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結束了,大概,但亞瑞克並不覺得輕鬆。
站在巢都尖塔之上,這個曾經象徵着權力的地方,他卻一下深深陷入了過往的回憶——
“你在……”
冰冷的走廊裡,稚嫩聲音裡充滿了疑惑,隨後沉默了一陣。
“你在幹什麼?”
一個大男孩正跪在迴廊上,膝下是一塊位於排水口上的瓷磚。
聽到聲音後,大男孩擡起頭,看到有個稍小一些的孩子正站在他旁邊,低着頭好奇的看着他。
他不認識他,雖然這個孩子和他一樣也穿着簡樸的黑色斜織的忠嗣學院的制服,他覺得這是個新來的孩子。
“那你覺得我在幹啥呢?”
大男孩簡潔的反問道:
“你覺得我看起來在幹嘛?”
小的男孩沉默了一陣子,他又瘦又高,大概12歲左右的樣子。
不知爲何,地上的大男孩覺得眼前這個男孩的目光裡藏着些老得可怕又駭人的東西。
“看起來,你好像只用一塊刷子刷着這條迴廊上的瓷磚。”
“哈哈,我該讚美你的注意力嗎?”
大男孩笑得毫無幽默感,他骯髒的手拿起了刷子給孩子看,這是一個軟毛製成的工具,原本是用來刷制服上的鈕釦和帶子的。
“我覺得你還是可以自己找到答案的。”
隨後他拿着小刷子蘸着身邊碗裡寒冷刺骨的水,又開始刷地了。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還要擦這院子裡其他三個邊。”
小一點的男孩沉默了好幾分鐘,但還是沒走。
正擦着瓷磚的那位能感到脖子後面被一股視線刺痛着。
“你還想問啥?”
那個孩子點點頭。
“我叫塞巴斯蒂安·亞瑞克。”
“好把,自我介紹緩解,我叫盧卡斯·凡德。”
“盧卡斯,爲什麼你要幹這個?”
盧卡斯將刷子丟進碗裡,跪在一邊,揉着自己麻木的手。
“我太魯莽了,跑到武器訓練場用實彈打靶,結果打壞了三個靶子,副導師很不高興。”
“所以這是懲罰嗎?”
“對,這就是懲罰。”
“那真是頗爲倒黴。”
自稱亞瑞克的若有所思的說道。
“確實很倒黴,碰到這爛事,還有你這爛人,你就不會問點好的嗎??”
亞瑞克到迴廊裡開放的一角,眺望着外面。
這處古老的傳道士學院裡的迴廊鋪着帝國雙頭鷹的馬賽克瓷磚,空氣裡瀰漫着雨水的氣息,冷風呼嘯着從石質柱廊上吹下來,建築物上的排水口和滴水嘴在數千年的侵蝕下幾乎已經消失了。
在學院領地的外面,矗立着這個主教世界的首都伊格納修斯,國教宮殿俯視着西方的地平線,它厚重的塔樓高達兩公里,直插雲霄。
這裡的確是個很冷的地方。
亞瑞克是從護衛艦上搭乘運輸船到達這裡的,他剛下運輸機,就感到當地的氣候寒冷刺骨。
帝國國教以國教的鐵律,管理着銀河系內的一片星區,他很早就被告知,被忠嗣學院錄取是件很光榮的事。
他被父親教導着愛帝皇,帝皇也會回饋他,但年幼的他並不感覺到帝皇給了他什麼補償。
看了一會,即使背過身去,亞瑞克還是能感到那個還在擦地的年長健壯的男孩正在盯着他看。
“你現在有啥問題嗎?”
亞瑞克背對着他問道。
那個被懲罰的男孩隨即回答:
“有一些尋常問題,你知道他們怎麼死的嗎?”
“誰?”
“你的父母,他們肯定死了,如果他們不是死的光榮,那麼你也不會在這孤兒院了。”
“這是忠嗣學院,不是孤兒院。”
“隨你吧,這個空曠的建築物是個修道士學院,那些被送到這學習的人的父母都是將生命奉獻給神皇的僕人。”
亞瑞克回過頭,看着對方,說道:
“我的母親在我出生時就死了,我的父親是帝國衛隊的一個上校,他在去年戰死在一次對綠皮的戰爭中。”
大男孩不再擦地了,而是站起來走到亞瑞克身邊。
“有趣。”
“有趣?”
“帝國士兵的英雄壯舉,但在帝國很常見。”
亞瑞克轉過頭,盯着他看。
大男孩因對方深邃的目光而感到有些畏懼。
“盧卡斯,你爲什麼這麼感興趣?你的父母怎麼死的?”
盧卡斯後退一步,帶着驕傲說道:
“我的父親是個貴族將軍,他在阿米吉多頓殺了上千的惡魔,最終戰死,你肯定聽說了那場光榮的勝利不是嗎?”
“我明白了。”
兩個男孩誰也沒再說話了,沉默了好一會兒,他們盯着斜着掠過外面石質雙頭鷹鵰塑的。
“哦,那現在我們算不算是朋友了。”
那個年長的孩子伸出手,亞瑞克猶豫了片刻,與他握了手。
“算是吧,但現在也許你得去幹活……”
“盧卡斯!你在摸魚嗎?”
一個聲音突然響徹了迴廊,盧卡斯立馬跪在地上,從碗裡拿出刷子,拼命的刷起來。
一個高大的穿着長袍的身影慢慢走到他們身邊,他在盧卡斯身邊停下了,低着頭看着他。
“你要把這地上每一釐米,每一片瓷磚,每一個縫隙都擦的乾乾淨淨才行。”
“遵命,副導師。”
學院的
副導師轉過身,看着亞瑞克。
“你就是預備學員塞巴斯蒂安·亞瑞克吧。”
對方的語氣裡沒有絲毫提問的要素。
“跟我來,孩子。”
亞瑞克跟着體格高大的導師走了,漫步在瓷磚上。
他回過頭看了一會兒,盧卡斯正擡起頭,用手做出割喉的姿態,伸出舌頭,發出了一陣咳嗽。
亞瑞克笑了,這是他今年第一次笑。
導師的大廳是個裝滿書的圓柱形房間,無數的書架互相環繞着堆放,就如同一個迷你巢都。
架子上擺滿了古老的典籍和數據板,一個奇特的螺旋形軌道環繞着從地面升高到頂部,亞瑞克很好奇這個黃銅齒輪結構的機械是幹什麼的。
他在房間正中心站了四分鐘,直到大導師的到來。
大導師是個健壯的五十多歲的人——如果他沒有失去雙腿,左臂和半張臉的話。
他坐在一個黃銅輪椅上,輪椅下方有一個懸浮立場,由三個固定在輪椅內部的力場發生器提供動力。
看到亞瑞克,他殘缺的身體緩緩轉過來。
“你就是塞巴斯蒂安·亞瑞克?”
他的聲音沙啞,如同電子合成的。
“是的,大導師。”
亞瑞克回想着叔叔的教導做出回答。
“你可真是幸運,孩子。”
大導師強化的聲帶發出了沙啞的嗓音。
“伊格納修斯的忠嗣學院可不是什麼人都收的。”
“我明白這是我的榮幸。大導師,他們在打算給我入學的時候就告訴我這個道理了。”
隨後大導師看向在懸浮立場裡的一個數據板,用呼呼作響的人造骨骼手臂在數據板上輸入着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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