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間,潮水般的大軍,齊齊發出震天的三呼萬歲之聲,響徹京城內外。
所有人都被湮沒在這雄渾的呼喊聲中。
安雅看了看周圍的將士們,他們將遠赴萬里之外,用敵人的鮮血刷洗自己的戰袍。
她能感受到身邊瀰漫的殺氣,只有身經百戰,坦然直面生死的人,纔能有這般凜冽的殺氣。
她突然有些害怕,手心裡滲出細密的汗珠,足下一軟,就要倒下。
卻被一直站在她身邊的紀阿四扶住了,他低聲說道:“征戰沙場,保家衛國,百戰身死,本就是我們男兒的責任,你如今就是後悔也沒人會說什麼,不要勉強自己。”
她定了定神,盡力站直了身軀,看向他。
他的眼中並無一絲半點的調笑之意,滿滿的都是關心。
她搖了搖頭說道:“我要入樞密院,我要直上青雲,身居宰輔,這是我選擇的路。”
她看着自己纖細手指,膚如凝脂,乾淨的似乎不沾染一絲世間的纖塵,嘆道:“我不能後悔!我要親手絕了我的退路。”
她摸了摸掛在腰間的長劍,想起昨日幾近抓狂的李智宸,覺得有些好笑。
她是她的臣子,爲國捐軀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爲什麼不讓她上戰場?
一夜爭吵,她幾乎以爲李智宸不會再當做認識她。沒想到今晨卻收到了他送來的長劍。
他說:“這柄劍是他的母后曾經跟隨先皇上陣時用過的劍,必能保佑她平安歸來。”
她兩世漂泊,說不感動那是假的,只是這樣的一份溫情,她承受不起。
營帳中,燭光點點,幾位將軍正商討着此次行軍的部署。安雅一個小小的校尉,本是沒有資格參與的。只是嚴將軍和小嚴將軍都發了話,又不是什麼要緊事,自是沒有人來管她。
她擡起頭看着牆上掛着的那副堪輿圖,全然沒聽見幾位將軍說的話,她在想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遼國究竟有多少人?它的王庭在哪裡?
恍惚中,看見嚴峻熙向她走來,他盔甲碰撞的金屬聲驚得她渾身一震。
嚴峻熙蹲下來,直視着她,說道:“你在想什麼,竟連會議結束都不知道?”
她望了望周圍,空無一人,不由的有些羞色:“沒想什麼?”
他看着她的眼睛,突然說道:“安雅,你是不是害怕啊?”他拉着她的手,撫着她光滑的指尖,說道:“你真的忍心讓這雙手沾染血腥?”
她不悅的拍掉了他的魔爪,輕聲說道:“若是我們繞過遼軍的百萬大軍,直入草原,攻進他的王庭,你以爲有幾成的把握能俘獲遼國的皇室?”
嚴峻熙愣住了神,作了一個令人作嘔的嬌羞狀:“我還以爲你是被本公子的美貌所迷惑,沒想到你想的是這個。”
他仔細的想了想,手指劃過那張羊皮做的堪輿圖,說道:“至少有五成以上的把握。遼國人口本就不多,此次蕭牧野揮師南下,國內必無大軍駐守。只是,你想這麼做,問題並不在這。”
她接過他的話,說道:“問題在於,王庭在哪兒?”
嚴峻熙一拍桌子,似是極爲高興,興奮的問道:“你知道在哪兒?”
“我怎麼能知道?但是…”她的指尖指向堪輿圖上的一大片草原,定定的說道:“應在此處無疑!”
她的神情淡淡的,嚴峻熙看不出來是高興還是不高興,順着她的手看去,驚奇的問道:“爲什麼?”
遼國的王庭不是城池,準確的說它是一片營地。遼國的皇室爲了不讓他們的王庭被人所知,每隔數月都要遷徙,重新選擇地點。
先皇曾數次派兵入遼國,希望能夠滅了王庭,卻一直搜尋不得。
安雅看了一眼嚴峻熙,有些疑惑,這不是很顯然的事情麼,緩緩地說道:“只有這裡有水源,你覺得他們能跑到哪裡去?”
嚴峻熙指了指圖上的幾個湖泊,問她:“這裡爲什麼不行?”
“太遠了。蕭牧野親自率軍南下,卻在西北郡留了一支精銳部隊,他定是害怕我們斷了他的後路,所以王庭的距離不可能太遠,否則這支部隊就沒有用在這裡的道理。”
他問道:“你能肯定王庭在這兒?”
她老老實實的說道:“不能。”
嚴峻熙站起來,踱了幾步,拍着她的肩膀,說道:“我給你兩萬人,你去草原上找王庭,一月爲限。”
她不敢相信,怔怔的看着她,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笑罵道:“怎麼?你不是想立軍功,想入樞密院嗎?我給你這個機會。”
她拜倒,領命而出。
卻被他拉住:“量力而行,我讓紀阿四和你一起去。”
被她看的不好意思,忙解釋道:“我好歹也是你的師傅,你若是死了,我豈不臉上無光?”
她知道他是擔心她,想到自己那幾個血脈相連的親人,嘆道:“沒想到,擔心我生死,爲我操心的人竟從來都不是我的親人,真是可笑!”
小嚴將軍於深夜在營帳中一拍腦袋做出的決定,自然遭到了從上而下的反對。
上至嚴老將軍,下至小小的參將。連那位不懂軍事,不過來軍中做個樣子的監軍也是用力的拍着几案,大罵着他因色誤事。
嚴峻熙也不多話,只從袖籠中抽出一張大紙,緩緩的展開,掛在牆上,上面都大的字足以讓這帳中的每一個人看的清清楚楚。
那是一張軍令狀,以他小嚴將軍的生命擔保安雅出軍的萬無一失。
即使連他自己都知道,那根本只是一場豪賭。
嚴家在軍中,地位一向尊崇,如今小嚴將軍做到如此地步,一時間竟是無人再敢說話。
嚴老將軍長嘆一聲,說道:“你會後悔的。”
他笑道:“孩兒永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