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 求生(一)
跑,不停的奔跑,後面的人被捲進了江水中,前面的人甚至來不及看上一眼。
涌動的人羣中,有人倒下了,其餘的人便踩着他們的身體奮勇向前,毫不停留。
什麼同類?什麼道德?在死亡面前,都是虛無。
李寒奮力的奔跑着,他的身邊不斷有人倒下,他腳下的積水越來越深,從腳踝漸漸漫上來,他不敢回頭去看,生怕一回頭,就再也堅持不住。
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才真正的顯示出了“階級”平等,官民一心,不分貴賤。
所有的人,都不顧一切的奔跑着,李寒的腦海中,空蕩蕩的,他不住的責備着自己:“爲什麼?爲什麼沒有早一點發現異常,爲什麼沒有將堤壩建的更加堅固。”
他的眼前浮現出安大人堅毅的笑容:“我信!”
他的眼淚順着眼角滴落,模糊一片,“他終究還是辜負了她的信任。”
滾滾而來的浪頭拍打着人羣,跌倒的人們趕緊站起來,慌張的奔跑。
浪越來越高,越來越急,如同張着血盆大口的猛獸,不斷的吞噬着人類的生命。
無論是富甲一方的高門望族,還是一貧如洗的普通農民。
無論是權傾一方的封疆大吏,還是懦弱無能的市井中人。
在狂妄囂張的洪水面前,都是弱小如蜉蝣,低賤如螻蟻。一視同仁,不偏不倚。
在大自然的面前,人的力量是何其有限。不過片刻,江水就淹沒了李寒的頭頂,冰冷的江水瘋狂的沖刷着這個昔日裡整個大魏最爲繁華的城鎮,或許也是中原大陸上最繁華的。
大魏百年來,最富庶的地區,積累下來的數之不盡的財富,在一瞬間化爲泡影。
李寒看着眼前漂浮着的屍體,竟覺察不出半點的噁心,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手腳並用的划着,在耗盡全身力氣的那一剎那,鑽出了水面。
他放眼望去,人們在搶奪着水面上漂浮着的木板和斷了的樑柱,一切能夠讓他們活下去的東西。
水中的人們不停的拉拽着木板上的人,拼命的爬上去,木板上的人稍有不忍,便會被拖進水中,再也沒有浮出水面。
只不過是一瞬的功夫,戾氣陡生,用力的踢踹着水裡的人。
落水的人“砰”的濺起一朵水花,卻驚不起半分漣漪,他的位置很快就有人補上,周而復始,掙扎求生。
他眯起眼睛,怔怔的望着互相廝打,毫無人性,宛如野獸的人們,心下一沉:“這些人要是全都涌入平江,安大人要怎麼辦?”
他閉上眼睛,他能聽到自己沉重的呼吸聲,再睜開眼睛,他渾身的氣勢,似乎都有些不大一樣了,某種渾然天成的危險氣息縈繞在他的身上。
他劃到一根樑柱的前面,將袖中的匕首狠狠的插進那人的胸膛,溫熱的鮮血,流在他的手上,旁邊的人羣回過神來,對視一眼,紛紛向他圍攏過來。
李寒害怕極了,他的手指在不住地顫抖。
他從來也不是一個狠辣的人,這是他第一次殺人,他簡直緊張的說不出話來。
不多時,他便被按到了水中,嗆了好幾口渾濁的江水,他的力氣逐漸的在消失,神志也愈加的迷離起來。
懵懂的黑暗中,他似乎看到了幼時的自己,被母親抱在懷中瑟縮的哭泣着。
帶着倒刺的皮鞭一下接着一下的抽在她的身上,每一下都將她的血肉剝離開來,鮮血淋漓。
他彷彿看到了母親白骨森森的手臂,身着錦衣華服的女子尤不解氣的將燒紅了的烙鐵,狠狠的烙在她的身上。皮肉被燒焦的味道和冒出的煙味混合在一起,讓他終生難忘。
他無助的乞求着他的父親,乞求他念在與母親多年的情分上救救她。而父親只在一旁冷冷的看着,並不出言阻止,甚至,他還清楚的看到,父親的臉上掛着的淺淺微笑。
“寒兒…”一聲朦朧的呼喚在他的耳邊響起,空靈而悠長,他睜開眼睛,呆呆的望着那個慈愛的婦人。
“娘…”他喃喃自語道,記起那個無論受到多少殘忍對待,卻始終掛着柔和笑意的女子。
“他要活着。”他在心中吶喊着,“他要活着趕到平江,趕到安大人的身邊,他決不能死在這兒。”
他猛地握緊了手中的匕首,瘋魔了似的,收割着旁人的性命。迸濺出的人血,灑了他一身,染紅了江水。待他冷靜下來,周圍的人早已避散開去。
他們還想活着,還有那麼多的木板,沒有必要和一個惡魔爭搶。他們看向他的眼神,充滿了畏懼。
李寒張狂的大笑着,將胸中積存的怨氣一掃而空,肅殺的戾氣驚得衆人衆人不敢靠近。
他冷眼看去,江水中倒映出他的臉龐,滿臉血水,可怖到了極點。
他不以爲意的沾了江水,洗淨了面上血跡,隨手拾起一段樹枝,勉力的向前劃去。
比起活着,這裡的死亡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插曲。
爭搶、死亡、求生,依舊在江水中輪番上演,人流以一種極緩慢的速度向着平江縣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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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子的本本貌似要壞掉了,嚶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