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棲會一號會議室。
明黃色的燈光下,一條“0”型的棕色長桌端正地擺在古風的房間中央,周圍是灰底褐菱的地毯與牆壁,而會議桌的兩端各有兩人。一邊是南棲會的會長南棲鳳與西裝挺拔的孔恂,一邊是兩張未曾見過的陌生面孔。
站着的是一名看上去二十剛出頭的俊秀青年,他顧盼神飛,眉宇間透露出一股剛毅與桀驁,純黑色的瞳孔反射着明黃色的燈光,頗有神氣。一頭簡潔的黑髮乾淨利落,除了身上那件材質昂貴的畫有赤金蛟螭的襯衫,就是一身漆黑從頭到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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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着的是一名看上去不過十八的稚嫩青年。他衣着華貴,猶如一朵燦爛的火雲,碎髮上有着一圈圈赤色暈染,加上他如玉的面龐與微噙的笑意,足以讓萬千豆蔻少女霞飛雙頰。
這兩位,便是與南棲會劃界共治一省的黑蛇會的來客,會長之孫秦夢炎與會長首徒方昊。
“南前輩,此次到來是奉爺爺的指令,我們兩家協會互相交流交流,也順便在互利互惠的合作中昇華一下感情,共同促進家鄉的發展,您說是吧?”
秦夢炎笑着開口,順便將面前的一疊文件拿起來交給了方昊,方昊則禮貌地交接給了孔恂,再由孔恂交遞給南棲鳳。
“是嗎?合作?可是這合同上寫着的憑什麼是珍稀礦脈的劃分?”老嫗瞥了面前的笑面虎秦夢炎一眼,不動聲色地說道。
“這個,文件上說的很明確吧,您老與爺爺在八年前的家族交易,是時候兌現承諾了。”他皮笑肉不笑地回道。
“胡說八道!八年前派系鬥爭黑蛇會已經答應了要站在我們這一邊,結果到了最終決勝之時卻坐山觀虎鬥,現在還有臉重新找回這個承諾?”一邊的孔恂被秦夢炎虛假的面孔所刺激,寒聲道。
“哦——兩會的代表說話,你插什麼嘴,你能代表南棲會嗎?那時的利害關係,憑你的腦子怎理的清楚?而且在這之前我們爲你們出的力,難道可以一筆勾銷嗎?”秦夢炎揚起秀麗的眉,目光如電,馬上回擊。
“放肆,孔恂是老身最得力的屬下,如同親人,你個小輩若是想這份協議還有可能繼續下去,就閉嘴!”南棲鳳不悅道。
“行,我閉嘴。只是你可以掃了晚輩的面子,卻不能掃了爺爺的面子。當年的事情我們黑蛇會雖然在正面戰場上沒有明確表態,可在側面以及善後,不知道幫了你們多少的忙,你的手下血氣方剛,我看他是不明大義,前輩你深謀遠慮爲了我省除妖事業的發展,可不能如此。”
幾番下來,會議室重歸安靜,終於南棲鳳最後看了一眼文件,擡頭開口:“南青巖這條礦脈九成在我們協會的管轄範圍之內,而你們卻開口要六成,未必太過了吧。”
“洗掉過抽血一般的稅額後六成可不多。南會長你可還記得八年前承諾過多少靈石,逼急的話晚輩不講,不過這礦脈嘛,我們也需要出一部分人開採,這樣纔好明確地管理嘛,您說呢。”秦夢炎的聲音不大,但是話語中的吸血之態已原形畢露,她南棲會照着這份八年之約,不給也得給。
“欺人太甚!會長,按照規矩靈石可以給,但礦脈意義非同尋常......”孔恂怒容顯現,在一旁勸誡道。
“孔長老你可還記得L市分會的事件?你的處理這般不周,小心別家分會的不滿吶!”秦夢炎毫不客氣地打斷孔恂的話,言語中的威脅之意已十分明顯。
“少爺,可以了,就算乙方談判的形勢再劣,這樣程度的威逼差不多也夠了。”一旁的方昊輕輕附耳提醒道。 www ✿тTk ān ✿c○
“知道,他們翻不起什麼風浪,而且不這樣,他們仍以爲南家還是曾經的鳳族,高高在上呢。”接受了方昊的意見,秦夢炎整理了一下儀容與表情,重新端起了溫雅少爺的風範。
“行了,晚輩會和方首席在Z市逗留十天,這十天裡,您和您的不禮貌的屬下大可以慢慢考慮,而十天後,我們需要您的答覆,當然,是肯定的答覆。”秦夢炎終於起身,他掃了一眼同樣盯着他的孔恂,射出一道輕蔑的目光。
L市的計劃就是被他以鐵血手段破壞了,只是他平時冷靜理智,一旦南棲風稍受羞辱,他們再提一提當年那段血雨腥風,他就失去了儀容,並不是什麼可以與他秦夢炎同臺競技的角色。不過手段,還是必須的。
方昊站在一旁,隨少爺移動而移動,他的眼睛明明那般有神,卻看不出他的目光所向何處。
“請留步。”就在秦夢炎要走的時候,南棲鳳叫了一句,秦夢炎回過頭來。
“還有何貴幹?”
“秦夢炎,你可知道在Z市,啓挖礦脈的安全點就在顥山,那個地方現在被**建設的很好,私人或公共的設施皆有,貿然動土損傷頗大;而我們南棲會,則計劃在十年之後正式開始動工,你們黑蛇會這個協議雖然是基於八年前的協議,可也不能不顧及大局的利益吧。”
秦夢炎聽聞,用他羊脂玉般的修長手指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眯道:“沒關係,**方面黑蛇會也會出力說服,共同合作嘛。不過晚輩可聽說,顥山最近不太平啊。”
南棲鳳對上了他的眼睛:“確實如此,應是由血妖作怪,我們南棲會已經摺損了一名除妖師。但我們的直屬搜查團地毯式搜查過後,卻沒有發現異常。
“血妖?流遊的妖怪中就屬他們最是狡猾多謀,找不到說不定有隱藏行跡的陣式之類的。這事情不歸我們管,只不過在這十日內晚輩要是偶有興趣的話,會幫襯一下同僚的。”
秦夢炎說完走出了會議廳,方昊看了一眼南棲鳳,黑瞳中閃過一絲光華,然後跟了出去。
門關上後,南棲鳳自然地露出真容。一旁的孔恂低聲道:“抱歉,我一時沒忍住,太不成熟了。只是我一看到那雙似笑非笑的邪惡眼神,我就想起秦阡那個老鬼頭毒蛇一般的眼睛,真是有爺必有孫,一脈相承地讓人厭惡。”
“沒事,”南棲鳳拍了拍孔恂的手,“你會受刺激也是當然,如果現在在他面前的是真實的南棲鳳,恐怕也會忍不住吧。不管換了哪個人,用那段非常時期來刺激我們兩個,都......算了,不說這件事了。”
“那這份合同呢,你真的要籤嗎?”孔恂道。
“估計是要簽了吧,你也別太生氣,雖然黑蛇會用心惡毒,但是表面功夫上做得實在是好,我們沒有正當理由拒絕秦阡的索要。”她頓了頓,又接着道,“這個小少爺的險惡心思與他的爺爺如出一轍,但卻多了這個年紀的狂妄自大,我看那個方昊也是如此。我故意引出一個話頭刺激他,估摸着他們十有八九會去關注這件事......”
“哎,等等。協會的直屬搜查隊都由我管理啊,什麼時候我的手下出去搜查了我都不知道,而且我精心培養的那些精銳怎麼可能空手而歸啊!”孔恂好似突然想起什麼南棲鳳剛剛說的話似得,反射弧很長地急急詢問。
“這個......”南棲鳳歪過了頭遮住孔恂的視線,口中的腔調不禁多了幾分戲謔,“咱當然是騙他們的啦,你看那小兔崽子多好騙啊,還一本正經地賣弄學識,笑死我了。”
聽聞,孔恂的一口老血差點沒含住。
被抹黑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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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上。
“秦少爺,您不會真上南棲鳳那個老傢伙的當去管那閒事了吧?”方昊聲音不高不低地道。
“你又知道了?”秦夢炎顯得很不耐煩,怎麼每次都被這傢伙戳穿。
“看你的眼睛就對了,雖然揚我會威是好事,但是每到一個地方都要從零調查和正事無關的事情,很麻煩啊。”方昊一臉管家姿態。
“哎哎,你纔多大就偷懶,遇到什麼都無腦一棍子。這蠻力耍多了智商要下降的啊,學學本少爺,德才兼備、智勇雙全、體恤民情,我看當會長都是屈才了,就應該當......”他豎起食指,滿目都是少年的肆意流光,“誅妖盟第七代領導人才對,你說呢?”
“唉,少爺你真是沒救了。但話說回來,你不覺得那個姓孔的和那個姓南的關係很不一般嘛?”方昊無奈道。這會兒他說話的恭謙收了起來,如同秦夢炎的兄弟。
“不一般?喔——淦!你怎麼這麼噁心,這都差四十多歲了吧,你離我遠點。”秦夢炎先是一副內涵表情,再是翻臉比翻書還快地捏鼻順帶揮手讓方昊滾。
“切,你纔是。我只是覺得孔恂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他扶持的老邁家主而已,倒是像......”等到方昊的拉長音吸引了秦夢炎正經的一面,他卻一刀劈在空菜板上似的嘆息道,“我在想些什麼啊......算了。”
“你的眼光一向很準,不深究嗎?也許能挖出些敵會的黑料哦。”秦夢炎倒是鼓勵方昊。只要他沉入自己的思考世界,也就管不到他了。
方昊無言,盯着地前進,秦夢炎也樂得自在不用被婆媽大哥在耳邊吵。兩人這樣悠悠地走着,忽然方昊撞到了一個走向他們的行人。奈何思考被打斷,他只來得急迅速瞥過撞他的人的眼睛——
純黑色的瞳孔,撞到人也沒有不耐,只有陳冰一般的冷漠覆蓋在這人心靈的窗戶上。方昊他第一次看不出一個人心境的端倪,不過或許,他還是找到了一丁蛛絲馬跡。
“怎麼了,快走啊,調查後剛好可以把孔恂的臉放腳底下踩啊。他親訓的手下現在都是南棲會的高層,在八年前的派系鬥爭中都嶄露頭角立下汗馬功勞的,你不覺得我們這隊初出茅廬的瀟灑貴公子組合完勝那批南棲會精銳的戰績很讓人期待嗎?喂,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啊?”
方昊轉過頭對上了秦夢炎疑惑的視線:“剛纔這傢伙有點不對勁啊,眼裡殺氣重的很。”
“那有什麼的,畢竟是南棲會的人。和他一個年齡的也有不少參與過派系鬥爭的,在那個全是陰謀暗算的時期,鬧過多少亂,死過多少人,九天鳳凰都整成了和黑皮蛇一窩的,要不怎麼說南家的鳳凰不如雞呢,走啦走啦。”秦夢炎拉住了方昊的手臂,爆發出一股拖也要把他拖走的架勢。
“知道了知道了!”方昊被秦夢炎強拖硬拽地拉進出口,接受了禮儀小姐的問候後,孤疑地最後回了一次頭,然而那個披着黑披風的人早已從拐角消失了。
“算了,我的眼睛只看出‘殺人’這一點已經夠丟人了。”方昊心道。他看了一眼身側心情愉悅正打算調查斬妖好囂張地打臉孔恂的秦夢炎少爺,終於趁心中所想尚未團成毛線團時一把燒掉。
一片光亮在良久的上樓時間後席捲了兩個人的視網膜,秦夢炎撇嘴叫道“南棲會怎麼低調低成個土包子”,“地下難受死了”之類,而方昊面對着刺眼光亮,福靈心至。
原來是——沒有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