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蕭鳳舞叫鬧的聲音越來越大,不時的發出噼噼啪啪的響動,安雅默然半響,手扶在門上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
庭院中開的嬌豔欲滴的紅梅隨風飄落,紛紛揚揚的撒了一地,轉眼間,便不知蹤跡。千百年來,女子的命運大都如是,爲父兄,爲夫君,爲親族,卻從來不是爲了自己。
世間女子命運飄零,就彷如這紅梅一般,一朝鮮豔,卻又轉瞬而逝。誰又知道她的今日,是否會成爲自己的明日?
溫太醫不解的看着她,小聲問道:“安大人因何嘆息?”
“是了。”她擺擺手,並不答話,“在這些人的眼中,只看到她的榮華富貴,哪裡知道她的半點不由人。她這一雙手握住了什麼,也就失去了什麼。”
“終歸是遼國最尊貴的長公主殿下,又是自請和親的,雖是戰敗的國家,也不能就讓她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在宮中,平白讓大魏擔了罵名。”許久,她纔開口說道。
溫太醫緩緩一笑,“安大人所言甚是,皇上正是爲了這個,才讓老臣守在跟前伺候着。只是…”他有些擔憂的說道:“人要是真鐵了心想要尋死,怕是攔不住的。”
安雅想起蕭鳳舞那雙無時無刻,不透露出算計的眼神,淡淡說道:“溫太醫儘管放心,她那樣的女人,就算是被逼到走投無路,也萬萬不可能自尋短見的。”
她驀地推開門,冷不丁的,一個琉璃盞向着她的方向砸過來,她偏頭躲過,看着地上七零八落的碎片,冷冷的說道:“你們都退下吧。”
“長公主殿下,身體髮膚得自父母,自己不愛惜,難道還有別人替你照顧不成?”她尋了一個尚自完整的椅子,拂袖彈去了面上凌亂的物件,輕聲說道。
蕭鳳舞紅着眼圈,顯然是剛哭過的,見了她立時重重跪倒,任由膝蓋壓在滿地的碎片上。安雅吸了一口冷氣,嘆道,連對自己都這麼心狠手辣,哪裡能讓人放心。
安雅靜靜的看着地上的這個女人,一直以來,只當她是個驕縱的公主,雖存了戒心,可並沒有真正當做一回事。此時凝神看去,回想起每每見她時的情景,似乎每一次都展現的恰到好處。
若不是她兩世爲人,見多了這樣的女子,只怕就真要當她是個嬌弱好欺的了。
冷意一點一點的侵進她的身子裡,她笑着說道:“你想做什麼?”
蕭鳳舞怯生生的說道:“我錯了,不該奢望能成爲皇上的妃嬪,我一介殘敗之身,就該安分守己。”說着,她的淚珠順着臉頰滑下,看的可憐極了。
“我也是女人,你這套作態還是留着給男人看吧。”安雅不耐的打斷她的話,“這是你的選擇,做都做了,總該承擔失敗的後果。”
她站起來,俯下身子,冰冷的手貼着蕭鳳舞的臉,細長的指甲劃過,留下淡淡的一道血痕:“你敢說你不是自認爲容貌過人,自詡聰明伶俐,想着在大魏混個妃位,總好過回草原上當個戰敗國的公主麼?”
“人爲了自己想要得到的東西,做出任何事情,都是可以被原諒的。”她跨過地上的女人,明眸微轉,仍是微笑,聲音卻越發的冰冷:“但是輸了就是輸了,要是現在跪在地上求你放過的人是我,你恐怕會比我更狠辣的吧。”
蕭鳳舞的臉色在瞬間變得蒼白如紙,終於明白她不是個能輕易欺瞞的人。
她跪着,膝蓋蹭着地面一步步的行過來,鮮血將她淡色的裙襬染得刺目,淚水滾滾而下,“安大人,如今我已知悔改,求你看在我們同爲女人的份上,放過我吧。就是讓我另嫁他人,也總好過是他。”
她死死的拉住安雅的衣袖,拼命的哭喊道:“難道你真要讓我死在你面前,才甘心麼?”
“蕭鳳舞,你聽清楚了。”安雅不怒反笑,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說道:“你的命,遠沒有你想象的那般金貴。”
她的聲音很輕很輕,彷彿不用盡全力去聽,根本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麼。可又重逾千斤,似一塊大石,砸在了蕭鳳舞的心頭。
“你是遼國的公主,死在大魏的皇宮中固然不是很有臉面的一件事,可是死了也就死了。不過是議論一番,多則數月,少則一兩日,自然就會從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中除去。”
她淺笑着,清淡的笑容,宛如世間最鋒利的尖刀,輕而易舉的將蕭鳳舞的心臟,割得支離破碎。
“你的死,對於這天下而言,算不得什麼大事。就連你的親生哥哥,也未必會爲了你,得罪大魏。難道你還指望,別的國家有誰替你出頭麼?”
她心下煩悶,不願與這人再做糾纏:“對於百姓而言,他們更關心自己的口糧,地裡莊稼的收成好不好,哪有空關心你?會關心你過的好不好的,只有…”
安雅頓了頓,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只有你自己,不是嗎?”
“安大人好手段…”蕭鳳舞慘笑,臉上漸漸浮現出絕望的神色,從骨子裡迸發出瘮人的寒芒。
她站起來,倔強的昂着頭,厲聲說道:“願大人您一世安好,千萬不要像我一樣,落在別人的手中。”
她大笑出聲,越笑越是張狂,像是看到了什麼再好笑不過的事情:“若不是你們大魏用了那樣無恥的手段,哥哥怎麼會戰敗,我依舊是草原上最尊貴的女人。”
“你想說我卑劣下作,只知道耍陰謀,使小計麼?”
“那是自然,遼國鐵騎縱橫天下,哪裡是你能抵擋的了的?”蕭鳳舞咬着牙,惡狠狠的說道。
安雅看着她,目中滿是殺氣,凌厲的光芒迫得蕭鳳舞向後退去:“我的大長公主殿下,西北草原上最美麗的女人,遼國地位最爲尊崇的公主。”
她一步步走來,緩緩的靠近蕭鳳舞,冷冷的開口,猶如冬季最寒冷的東風,讓人從骨子裡感到畏懼:“請你告訴我,難道是有人拿刀架在你的脖子上,逼着你中計的麼?”
她笑着,嘴角帶着若有若無的嘲諷:“蕭鳳舞,是你自己下賤,是你自己脫光了,拉着紀將軍不放手的,憑什麼去怪別人?”
“這不是陰謀,這是陽謀!但凡是個有腦子的,都不可能在戰時相信一個來自敵國的人。”
她一字一句,絲毫不留情面,將蕭鳳舞引以爲傲的自尊踩在腳下無情的踐踏:“你被你的自信矇蔽了雙眼,被你的自以爲是遮蔽了耳朵,更被你的愚蠢無知填滿了大腦。你蠢笨如豬,辯不得真僞,哪裡怪得了旁人!”
蕭鳳舞一時僵住,萬萬料不到她會突然發怒,沉下臉來,將這一切說透,頓時啞口無言。
“我雖不能保證我這一生永不輸給他人,卻斷不會像你,將自己的無能和怯弱,推到別人身上。”
她生硬到極致,冰冷的不帶有一絲感情的說道:“你今日的每一步,都爲你的明天埋下了伏筆。若不是你貪圖男色,縱慾無度,王庭怎麼會如此輕易的被攻陷?疼愛你的父王,又怎麼會在本該安享晚年的時候,受到如此大辱?這是你咎由自取!就算是死了,也休想賴到別人的身上。”
說罷,安雅邁步走向屋外,只留下一句話:“你要是想死,就死的痛快點,不要磨磨唧唧的,完事了我好把你丟到亂葬崗,喂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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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竹子越來越覺得,女主這麼殘忍,是要遭報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