火海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時間被無限的拉長,每一分每一秒都度日如年。
不過短短一個半月的時間,在齊清兒和嚴頌這裡卻像是另一個十五年,讓人難耐。
藥到末期,嚴頌幾乎用盡了自己的元氣,當他拔下齊清兒身上最後一根針的時候,整個人無力的向後仰去。
“噗咚”一聲倒在地板上。
還是聞聲而來的花爺爺將其抱了出去。
齊清兒在昏昏沉沉中醒來,刺痛觸動着每一寸神經。
這個身體像不是自己的,完全不受控制。
在牀榻上挪動了好一會兒,方找到些許控制力。但她痛的渾身發抖,嬌喘微微。
這間屋子還是當初嚴頌抱自己進來的南廂房,一張牀榻,一個案幾,一臺香爐,再無其他。
嚴頌,沒在?!
齊清兒下意識地去摸自己的臉,這張臉摸上去凹凸不平,手上的皮膚也是斑跡點點,叫不出來是個什麼顏色。
她痛得沒有多餘的意識去思考自己變成了什麼樣子,還是當年的想法,活着就是萬幸,活着纔有東山再起的可能。
這時門被打開,一道光束刺痛齊清兒雙目,連忙用手去擋。
只見門邊一個女僕人的身影,往屋內伸頭看了看,然後猛地轉身,一邊尖叫一邊踉蹌的逃跑了。
難道自己變得見不了人了嗎?
齊清兒胡亂地摸着自己的臉,屋中明明沒有鏡子,還是到處跌撞找着鏡子。
心裡有塊石頭,不斷的往下沉,往下沉。
“頌哥哥......”她嗓子幹得冒煙,發出的聲音也異常的慎人。
這一刻,齊清兒意識到易容丹作用了變差,整個人癱軟在地上,身體上的痛,讓她欲哭無淚。
用渾身的力氣發出了一聲嘶吼,之後眼前一花,暈了過去。
嚴頌像是聽到了齊清兒嘶喊的聲音,猛地從牀上坐起來。
他記得易容丹的藥效還沒有完全散去,接下去就是要等齊清兒醒來,在她意識清楚的時候,將寒毒在她體內融合。
四處張望了一下,嚴頌發現自己被挪動了房間,“噌”地一聲從牀上躍下,奪門而出。
正好撞上花爺爺端進來的飯食,飯食撒了一地。
“都一個半月沒閤眼了,休息下吧,齊清兒那裡暫時還不會醒來。”花爺爺露出苦口婆心的樣子。
在他心裡自然還是嚴頌更加重要。
嚴頌哪裡聽得了花爺爺的勸阻,齊清兒那裡還有至關重要的最後一步,原本是應該呆在齊清兒身旁等她醒來的,現在卻在不覺中被花爺爺挪動了地方。
嚴頌不經煩怒的瞪了花爺爺一眼,不再做多餘的停留,大步向南廂房中走去。
看到癱軟在地上的齊清兒,連忙將其扶起,擁在自己懷中。
她就是此刻的模樣再醜,嚴頌還是心痛地在她的額角上吻了一下,怪自己沒有在她適才醒着的時候相伴左右。
輕輕的轉動齊清兒的身體,讓她坐着背對着自己,然後開始最後一步,打通齊清兒體內的經脈,讓寒毒徹底的在她體內落實。
元氣源源不斷地從嚴頌的手掌向齊清兒的背部傳遞。
齊清兒也隨之感到背後傳來的溫熱,漸漸恢復意識,也來不及多想,劇痛讓齊清兒的身體僵硬,動彈不得。
但她知道身後是頌哥哥,有他在,一切都會好的。
經絡被一點一點的打通,麻木刺骨蝕心的痛也在齊清兒身體裡愈演愈烈。
聚集在他們周身的清風,掀起齊清兒的衣角。
嚴頌無意中看到齊清兒後腰上的一顆硃砂痣,一轉念,手掌微微收力,片刻後再推進。
這顆痣,嚴頌喜歡,他想留下這顆痣。
現在的齊清兒在嚴頌的手裡就像是泥人一樣,任憑嚴頌怎麼拿捏,他可以留下這顆痣,也可以無端增加幾顆痣。
只是齊清兒的面容,他不能隨意地添加太多自己的想法。
這最後一步,看似簡單,實則至關重要。
齊清兒強忍着痛苦,嚴頌也竭力的堅持。
終於在兩個時辰之後,嚴頌收回了傳輸元氣的雙手。
齊清兒在一股寒冽輕風中,三千青絲舞動如飛鳥的翅膀,隨後輕輕地覆蓋在齊清兒的臉龐上面。
身體一軟,倒在了嚴頌的懷裡。
此時的嚴頌也早已經疲憊不堪,將齊清兒託在自己胸口,向後倒去。
他現在真的想好好的睡一覺。
兩人就這麼趟着也不知過了多久。
齊清兒更加捲翹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隨後如明鏡般透徹的杏眼緩緩睜開。
只感覺全身很木,身下倒是軟綿綿的,像是某人的身體。
齊清兒挪動的動作很慢,雖然還是自己的身體,只是面容變了,但臥牀一個多月加上致命的痛,讓齊清兒幾乎忘了如何去控制自己的身體。
先費力的撐起上半身,然後面朝嚴頌,手臂才稍稍一鬆勁兒,整個人便又趴在了嚴頌的胸口上。
嚴頌的一頭白髮瞬間刺進了齊清兒的雙目。
齊清兒伸出手,將一縷白髮窩在手心,看了良久。
她知道,就是下輩子,下下輩子,她都欠嚴頌的,永遠欠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