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這是心跳的聲音。
方昊完全不敢相信,這究竟發生了什麼?蘇皓的利刃,已經刺穿了他的心臟了嗎?
蘇皓從陰着臉到微笑舒展,他道:“可惜啊,你死了。”說罷,他的太陽穴及兩頰後頭皆爆出青筋,在他充血眼睛的注視下,方昊感到體內的血刃竟開始吸收他的龍血。
心臟一點點失去活力,頭開始發昏,蘇皓的臉龐虛幻得快看不清了。
方昊開始驚恐,他握緊了長槍。
“不行,我是......真龍之子,怎麼能......被一個污濁的血妖擊殺,不,我絕不要!”
忽然,血脈中彷彿閃出一道鬥折的黃金閃電,它直衝大腦,宛如覺醒之鑰,剎那間刺破了識海中的濛濛薄霧!
轟轟轟!灰霧統統被炸碎,無限的金光自破洞倒灌而出,如瀑布般飛流直下,沖刷經絡,直注心髒!
咚!在人不能視的內腑,方昊的心臟變成耀目的金團,那枚扎入其中的詭異血刃被無數金線頃刻間撕裂。他差點渙散的瞳孔此刻恢復原狀,他握槍之手充滿了力道。
“你......”蘇皓下意識地發覺一絲不對,退,在這裡退卻?
絕不!已到了這個地步,就是拼,也要拼死他!
他的雙瞳被赤紅覆蓋,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似的奔涌而出,他的神志更傾向瘋癲!無論方昊體內有什麼力量,他都要用這柄絕心血刃在此時此刻,將方昊擊殺!
他必須死在這裡,就現在!
赤紅與黃金,一股邪,一股正,在方昊的龍血人軀中瘋狂交戰,至於方昊本人,輕啓朱脣,用他強忍劇痛的猙獰低音輕輕吟道:
“五爪盛威,金鱗披靡,誅世間諸惡——抱魔遨月之槍!”
吟——
方昊咒畢,這一刻,彷彿神威降世,時間的密度達到最大。在蘇皓動作凝固,視線緊緊盯着方昊之 時,方昊的手迅動萬里。
他握着一柄光華千丈的聖槍,輕輕刺出;牽一髮而動全身,一個簡簡單單的動作,好似攜有破碎虛空的威能,槍動,便消滅掉蘇皓周身的桎梏。
然,蘇皓恢復掌控身體之能的這一刻到來時,他已在千米上的高空!
凜冽的寒風,鋒銳的刀風,像遲到了百時此刻一同補上一般,爭先恐後地撕扯着蘇皓的身軀和五官。頓時,鮮血填滿了視野,粘在沒有一處好皮的肌膚上,刺骨的冷。
天地間,好像只剩下眼前的玉盤,簡潔,明亮。心臟,身軀,臉龐上的撕裂之痛齊齊涌向大腦,然後,視野消失了。
接二連三地,風呼聲消失了,血腥味消失了,寒冷感消失了,刺痛感消失了,最後,觸感也消失了。
我,死了嗎?懸於茫茫的黑色宇宙中,蘇皓在心頭唸叨,無慾無情。這就是死亡的感受,像海嘯蓋向沿海的鱗次櫛比,連回望一生的時間都沒有......
終歸還是死了,我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我不想死。
心頭彷彿劃過一道流星,這個感覺,酸楚,**,想要痛哭,想要流淚......
砰!金色彗星重墜地表,掀起十餘丈的塵浪與亂石。震耳欲聾的地脈轟裂聲幾乎要刺穿他的耳膜。方昊躲在遠遠的樹幹背後,一手捂着左胸,一手捂這左耳。
持續的十餘秒的亂石落地雨點聲停了,方昊才慢慢挪出掩體。映入眼簾的是滿目瘡痍,無數林木難堪地倒在地上,身上有着一到六七不等的石頭射出的窟窿。再看那煙塵仍未散盡的小型天坑,如此半徑,如此慘烈。
“我究竟把槍射到了多高啊。”方昊喃喃道。
這覺醒一槍的威力,連他自己也未曾想到,是把敵人送至高空,藉由大自然的力量無情摧殘敵手的招數。他以準先天的修爲射出,幾乎撕裂了全身的經脈與骨骼,雖然它們已在覺醒金光的沐浴下恢復了大半,但威力可想而知。
哪怕是弱小的金丹期,被這一槍刺中,也有當即殞命的可能。
至於蘇皓,必然是死透了,就算不化爲齏粉,身體部件怕是也在升空墜落的過程中,被片片剝落,天女散花了吧。
方昊走了去,揮開煙塵,那個佈滿裂痕的小型天坑的中央,正插着一支赤金色的長槍。槍身灰敗,冷熱交加,至於槍尖,還插着小半塊看不出是心臟的血肉。
“活該,死無全屍。”他將槍拔起來,甩一個槍花抖掉了那片東西。
“不過這個場面,怎麼跟師傅解釋比較好呢?就說我把殺秦夢炎的人分屍了?”
“你在幹什麼!”
突然,一個清脆的女聲在方昊耳邊響起,方昊一看,原來是周沐。
“是你啊,沒事了,妖怪已死,你可以走了。”方昊揮了揮手,叫周沐快滾。
“什麼妖怪......你說什麼!你綁架我,我告定你了,你等着!”
她紅腫着眼眶氣道,她的身上還有正在往下滴的鮮血,她不知道,這都是蘇皓的。
結果方昊聽了一樂:“告我?好好笑啊,我可是正義的除妖師,綁架你雖然手段卑劣了一些,可我並沒有傷害你一根頭髮,捕殺妖怪的任務也完成的很利落,我何罪之有呢?”
“閉嘴!你嘴裡的妖怪到底是什麼?別再找藉口了!”
“什麼藉口,周沐,你還不知道吧,你的朋友蘇皓便是妖怪,一隻殺了Z大宿管,殺了我兄弟的血妖!當然,他現在自然是已經死了。”方昊先怒後定,輕描淡寫地道,還用槍尖指了指那塊碎肉。
周沐愣住了,明明是個荒誕不羈的言論,卻讓她心底狠狠地撕裂抽搐了一下:“你胡說!蘇皓怎麼可能是妖怪?他分明就是人類!還有你說,他已經死了?!”
方昊見着眼前這個女人一副震驚痛苦的模樣,一嘴諷刺的笑意,他道:“不錯,想驗屍的話,嗯,他已經沒屍體了,不過這塊碎肉和你身上的血,你到可以留着去化驗一下,哈哈哈哈!”
咚!這番話宛如一柄重錘猛烈地敲在她的頭上,心臟不知爲何酸楚地扭成一團麻花,一顆顆淚珠的涌出眨眼間就讓她的眼前蒙上了朦朧的溼意。
不相信,她不相信蘇皓就死了。但是看這周遭混亂的一切,還有這個和現代社會格格不入的拿着染 血長槍穿着紅龍袍的人。她彷彿明白,對方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你......”周沐攥緊了拳頭,秀麗的眉毛凝成一團,突然就憤恨地衝向方昊。
“喂喂喂,你可是個女人,我可不想和你打啊。”方昊打着哈哈,周沐的報復讓他被蘇皓弄得鬱結的心情大好,他扔下長槍,砰,赤手空拳地接下了這個女人拼命似的全力一拳。
忽然,周沐就像是使了假動作一般,動作極爲連貫地揮出左手,一抹白光反射入方昊的眼睛,刷,捅在方昊的心口。
瑞士軍刀。這個女人竟然下殺手!
方昊又驚又怒,他胸口的鱗罡尚未恢復,竟然被一介普通兵刃捅出了血。他大吼一聲“滾”,一腳將周沐踹出去老遠。
周沐畢竟是個柔弱女性,捱了方昊不知輕重的一腳後就倒在地上,她捂着肚子,動也動彈不得。
“哼!物以類聚人以羣分,蘇皓是個妖怪,他身邊的朋友也如狼似虎,一窩子狼狽!”方昊恨恨道,不過他話頭一轉,“不過嘛,我畢竟大人有大量,不會與一個凡人計較這些。出於公務,我就洗掉你的記憶,讓你忘掉今晚的事情,永遠永遠也記不起來好了。”
他輕輕笑道,右手放出若明若暗的光華。周沐瞪着掛有淚珠的眼睛:“你要......幹什麼?”
“不幹嘛,就是讓你失憶罷了,忘掉綁架,忘掉蘇皓,忘掉我,不過是抽識術。你好好配合,就會少受傷害。”他一步一步靠近周沐,如同一隻走向不能動彈的小綿羊的餓狼。
“別過來!這是我的記憶!我還要記住蘇皓的死!記住你!你想逃過法律的制裁,你這個虛僞的無恥惡人!”她大嚷着,掙扎着要撐起身體,但是太疼了,根本動不了。
“哼,你這樣鬧,我恐怕會手一抖,把你變成癡呆哦,”方昊邪笑道,“嗯,這樣也不賴嘛,反正明天之後,蘇皓所犯下的一切罪行都會公之於衆,我綁架你,傷害你的一切,都會變成是蘇皓做的。就算是死後,我也會讓這個差點殺了我的狗生的衆叛親離,怎麼樣,有意思嗎?”
一步又一步,方昊走到了周沐面前。在月背面的高大黑影籠罩下,她終於被方昊的惡毒言語與恐怖氣勢嚇到語無倫次精神失常了。她瞪着眼睛,只會喃喃“不要過來,不要過來......放了我”這樣的話。
周沐越瘋,大腦就越脆弱,越容易受刺激而劇烈反應。那樣,他就可以直接摧毀周沐的腦子,讓她成爲一個活死人。然後把這一切統統推到蘇皓身上。
想到這裡,方昊就無法控制自己的笑意,面容不斷在狠毒與暢快大笑間切換抽搐,好不恐怖。
黑蛇的意志已經把他正義高傲的心,侵蝕殆盡了。
他壓抑着狂笑,把準備好抽識術的右手輕輕放到已經嚇過頭的周沐頭頂,輕輕地放下,撫摸,像摸一塊寶石。
哧!忽然,意料之外的劇痛從胸口襲來,方昊全身抖上了一抖,抽識術一閃而熄,周沐便直愣愣地倒地不起。
眼前世界被顛倒,幻化作墨綠的霧濛濛的一切。他看不清四周的景象,但他能低頭看見一隻長有墨綠魔爪的修長手掌穿透了自己的胸膛。
這是?金瞳之芒當即灑下,虛幻的場景立刻迴歸現實。
劇痛依舊,但是那隻魔爪卻變成了一支金色的槍刃。方昊不明白剛纔的幻像是什麼,但他馬上牢牢掐緊槍刃,阻止身後偷襲者的進一步攻擊。
然而,槍從體內被強行抽出的巨力讓方昊的身體像被鞭打的陀螺一樣旋轉過背面,一道渾身冒着墨綠黑氣的身影闖入視線,不知是人是鬼的東西用它模糊成影子的手握着槍柄,餓虎餓獅似的在黑暗中發散出澄澄光芒的綠瞳緊緊盯着他。
“你......”“砰!”
黑漆漆的掌風不由分說轟轟烈烈地重擊而來,方昊已屢次受創的心口被瞬間打中!他直接倒飛而出,口腔中的鮮血不要錢似的灑過一路。
黑影的綠瞳持久地注視着方昊倒飛的方向,正要邁步,一隻纖纖玉手突然抓上它模糊的腳。
“你是......誰?”
模糊的視線,虛弱的聲音,還有視線中模糊的人,周沐有氣無力,神志似在似遊,但有一股執念持續支撐着她。
他是誰?他是誰?
“周......沐......”模糊的黑影說話了,發出的聲音嘶啞至極,又夾雜着對自己的疑惑,彷彿失了神智。
周沐像迴光返照似的來了力氣:“你......知道我的名字?”一雙水汪汪的美眸牢牢鎖定着對方可怖的綠瞳,一點不懼怕,更在探尋着什麼。
“我是......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模糊的黑影說不清話,它身上的黑霧突然開始劇烈抖動,寸寸離體,即刻要散去一般。
方昊不知道,周沐也不知道,黑影它存在的時間有限,本想在最後殺了方昊,可還是選擇被周沐絆住。
因爲這是他們能見的最後一面了。
“再見......”黑影帶着似傷感,似迷惑的語氣說出了它最後一句話。鏗鏘的金屬墜地聲應了黑影霧手的散去,緊接着被周沐抓住的腳形霧團也失形地散離,然後砰的一聲,黑影全身都爆裂成團團墨霧,一併流失,不知去往何方。
周沐抓不到它,她張着她無力的手掌,遙遙對着無盡的黑夜。
“蘇皓......蘇皓......”是她最後撕心裂肺的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