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市第一大學的食堂。一個帶着鴨舌帽與墨鏡,穿着棒球服帶一雙手套的學生穿梭於熙熙攘攘的人羣中,他端着一盤飯菜,徑直走到了一個俊秀帥氣的學生對面,坐下。
“喂,我說,小耗子,你沒吃錯藥吧?”周子棋眯起了他秀氣狹長的眼,“你這是幹嘛?裝扮成一副‘我要降低存在感大家不要看我’的模樣,要在大街上也就算了,這可是學校食堂,很扎眼的好不好。”他用手指連戳桌面。
“墨鏡不是最近的潮流嗎,不行?”蘇皓理直氣壯地反駁道。
“停止狡辯!吃個飯還帶帽子墨鏡,喏諾,還有手套,簡直有病啊,那麼多人瞅着呢,別丟你哥們的臉好不。”周子棋的數落劈頭蓋臉而來。
“不要,我愛怎樣怎樣。”蘇皓很嬌氣地回道。
“你!”周子棋一個電光火石就將手甩了過去,可蘇皓就像未卜先知一樣靈敏一躲,閃開了,沒讓墨鏡被摘掉。
周子棋正要言語,只見蘇皓意料之外地自己摘下了墨鏡,露出一雙玲瓏剔透地讓人淪陷的純黑色瞳孔,他的眼光神采奕奕,好像在取笑周子棋的孩子氣。
這一雙漆黑的瞳孔也算是蘇皓的特色了,中州的大部分人類都是深淺褐色加黑色的瞳孔,而蘇皓一出生便是純粹的黑色,透亮透亮像黑珍珠一樣。周子棋有時候都會想,果然眼睛是心靈的窗戶,蘇皓只有對熱絡的人才會抒情暢談,對不熟的人冷淡的很。他給旁人的印象總是少言寡語的,他的言辭總是簡短誠懇直指真相的——
他的眼睛,也與他的爲人一樣,是高潔的黑珍珠。
可惜周子棋這一番感性的感慨是要落空了,因爲對面的只是一副美瞳,恰好蘇皓的眼睛本身又比較特別,周子棋明明是與他共處最多的人,卻陰差陽錯被完全矇蔽了。他當然不會想到蘇皓這樣‘正直’的男孩子會帶美瞳,更不會想到虛假的黑幕下是墨綠的夜空。
再是摘掉手套,露出一雙修長白皙的手。每一個指節都顯得孔武有力,可外觀不僅不粗獷,還很秀氣,簡直是刷了校隊的三觀。
兩人聊了一會兒最近的見聞,再嘿嘿幾下那天蘇皓離開後的二週世界,便各自奔向不同的教室了。
“周子棋沒有起疑,那就很好辦了。”但是總會有人認出來他戴美瞳美甲的,到時候說起來不好聽,萬一給周子棋扒光了就徹底完了。而且洗澡也總是要摘這些東西的,說到底,能拆穿他的到頭來還是他最親近的人——周子棋。
權宜之計終究是權宜之計,這一點蘇皓早就明白了。想要根治這些妨礙他正常生活的妖怪體徵,就必須做出行動。蘇皓思來想去,只得到一個可笑的結論與一個可笑的對象——蝠妖。
當初他是那麼的害怕它,它要殺人奪寶,他拼死反抗卻因爲一時不該有的仁慈導致功虧一簣最終慘然墜樓。而如今,他也變成妖了,變成他在警察面前口誅筆伐的該死妖怪了,真是造化弄人。
蝠妖會看在他也變成妖了的面子下幫助他嗎?怎麼可能!它巴不得把自己煎皮挫骨呢。這還是它本性惡的結論,再加上自己將它的肚子活活洞穿,將它的眼睛打瞎一顆的華麗戰果,它又怎麼可能會放過他呢。
但總不能去尋找所謂的除妖協會,自投羅網坦白承認錯誤吧?再說‘錯’,何錯之有?
也許會有一線希望,不過憑着蘇皓看影視劇的經驗,這樣的組織總是會有幾個認死理的腦殘,命就一條,就這樣交代了實在是蠢到家了。
最後看來,人類已經沒有能幫助他的了,只有那隻蝠妖還存在着一定的可能性。
蘇皓想了兩天,明白利害關係後決定一賭。反差大的是簡單的問題糾結了這麼久,反倒是看起來沒有頭緒的蝠妖藏身之所現如今異常的好辨別。
“假定這世上有着除妖協會,那麼城市的邊界一定會被他們牢牢把關,那妖怪應該不可能是從城外進來的。那麼答案就只有一個,它的老巢就在城中。由它所說,它是被石棍吸引來的也是第一隻到達的妖怪,石棍又來源於顥山山洞,那麼大膽猜測一下——它自己本身就寄居在顥山的某一角。巧了,山這麼大,要是山洞深入山的內部,倒真會是個不錯的避人耳目的窩,蝠妖又喜愛潮溼陰暗......這個假設是充分條件,對上目前的所有推斷都沒有衝突。” wWW● t t k a n● C 〇
蘇皓自信地望向天際。既然心中已經有譜了,那麼接下來的事情就好做多了。雖然,他並不打算直接去找蝠妖送死,更不打算把這一切告訴抓不住蝠妖的警方。
翌日一早,蘇皓就揹着個休閒包離開了學校。他回憶着與童晶兒走過的路,一路走到山頂,再隨記憶向下走。看到了彩繪的城牆,繼續。繁茂幽靜的密林再一次出現在他的眼前,不過這一次他目標很明確,是要找到那個祭壇山洞,再探究竟。
就算推測蝠妖可能也在這座山裡,他也只能硬着頭皮在與蝙蝠習性相反的早上來尋找。
可惜,算漏一步。沒有月下路指引的蘇皓很快就找不着北了,他平時好用的臨時記憶能力也到了極限。正是窮途末路之際,又有鳥鳴煩耳,他一橫心就選定一個方向走去,不能找到也得保證出去。
啪,蘇皓腳突然被絆了一下,好在他急忙扶上了樹。等他再定睛向絆他的地方看去時,發現那裡有一個倒在地上的人。
更形象的說是一隻手,一隻被深深地埋在土裡的手。前幾天有沒有下雨蘇皓並不記得,只是這活埋一般的景象,着實令人生畏懼。抱着嘗試的心理,蘇皓刨出了這隻手的主人。
那是一具乾屍。極富有衝擊性的畫面赫然攪亂了蘇皓的視線與大腦。不過他近日承受的打擊已經超過以往的總和了,說不好聽,就是麻木了。
他只乾嘔了幾下便振作了起來,帶上手套檢查了一下乾屍的外表。他是誰?他是被誰殺死的?這些疑問縈繞在蘇皓的腦海中。
蘇皓並不信教,但也敬畏死者。在看到乾屍只用肉絲連着的右手與脖頸間的兩個圓洞後,他的心中蕩過一圈涼意。他幾乎肯定這就是蝠妖乾的,而自己若不是被打下樓,說不定也是這個下場。
而這具乾屍,恰好又完美證明了蝠妖就在這個顥山。
一股凜然之氣從蘇皓的心間生出,他要幫這個受害者報仇,連同他自己的份一起。
幾分鐘後,蘇皓在乾屍穿的皮衣皮具上找到了錢包身份證,一把銀色子彈,還有一張特殊的白卡。白卡上是一行行黑色的小字以及燙金的紋路,那紋路如同九天鳳凰,涅槃重生。
“南棲會,王昂......”白卡的背面還有一行極其細密的小字,看樣子是地址。蘇皓捏着卡片不停拍打着左手,神情專注,正在思量些什麼。
不一會兒,他就露出了開懷的笑容。得來全不費工夫,他要用這張卡藉助到南棲會的力量作爲面對蝠妖的籌碼,不過在這之前,還需要準備一下其他事項。
蘇皓有的是耐心,等到又一天的早上來到後,他根據白卡上的地址在一個小衚衕裡找到了那間房子。
蘇皓輕輕地叩動房門,不一會兒,老舊的鐵門咚地一下開了,裡頭露出一張老嫗的臉。
“你找誰?”老嫗看上去拒人於千里之外,不過蘇皓並不在意,直接取出了白卡在老嫗面前晃上了一晃。
在看到陌生人手中的白卡的一剎那,蘇皓彷彿看到老嫗的眼中爆發出一瞬精光,但又好像是錯覺。
“給我看一下。”老人道。蘇皓把卡遞給了她。
“王昂......”老人又擡頭看向蘇皓。
“不知能否進去說呢,老奶奶。”蘇皓裝作親切地道。
老嫗抽動了一下嘴角,說了聲很輕的“請”後,就往屋內走了。蘇皓也跟了進去,順手帶上門。
房間裡的陳列異常的簡單,和尋常人家沒有區別,大小也就八十多平米,對於一個獨居的老人來說剛剛好稍偏大,不過前提是眼前的這位是平凡的獨居老人。
“你是怎麼得到王昂的身份卡的,昨天下午,警察已經驗過屍體了,新聞裡也寫的清清楚楚,你......”
“不,警察驗的是屍體,而我手上的白卡只是在掉落在林子裡被我撿到而已。”
“你以爲這種說辭我會信嗎?新聞播出後,你就撿到了王昂的身份卡。撿到,那可太巧了,你究竟有什麼目的?”老嫗毫不留情的喝道,蘇皓垂下眼簾瞥了瞥四周,牆角邊有露出一角的黑影,還不止一處,果然是有人在保護這裡,他要是不能好好回答這個問題,估計將再也沒有說話的機會了。
“我的回答很簡單,我的名字叫蘇皓,一週多前鬧得沸沸揚揚的那個。我被蝠妖攻擊,而我又在新聞裡看到了王昂前輩的傷口情況,他脖間的齒洞讓一下子就想到了蝠妖。很不幸的是,王昂前輩死了,我卻能死裡逃生。想必是蝠妖已經被王昂前輩所傷,我纔會運氣好地再傷它一次吧。試問換作你在新聞裡看到如此相似的遭遇,你自己會不去一探究竟嗎?
“哼,他可是專業的除妖師,你不過是一個普通人而已,又怎能相比。”老嫗冷冷地道,表示對蘇皓“不敬”語氣的鄙夷。
“我確實不如王前輩,我只是在回答我的問題而已。”
沒錯,這樣完全遮蓋了上山的理由了,至於評價,他纔不管呢。語氣,只是手段罷了。
“好吧。”老嫗看了他一會兒,嘆了口氣,“王昂也算是資深的除妖師了,沒想到一着不慎,竟然慘死於蝠妖手下,真是可惜。”
蘇皓繼續看着老人,眼神就像是說快問一般。
“你有什麼想要的,既然白卡陰差陽錯地落在了你的手裡,你就有權利一窺除妖界的面目,當然你要是想要錢,我可以不多不少給你一點,然後你就把白卡交給我,以後再也不準向任何人提及此事。”
蘇皓早就等着這句話了,他脫口而出:“我想要加入你們,擁有自保之力!”
幾乎是同時,蘇皓好像看到牆角的黑影動了一下,這讓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過還好,老人沒什麼異動,那幾個應該是保鏢的傢伙也不會動的。
“加入?你當是愚人節嗎?明明剛剛被妖怪襲擊過一次,死裡逃生出來,又看到王昂死時的慘狀,卻還要加入?不過是一個剛滿二十的少年郎罷了,你究竟有什麼目的,別拐彎抹角的了。”老嫗語氣不改。
“說了你也不信,我是不願意那麼平白無故地被襲擊,然後就此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好不容易尋到一枚除妖協會的敲門磚卻只得一筆錢就走,那是懦夫的行爲。”蘇皓用拳頭打了打自己的前胸,“坦白講,蝠妖殺我的時候我害怕極了,多虧了它的輕敵我運氣好重傷了它,但它畢竟沒死,說不定哪天又回來報復,而且它給我帶來如此大的痛苦,我又怎麼可能像個縮頭烏龜一樣永遠躲着它過膽戰心驚的生活,男人,就要報仇!”
也許是親身經歷讓蘇皓的一番話格外慷慨激昂,面前的老人聽得竟然一句話說不出來。過了一會兒,老嫗再一次賜了他一個冷哼。
“年輕人,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我活了大半輩子,見證了多少青年入了這門檻,卻曝屍荒野再也回不來。報仇?年紀輕輕的,懂什麼!”冷哼後是破口大罵,只是在蘇皓聽來,竟有一絲欣慰。這是難得的來自一個陌生年長者的關懷,可是從最初起,自己就騙了她。
“我不會後悔!我只是想自衛殺敵!”他依舊是慷慨激昂的模樣。
老嫗最終還是妥協了,她走到書房,在桌臺上按動了一個機關,隨即暗門出現,書房的木地板上露出一個地道。
“這下面是一個你無法想象的巨大地下空間,走進了這地道,就等於是進了南棲會的心臟。不過現在,你想回頭也無法回頭了。進去吧,年輕人。下面自然會有人接待你,你已經通過考驗了。”
“本來我也未曾想過。”蘇皓一仰頭,凜然地踏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