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 官司

069 官司

鎮南王似笑非笑的看着蘇茂源,問道:“……不過這麼大的城,蘇大人竟是查了兩日,也毫無進展?”

“城中已被我們的人翻遍了。”蘇茂源眉頭緊蹙,撐着額頭又忍不住打了個哈欠,“那丫頭也不知躲到哪裡去了。”

鎮南王見他這樣,原本想說的譏誚話硬生生的忍了,只覺得無趣,他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着蘇茂源:“城中尋不着,那就沿着官道去找,人總不能插翅飛了纔是。”

“出城的幾條官道沿路都有人追查。”蘇茂源揉着額頭強撐着精神,“若出城總不過是往南邊走,不過幾日她也走不遠。”

鎮南王一點說話的興致都沒了,他拂袖道:“那本王就等蘇大人的好消息吧。”說完,大步而去。

蘇茂源也不看他,端了茶吃了一口,對身邊的常隨道:“回去。”常隨過來扶他,小心的回道,“老爺,要不要去衙門看看,劉大人昨日叮囑了您,說是山海衛的荊將軍要到,請您務必要去。”

蘇茂源眉頭緊擰,回道:“他既是永平知府又何必盯着讓我去,我豈能越俎代庖管他的事,派人去告訴他,我身體不適今兒在家休息。”

“小的知道了,這就派人去衙門打個招呼。”說完扶着蘇茂源去了偏院

蘇崢來回的走着,顯得很焦急:“這都三日了,也不知她是還在城中,還是已經出城了,好歹給我們捎來點消息,免得我們這麼多人擔心着她!”當天晚上他和蘇峪逼着崔大帶他們去了蕉孃的院子,可院子裡早就空了,只有房主正派人清掃。

他們這才知道,蕉娘已經在一天前,將房子退了。

“這個時候,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蘇峪淡淡的道,“你也稍安勿躁,以我對她的瞭解,她定是要等到自己安定了,纔會偷偷讓人帶信回來,這會兒告訴你們,你們不但幫不了她什麼,說不定還會讓人察覺。”

蘇崢何嘗不明白,只是蓉卿不同於蘇珉,她一個女子孤零零的在外面,若是出了點什麼事,可如何是好!

“蘇老三!”鎮南王從外面跨進了門,大搖大擺的進了書房,見蘇崢也在就點了點頭打了招呼,問蘇峪,“你的行李都整理妥當了?”

蘇峪朝鎮南王抱了抱拳,回道:“我也沒什麼東西,早就收拾好了。”又看着鎮南王,“你確定要去京城?”

鎮南王眉梢一揚,點頭道:“去,當然要去!”他說完接過沉香泡來的茶,又道,“等我從京城回來,只怕你也隨我回來。”

蘇峪和蘇崢皆是不解,就聽鎮南王有些得意的解釋道:“當然是要喝我和八小姐的喜酒了。”說着一頓,他打量了蘇崢一眼,又盯着蘇峪,“你……真的不知道她在哪裡?”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蘇峪翻了個白眼,滿臉不高興的樣子,“那丫頭平日和我好的很,這會兒到了大事了,卻是半個字也沒有給我透露,等下次見到她,非罰了她賠禮道歉不可。”他是真的生氣。

鎮南王就翹着二郎腿,端了茶讚道:“……八小姐可真是巾幗英雄啊。”說完,他彷彿想起來什麼,對蘇峪道,“對了,荊將軍到了永平,晚上咱們找他喝酒去?”

蘇峪眼睛一亮:“大鬍子來了?”笑着點頭,“今天非把他灌醉不可。”他的話落,外頭就有小丫頭隔着門回話道,“郡王,三少爺,五少爺,前頭開席了,二夫人請你們過去。”

蘇峪和蘇崢這纔想起來,今天是蘇容玉的三朝回門的日子。

“去看看咱們的新姑爺。”蘇峪站了起來,朝鎮南王做出請的手勢,幾個人就相攜着去了正院。

等他們去時,幾個人正坐在榮喜居中說話,蘇峪眼睛一掃打量了蘇容玉一眼,就瞧了瞧孔令宇,這邊孔令宇站了起來朝幾人抱拳行禮,臉上微紅……

“妹婿!”蘇峪和蘇崢還禮,一番你來我往才堪堪坐下,蘇峪沒見着太夫人就好奇的問道,“怎麼不見祖母!”

尋常都是在慈安堂會客的,今兒怎麼換在了正院。

“太夫人身體有些不適。”二夫人笑着道,“剛剛吃了藥,這會兒已經歇下來。”

蘇峪就原來如此的點了點頭。

蘇容玉低頭喝着茶,還在想着那天晚上姨娘派人來告訴她,說蘇蓉卿不見了,她還愣了半晌不明白,不見了代表着什麼。

直到今天她才明白,蘇蓉卿竟是捲了先夫人的嫁妝,在她成親那日無聲無息的走了。

她捂着胸口,直覺的胸口堵的生疼。

她不想知道蘇蓉卿去了哪裡,最好是一輩子都不要回來,可是卻想知道,她到底是什麼時候有了要逃走的打算,是從九蓮庵回來,還是被退婚以後?當初祖母壽宴時,她是不是就想好了,要在自己成親這日逃走?

所以她在使了手段之後,故作大方的退讓了,她和姨娘一直以爲,蘇蓉卿最終的目的是想奪了中饋,可是至此她才明白,蘇蓉卿的目的分明就是她能早日成親。

蘇容玉的背脊生出一陣寒涼,這個人實在太無恥,心計太深,一步一步的引着她走進來,卻是被她賣了卻還在沾沾自喜,以爲得了天大的便宜。

原來,那便宜人家早就沒有打算要。

想到這裡,她不由側目去看孔令宇,想到洞房花燭那夜……他聽到蘇蓉卿離府的消息時,當時的表情……

她突然生出一陣噁心來,大婚的得意和喜悅,被這種噁心衝的支離破碎!

胡思亂想間,外頭響了鞭炮聲,有人喊着開席了,蘇容玉就站了起來乖巧的去扶二夫人的手臂,一行人去了次間裡頭,太夫人和蘇茂源不在,鎮南王便坐了首座,吃了一頓清清冷冷的回門酒。

一吃過飯,蘇容玉便去了柳園,孔令宇和蘇峪幾人去外院說話,一到了蘇峪的書房孔令宇就迫不及待的問道:“三公子,有八小姐的消息了嗎?”

不等蘇峪回答,這邊鎮南王咳嗽了一聲,託了茶盅朝他晃了晃:“孔公子,方纔吃酒忘了敬你,現在以茶代酒,祝賀你新婚大喜!”

這是在提醒孔令宇,你剛剛大婚了,八小姐有沒有消息可不是你該過問的。

孔令宇尷尬的垂了頭,回道:“八小姐也是在下的姨妹,問一兩句自也當應該的。”

鎮南王就譏誚的白了他一眼。

五月初六,蘇峪和鎮南王啓程去了京城,太夫人撐着送到了門口,府裡頭又重新陷入冷清的局面,各房過着各房的日子,唯有蘇容君每日去二夫人那邊坐坐,說起蓉卿:“算算日子,都已經十幾日了,也不知怎麼樣了。”

“她向來機靈。”蘇容君說着話,聲音裡難掩失落,“想必這會兒已經安定下來了吧。”

二夫人的心卻還是提着,蓉卿若真是去山東,這會兒應該還在路上,蘇茂源已經和各州府打了招呼,若是被找了回來,那將來的日子可就真的是不好過了,她雙手合十默唸了阿彌陀佛,只願蓉卿能平平安安的到達目的地。

初夏的日頭已有些悶熱,胡媽媽端了清涼的西瓜進來,笑着道:“這天,擡了冰鎮在房裡就有些冷,不放吧又躁的很,七小姐就吃些西瓜涼一涼吧。”

蘇容君看着紅豔豔的瓜瓤,搖了搖頭,回道:“多謝胡媽媽,我沒什麼胃口。”

胡媽媽也跟着嘆了口氣,心裡頭念起了八小姐。

北平雖與永平不過幾百里的路程,可繁華程度卻如天差地別,街道上車水馬龍吆喝聲叫賣聲不絕於耳,東長街的綢緞莊夥計,抹着一腦門的汗提溜着兩大包的東西穿街走巷,走了約莫半柱香的功夫,纔到了羊祜衚衕,停在了一間小院的門口,他眯着眼睛朝門裡頭看了一眼,瞧不清裡頭有沒有人,就敲了門,轉眼功夫門被開了一條縫,一個七八歲模樣的小丫頭,骨碌碌的轉着眼睛探了個腦袋出來,戒備的問道:“你找誰?”

“我是東長街綢緞鋪子的。”他揚了揚手裡提着的東西,“來送東西的。”

那小丫頭目光就朝他手裡看了看,伸出一隻手來,指指地上:“放在這裡就可以了。”

夥計愕然,他送了這麼多年的貨,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讓他將東西放在門口的。

他心裡暗暗搖頭,又想到這戶人家像是剛搬來的,許是對北平城不熟悉,所以就多一分戒心,便打消了別的想法,將東西放在了門檻上,點頭道:“好叻,那小的就將東西擱這裡了,還勞累姑娘提進去,小的是東長街綢緞鋪子的麻二,若是東家再有需要,記得去鋪子裡尋我,我定會給個好價錢的。”

那小丫頭點着頭,麻二這才笑着下了臺階,等他回頭去看,就瞧見那小丫頭將門打開,正吃力的將東西拎進去。

他笑着搖搖頭,出了羊祜衚衕。

小丫頭將東西放在腳步,又回頭重新關了門,隨即又有個婦人從正屋裡走了出來,見她在搬東西,就喊道:“青青,你怎麼不讓人將東西送進去!”

“我怕他是壞人。”青青撅着嘴,雙手提了一個包袱,“再說,我也不是提不動!”

蕉娘就哭笑不得的走過來,要去接她手裡的包袱,邊道:“你啊,這裡誰認識我們,青天白日的怕什麼。”青青卻是呵呵笑了起來,“緊張了十幾天,我……我習慣了。”

小院子不大,原本和隔壁是一戶,後來東家因着要去外地,想把院子租賃出去,可這院子不大不小的,大戶人家租了嫌小,小門小戶的又租不起,索性東家就想到了個絕妙的法子,一堵牆將一個院子一分二,左右未開門成了兩個院子,兩邊各六間房帶着個庭院和後倒座,不大不小,果然好租的很,砌的牆還沒幹,左邊就被一戶來京做小買賣的一家人租了,右邊則是一個來京城探親的夫人帶着女兒租住了。

都是安分的,到也自在。

蕉娘和青青說說笑笑的進了正屋,蕉娘就朝裡頭喊道:“小姐,東西送到了!”話落,蓉卿就從門外走了進來,穿的一件妃色的素面褙子,如幕般的青絲挽在頭上別了一隻不起眼的木簪子,通身沒有什麼貴重的首飾,清清淡淡的襯着一張瓷白的笑臉,越發的的俏皮清靈。

“我瞧瞧。”蓉卿和蕉娘一起,將東西擡到桌子上,拆開包袱看了看,裡頭是一匹藏青一匹湖綠的三菱布,另外一個包袱裡則是一匹草綠,一匹茜紅的綃紗,另一匹天藍的杭綢……

蕉娘讚了一句:“這家的布料質量不錯,價格也算公道!”

蓉卿笑着點頭,道:“這兩天蚊子就要出來了,咱們今兒就將窗戶糊上。”蓉卿指着那草綠的綃紗,又回頭問蕉娘,“您房裡要用哪種顏色。”

蕉娘笑着道:“我喜歡喜慶些的,就用茜紅吧。”又喊着青青,“讓明蘭和明期過來,忙了一天了也坐下來歇會兒,我去把西瓜切了。”

青青笑着點頭,蹦蹦跳跳的跑了出去,不一會兒和明蘭明期一起進了門。

蕉娘切了西瓜,幾個人圍着桌子吃西瓜,明期呼嚕嚕的吃着笑眯了眼睛:“小姐,這裡真的是我們的家嗎?”

蕉娘就接了話,點了明期的額頭笑道:“這丫頭,許是熱傻了,”

大家皆是笑了起來。

青青就朝正垂着拿着帕子細細擦着手的蓉卿看去,第一次見到八小姐時,就覺得她個子小小的清清瘦瘦的,不過和她差不多的年紀,還故作矜持的戴着幃冒,就覺得她一定是個長的醜的纔不敢見人,後來等她出門她才知道,是她想錯了,那個小姑娘長的可真漂亮,大大的眼睛水靈靈的,嘴角一對梨渦甜甜的,笑起來都能將人的心化了……

她當時站在哪裡,就突然生出一絲自卑感來。

直到晚上她問蕉娘,才知道她是蘇府的八小姐,是蕉娘原來當差的那家小姐,也是蕉娘看着長大的,而且年歲上也整整大了她五歲!

這之後,八小姐常常來小院,直到十幾天前她來,和蕉娘在房裡說了一整天的話,臨到下午纔回去,等她一走蕉娘就讓她收拾行李,又尋了東家來將房子退了,又託人租了兩輛馬車,靜靜等着。

五月初二的下午,八小姐又來了,她還覺得奇怪,今天不是蘇家六小姐的大婚嗎,她剛剛還去孔家看熱鬧了,搶了三顆糖呢,怎麼八小姐不在家裡吃好吃的,反而跑出來了?

不等她想完,蕉娘就拉着她的手提着包袱上了八小姐的馬車,上去才知道八小姐還帶着兩個丫鬟,幸好車比較大不覺得擠,她們不聲不響的趕了兩天的路,車上的氣氛才鬆了下來,有說有笑的。

八小姐還將一個通天商號的當票讓蕉娘保管,通天商號她是知道的,是家非常有名的商號,八小姐去當了什麼東西?

她朝當票上看了一眼,着實唬了一跳,八小姐把什麼東西當了,竟然有八千兩這麼多……

青青又朝她們住着的院子看了看,雖然不大可比她和蕉娘住的地方要好一點,八小姐畢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這捯飭東西也比她和蕉娘在行,一天半的時間她們就差不多將家裡收拾了一新,她就覺得有種溫馨感。

青青捧着西瓜,嘿嘿笑了起來,她原本還不願離開永平的,她娘和老子的屍骨還埋在城外呢,可是現在覺得,來北平也不錯,這麼多人住在一起,反正比她和蕉娘住在那邊,要熱鬧很多!

唯一擔心的,就是怕不好找鋪子,若是尋不到她就和蕉娘出去找活接,蕉娘女紅好,她也能幫着人家洗衣裳……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反正這麼多人總有辦法餵飽肚子的。

“這丫頭。”蕉娘推了推青青,“你一個人在這裡傻笑什麼?”青青臉一紅,飛快的看了眼蓉卿,搖着頭道,“沒……沒想什麼。”

幾個人都笑了起來,吃了西瓜幾人挽着袖子就開始糊窗紗,蕉娘又搬了凳子在門口縫門簾子,見着蓉卿過來,她頭也不擡的道:“小姐,現在我們安定下來了,往後在家裡頭沒事,就老老實實的跟着我學女紅吧,一個女孩子家,竟是連針也拿不穩,將來若是嫁了人,總不能相公孩子的衣裳也託他人之手。”

“知道了,知道了。”蓉卿敷衍的點着頭,在院子裡轉了一圈,算計着這裡該添個什麼,哪裡應該買個什麼,根本沒有聽清蕉娘說什麼。

蕉娘就眉頭一擰,衝着蓉卿就道:“八小姐,我在我和您說話呢。”

“啊?”蓉卿一愣,隨即瞧見蕉娘正嗔怒的看着她,她哈哈笑起來湊過去挽着蕉孃的胳膊,“您不就是讓我跟着您學女紅嘛,我學,學還不成嘛。”

蕉娘就收了怒意,點着頭:“這還差不多。”頓了頓又道,“還有廚藝,您只怕連菜也識不全吧,回頭跟着我進廚房,也不用着急,三天學一道菜就成。”

蓉卿就嘆着氣,拉着蕉娘在院子裡轉着,笑着打岔:“蕉娘您看看,這裡就是我們的家了。”就將頭歪在蕉孃的肩上,蕉娘拍着她的手,紅了眼睛,就道,“是啊,蕉娘做夢都沒有想到,這輩子還能服侍八小姐。”

“什麼服侍不服侍的。”蓉卿笑着道,“往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不準再說這樣的話。”她以前就是一個人住,就常想着有一個自己的家,有家人相伴,能熱熱鬧鬧的在一起,無論是拌嘴還是說笑,都是溫馨的。

“是,是,以後都不說了。”蕉娘抹了眼淚,拉着蓉卿進門,“外頭太陽大,別曬傷了。”說着兩人進了門,蕉娘拿了把扇子給蓉卿打着,又道,“忙了一個上午,趕緊去歇個午覺吧,等下午涼快些我再出門轉轉。”

“我和你一起去吧。”兩個人並排在羅漢牀上坐下來,蕉娘就皺着眉頭,“這怎麼成,您怎麼說也是大家小姐,這樣拋頭露面的事怎麼能做,還是乖乖待在家裡頭,我出去轉轉,等有了眉目再讓您去看看。”

“那您出去小心點。”蓉卿輕聲說着,“這會兒外頭肯定有人在找我們,雖不知道蘇茂源能不能想到我們會來北平,總之小心點是好事。”

蕉娘點了點頭,又嘆道:“就是虧了那六箱的嫁妝,才當了八千兩!”蓉卿見她滿臉的心疼,就笑着安慰她,“也不是死當,我和掌櫃的說過,五年內一定會回來取的。”

蕉娘嘆了口氣,想到了過世的五小姐,又想了離家出走的四少爺,轉目看着蓉卿,就道:“躺着睡會兒吧,瞧你小臉都瘦了一圈了。”

蓉卿摸着臉她怎麼沒有感覺,不過還是依着蕉孃的話躺了下來,蕉娘輕輕給她打着扇子,像是蘇蓉卿小的時候一樣,嘴裡頭輕輕哼着蓉卿聽不懂的軟調小曲,蓉卿閉着眼睛,只覺得心裡添的滿滿的。

下午蕉娘由明蘭陪着去了街上,青青和明期在廚房裡搗鼓了半天,終於端了一碗綠豆湯出來,擱在桌上,明期催着蓉卿吃綠豆湯,一邊就好奇的問道:“小姐,您是不是早就想好了,等着六小姐成親這一日離家的?”

“都出來了,還想着這些做什麼。”蓉卿低頭喝着綠豆湯,不搭理明期,明期想了想又道,“現在家裡肯定是人仰馬翻的,尤其是六小姐,知道您不見了,肯定像是吞了個蒼蠅一樣難受。”

蓉卿輕笑,腦子裡就想到太夫人丟了茶盅罵着崔媽媽的情景,她就是怕連累了崔媽媽,所以才格外的小心翼翼,直到最後一天纔將東西從府裡運出去,可儘管這麼做,到最後只怕崔媽媽也逃不了一頓責罵,不過好在有二夫人護着,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礙。

還有蘇容君,她不曾和她打過招呼,這個時候她心裡一定是怨她了。

嘆了口氣,蓉卿放了調羹問道:“這麼久蕉娘她們還沒有回來。”明期也覺得,瞧着日頭都快落山了,她們兩個也該回來了,想着她臉色一變,擔憂的道,“不會是被二老爺的人找到了吧?”

蓉卿搖搖頭,蘇茂源再有能耐也不可能借助到北平布政使的衙役,至於簡王府的人那就更加不可能了,單憑唐總管帶着人尋,那就如大海撈針了!

“一會兒你帶着青青出去找找吧。”蓉卿話落,就聽外頭有人敲門,青青跳了起來笑道,“她們回來了。”一陣風的跑去開門。

蓉卿也跟着出了門,就瞧見青青愣在了門口,明期喊道:“是蕉娘和明蘭姐回來了嗎?”

青青回頭看着她們搖搖頭,蓉卿就走了過去。

瞧見門口站着一箇中年婦人,穿着杭綢碎花褙子,約莫三十幾歲笑盈盈的樣子,手裡提着兩個紙包,笑着道:“我們是隔壁新搬來的,往後我們就是鄰居,就想着先過來拜訪一下,認識認識。”

青青不敢做主,回頭看着蓉卿,那婦人也瞧見了蓉卿,微微一愣就覺得這小姑娘生的漂亮,繼而笑着道:“小姑娘,你父母在嗎,或者家裡的長輩在不在?”哄孩子的樣子。

“不在。”蓉卿朝青青點了點頭,青青就將門打開,那婦人也不進來,就笑着道,“那真是不巧。”一頓就將手裡的紙包遞過來,“我們是從順德來的,打算在北平開個燒鴨鋪子,這是我們家的手藝,也請你們嚐嚐!”

“這怎麼好意思。”蓉卿笑着道,“我們也沒什麼可還您的禮,夫人太客氣了。”

那夫人就笑着道:“我夫家姓牛,小姐喚我牛嫂子就成。”又道,“往後常來常往的,不要客氣!”

“牛太太進來坐坐吧。”蓉卿做出請的手勢,牛太太就擺着手,“不打擾了,改天再登門!”說着要走的樣子,蓉卿就讓青青送客,說了幾句客套話。

待關了門,明期就興奮的問道:“小姐,她們也打算開鋪子做生意唉,我們要不要問問他們,鋪子找到了沒有,又是怎麼找的,有什麼門路!”

“算了吧。”蓉卿將東西遞給青青,“她們也是剛來估計也不比我們好多少。”她和蕉娘商量過,大家都沒有什麼手藝,唯有蕉娘對綢緞和女紅有些瞭解,聽她說周家以前是買賣綢緞起家的,所以她在周府當差時,得了一些經營綢緞鋪子的經營,至於進貨,當初她在想容閣裡時便就留了心,就想着以後給青青買個綢緞鋪子當嫁妝,如今到了北平也沒什麼多餘的選擇,就這個最合適了。

青青和明期去廚房做晚飯,蓉卿則拿蕉娘上午縫的門簾子,栓了繩子將門簾子掛上,可直到天完全黑了下來,明期和青青將晚飯做好了,也不見蕉娘和明蘭回來,蓉卿也有些坐不住了,對青青道:“你在家裡看家,若不是我們敲門,不管是誰都不要開。”

青青點着頭,蓉卿就拿了幃冒打算和明期上街去找找。

兩人剛走到巷子裡,迎面就瞧見蕉娘和明蘭回來了,明期跑過去擔心的道:“你們怎麼纔回來,擔心死我們了。”

“怎麼讓小姐出來了。”蕉娘拉着蓉卿左右看了看,見沒什麼路人忙道,“先回去,我有話和你們說。”

幾個人又轉了回來,一關了門蕉娘就笑着和蓉卿道:“小姐,我們的運氣真的是好的很,我和明蘭轉了一個下午,正打算回來了,誰知道竟是讓我們碰到一家筆墨鋪子,那家掌櫃是餘杭人,說是家中老父身體不好,正打算將鋪子頂出去全家人回鄉伺疾,還不等他們掛上牌子,我們就碰上了。”

蓉卿聽着也是一喜,問道:“鋪子在什麼地方,有多大?”

“在東長街上,就靠近南牌樓那邊,做的都是有錢人的生意,我瞧着門口來來往往的人流很大,想必生意不會很差。”蕉娘顯得很高興,說着又道,“鋪子進深有十二尺,後面還連着個小院子,我們去院子裡瞧過,雖不大可也有四間房,若是盤了那個鋪子,我們這裡也不用租了,還能省一筆銀子!”

這無疑是個極好的消息,幾個人都高興起來,坐在桌子前你一眼我一句的說着。

“您可問過老闆,這鋪子他打算多少錢盤出去。”蓉卿給蕉娘倒了茶,蕉娘接在手裡喝了一口,回道,“開口的價錢是一千八百兩。”說着一頓又道,“不過裡頭的東西不能給我們,說是他有個朋友也在西長街租了鋪子打算將他的貨續過去,所以他給我們的價錢,就只算一個鋪面家後頭的院子。”

“這麼便宜?”明期聽着一喜,她們昨天找房子的時候,就留心打聽過,像東長街那裡的地段,雖不如西長街人多繁華,可一個鋪子若要頂出去,也需個三千多兩,這會兒蕉娘一出去就碰見個鋪子連着院子的,纔不過要一千八百兩。

簡直像是白撿來的。

“那我們要趕緊定下來纔是。”明期笑着道,“那掌櫃什麼時候走?”明期接了話,回道,“說是這個月底回去,他還有些私事沒有處理,原本是覺得鋪子掛出去也要等幾天,沒想到我們來的這麼巧!”

“也成。”明期點頭笑道,“索性我們也要進貨鋪貨的,還要準備許多的東西,月底就月底,時間上對我們來說也充裕一些。”說完就去看蓉卿,“小姐,您說呢。”

蓉卿卻是皺了皺眉,不知道是不是過往的經歷,讓她得了一個便宜沒好貨的價值觀,總之她覺得這個老闆有些奇怪,若如他所說要到月底才走,那麼現在也還有小半個月的時間,何不多等一等開個高價格,如今一開口就是這麼便宜,反而讓人覺得他急於脫手的樣子。

“蕉娘。”蓉卿想了想問道,“您進去時,就掌櫃的一人在,店中生意怎麼樣?”

蕉娘放了茶盅,回道:“店裡有兩個夥計,生意是極好的,我進去坐了一個不過一個時辰,他就做了六筆生意,雖都是買的筆墨紙硯非大單子,但是利潤高也是相當不錯的。”蕉娘對那件鋪子是真的滿意。

不但價格好,地段好,就連那掌櫃的人也是極好的。

“那您明天再去看看。”蓉卿說着道,“要求見見那間鋪子的東家,將來我們交租子也是要和東家打交道的,這會兒提前見一見,也是有好處的。”

蕉娘明白蓉卿的意思,就點頭道:“好,我們明天就去和劉掌櫃說說。”

晚上幾個人吃過飯,又將涼牀擡出來納涼,明蘭和明期就想着鋪子裡要怎麼佈置,說的興高采烈的。

等到第二日一早,蕉娘就將明蘭明期帶着一起去了東長街,不到中午幾個人就轉了回來。

“見到東家了嗎。”蓉卿讓青青去後院的井裡將冰鎮的綠豆湯取出來,讓着三個人坐了下來,蕉娘就回道,“見到了。那東家姓黃,祖籍就是北平的,一家老小就住在北大街上,還說請我們去府上吃茶呢。”蕉娘說着一頓又道,“他怕我們不相信,還拿了房契給我們看過了,我門幾個人仔細看過,確實是真的。”

難道真是她們運氣好?

蓉卿依舊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可聽蕉娘說她們連房契都能拿得出來,到也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小姐。”蕉娘和蓉卿打着商量,“今兒上午又有兩家去看鋪子了,都有意向要定下來,還有家準備開燒鴨鋪子的也去看了,當場就想交錢,還是我攔住了,說我們先到的,而後我就拿了身上一直揣着的五百兩銀票做了定金,這才保了下來!”又將收條給蓉卿看。

這五百兩,是蕉娘連走前前換的銀票。

“您交定金了?”蓉卿接過收條看了看,擡頭署名並無問題,就看着蕉娘,蕉娘點着頭,“若是不交,這會兒只怕就被人捷足先登了。往後再想找,還不知要費多少的力氣。”

蓉卿就嘆了口氣,越發覺得不安,蕉娘雖年紀年長,可畢竟一輩子長在內宅,對於外頭的人心險惡還是經驗少了一些,她道:“要不然明天我去看看吧。”

“也好。”蕉娘點着頭,又道,“您去了也一定會喜歡的。”

第二日一早,蓉卿起牀後卻是四處不見蕉娘,就喊了明期過來問,明期回道:“蕉娘說她想了一夜有些不放心,就打算先去看看,等您起來讓奴婢和您說一聲。”

蓉卿嘆了口氣,連早飯都沒有就拿着幃冒,吩咐了青青幾句,就出了門,從羊祜衚衕到東長街走過去約莫半柱香的功夫,一路上確實如蕉娘她們所說,路上行人很多,再往前走人流換成了出入的馬車和轎子,都是住在南牌樓的,非富即貴的人。

“就在那邊。”明期指了前頭一處門臉,隨即一愣喊道,“怎麼這麼多人!”

蓉卿順着明期的手去看,就瞧見一家鋪子前頭圍着許多人,像是在吵架的樣子,她心裡就咯噔一聲,和明期快步走過去。

還不待走進人羣,就聽到一男子大聲喝罵道:“……也不知從哪裡來的瘋婆子,你若是要飯的,我還能賞你幾個大錢,幾口飯吃,沒想你心卻是黑的很,一上來就想訛我的銀子,也不照照鏡子看看,你這樣的窮酸樣子,便是我敢給你這錢,你敢花嗎?!”

“什麼叫我訛你的錢,你這人說話怎麼不講理,前兩日我還在這裡看的鋪子,你還收了我五百兩銀子的定金,說好了今兒來籤合約的,你怎麼就轉眼就翻臉不認賬。”說着一頓又道,“你現在不租也成,我和你拿回定金也是天經地義的,何來成了我訛你的錢,分明就是你們行騙!”

是蕉孃的聲音!

蓉卿皺了眉頭,推着人羣擠了進去。

就見一個長的瘦瘦長長續着山羊鬍子的中年男人,橫眉豎眼的道:“我租鋪子?你騙人也得想個好的理由,我這裡生意這麼好,好端端的爲什麼要頂出去。”

蕉娘氣的喘着氣,就道,“你不是說你家老父親身體不好,你要回家的伺疾嗎!”

那個山羊鬍子哈哈大笑,指着叫蕉娘不可一世的道:“我的父親?我父親骨頭都爛在了墳堆了,讓我伺疾?你腦子沒病吧!”

蕉娘被她堵的啞口無言,終於明白,自己分明就是中了這個人圈套。

明蘭也在一邊扶着蕉娘,氣的紅了眼睛。

旁邊的人就開始指指點點,說着難聽的話,直道世道不好,連女人也開始膽大包天的行騙,竟還騙到北平城來了,不知道簡王爺素來治下嚴謹,但凡捉拿到行騙者一律扭送到官衙,不問不審三十大板先伺候了。

“劉掌櫃和她們說這麼多做什麼。直接綁了送衙門去。”有個年輕的男子說着,就要擼了袖子笑道,“不用你動手,我們幫你的忙!”說完,就有幾個人蠢蠢欲動,想要上去將蕉娘和明蘭綁了,嘴裡還罵罵咧咧的,“瞧着就是外鄉人剛進城,連北平城的規矩都不知道,竟還敢騙到我們頭上來了。”

那劉掌櫃笑呵呵的朝衆人抱拳:“有勞,有勞!”說着瞪了蕉娘和明蘭一眼,“這次算是給你們一個教訓,下次再用這個計量,也要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衆人哈哈大笑,蕉娘和明蘭嚇的臉色發白,有口難辯!

“蕉娘!”蓉卿推開人羣走了進去,站在蕉娘前面護着她,冷冷的看着衆人,大家就是一愣,紛紛打量着蓉卿,小姑娘戴着幃冒瞧不清樣貌,看着年歲不大,但身材卻是極好,穿着一件妝花緞立領撒花褙子,腰背挺直氣勢凌人。

人都是這樣,蕉娘和明蘭穿的普通,說的一口外鄉口音,他們就當是軟柿子,不相干的也會上去摻和拿捏幾番,如今蓉卿出來,穿着打扮言行舉止瞧着便就是出生大戶人家,這會兒大家就都閉了嘴,開始靜觀其變。

“小姐!”蕉娘又愧又怒,紅了眼睛道,“奴婢識人不清,竟是讓這渾人給騙了,不但如此他還反咬一口,說我們訛她銀子!”

這件事她們確實佔了下風,蕉娘手中除了那一張收條外,沒有任何證據對他們有利。

蓉卿甚至懷疑,那張收條也並非出自劉掌櫃的手。

“蕉娘。”蓉卿低聲問蕉娘,“那張收條,可是他本人寫的?”

果然,蕉娘就搖了搖頭:“是他們店中的一個夥計寫的。”將收條拿出來交給蓉卿。

蓉卿轉頭過去,看着劉掌櫃問道:“劉掌櫃是吧?”那劉掌櫃就點了點頭,回道,“我就是,有何貴幹!”

蓉卿就將收條在手裡擺了擺,問道:“你既是說沒有收我們的五百兩銀子,那這張收條又作何解釋?!”果然,劉掌櫃當即就反口道,“收條?我可不知道什麼收條,誰寫的你找誰去,你來問我作甚!”

蓉卿點點頭,回頭對蕉娘說:“你可還記得當時誰給你寫的收條?”蕉娘聽着就朝鋪子裡看,隨即手一指就道,“就是他!”

蓉卿擡目去看,就瞧見一個小廝正心虛的朝人堆裡縮,蓉卿就指了他道:“你出來!”

“我的夥計,你憑什麼使喚!”劉掌櫃朝前一攔,蓉卿就冷笑着道,“他本來就是夥計,平日裡也是客人使喚來去,今日到是金貴了。”說着一頓又道,“你既是說與你不相干,我現在找他對峙,劉掌櫃該急着撇清纔是,又何必護着攔着,莫不是心虛?!”

旁邊的看客,就開始嗡嗡的議論起來,方纔氣焰極囂張的打算綁了蕉孃的幾個人,又朝後退了一步。

“我爲什麼心虛,反倒是你們,真是無法無天,你等着,待會兒我就報官,將你們統統送進衙門裡去!”說完朝後一瞪眼喊小廝出來,“你給我出來!”

那小廝磨磨蹭蹭的挪着步子出來,抹着腦門的汗,他一出來蕉娘就衝過去抓住他的手腕,怒道:“你說,昨天是不是你給我寫的收條!”

“不……不是我。”小廝連連後退擺着手,急得直朝劉掌櫃看,蕉娘這會兒氣的胸口直疼,她原以爲真的遇見了好人,卻沒有想到剛來北平就碰到這麼齷齪的事情,“怎麼不是你,我就是從你手裡接過收條的。”

小廝掙脫着,緊張的要去推蕉娘,蓉卿走過去和明期明蘭一人站了一邊,她看着小廝就道:“是不是你寫的空口無憑,你當場再寫張讓我們比對一下若真不是你寫的,那我們也不會緊揪着你不放。”

“我不寫。”小廝想也不想就拒絕,回頭求救的去看劉掌櫃,劉掌櫃就怒道,“真是好沒道理,這光天化日的你們不但公然行騙,竟還理直氣壯的要對筆記!”他說着一頓又道,“我警告你們,你們若是想活命就趕緊走人,若不然等我報了官,你們幾個嬉皮能肉的娘們可受不了三十板子!”

蓉卿目光一轉,就落在劉掌櫃臉上,毫不示弱的回道:“那我們就去衙門吧,省的委屈了劉掌櫃!”

------題外話------

昨天有娃子說,蓉卿爲毛不找父親對峙…這個有點不現實,難道她要拿着她老爹的罪證去告他老爹,那結果會怎麼樣,把老爹告的身敗名裂,然後她走了?到最後不但是她臉上不好看,就是蘇崢,蘇容珺,整個蘇氏的人臉上都不好看。

她只能暗示劉夫人,讓劉大人擠兌蘇茂源,從側面拉他下來。當然後面還有後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