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烏西墜,幾片雪花輕靈的落在杜雲啓的肩頭上,他嘆着氣慢慢的走向自個兒院子,院裡的穿紅着綠的俏丫鬟們嬌笑着與他請安,他心不在焉的漫應了事便走,讓高氏這些陪嫁的丫鬟們很不是滋味,她們在高家因爲侍候的是最受寵的大姑娘,走到那兒素來都是人巴結討好的,從沒看過人臉色,怎知隨姑娘出閣,先是被姑爺的弟弟無視,姑娘生了小小姐後,連姑爺也無視她們了?
冷眼瞧着那幾個打扮得花枝招展,卻是白費功夫的丫鬟,平嬤嬤在心裡冷哼了一聲,高家老太爺雖是尚書,可她們杜家老太爺可是宰相啊!高家根基不深,怪不得出來的丫鬟眼皮子淺!
平嬤嬤扭頭往外走,一出院門,就有婆子跟她打招呼,是前頭老夫人的陪房,如今在二少爺院子裡當差的方嬤嬤,平嬤嬤想起她似與方奶孃有親戚關係,當下皮笑肉不笑的應了她一聲,方嬤嬤卻沒發現,好聲好氣的問道:“敢問平嬤嬤,大少爺可回來了?”
“老姐姐不是侍候二少爺的嗎?怎麼管起大少爺的行蹤來了?”平嬤嬤斜睨着眼問。
方嬤嬤堆滿笑的奉承平嬤嬤幾句,卻是什麼也沒問出來,只得沉着臉回去。
倚紅領小丫鬟擡着食屜正從遊廊往正房走,聽到小丫鬟跟方嬤嬤招呼的聲音,脆聲的與方嬤嬤問好。
方嬤嬤這幾十年不是白混的,早看出這倚紅心裡頭打什麼主意,不過她沒挑破,倚紅長得不錯,二少爺若有意,就將她收房,方嬤嬤又搖頭,二少爺生得這麼好,這些日子她瞅着。似還沒開竅呢!倚紅是新進的,在府裡沒根基,還有些小脾氣,不好拿捏啊!
老太爺把二少爺的院子交給她管。苦熬了幾十年,總算有個表現的機會,她可不想被個輕狂不知輕重的丫鬟給拖累了!
只是,這二少爺面前實在不好表現啊!別看人年少,那心裡可透亮着,不然倚紅、倚翠幾個丫鬟都不得近身侍候,方嬤嬤想到自個兒頭一天到二少爺身邊當差的那個清晨。
晨光中那少年端坐鏡臺前,手腳麻利的給自己挽了發插好簪子,方嬤嬤心疼啊!大家少爺那個不是丫鬟、僕婦侍候周到的,怎麼她家這孫少爺卻連梳髮都親自動手。能做到這順當,可見是日常就這麼做的,他身邊侍候的都是些什麼人啊!
要是老夫人還在,肯定要心疼死了!
要是夫人……
“方嬤嬤?二少爺怎麼還沒回來啊?”倚紅疑惑的問。
方嬤嬤擺擺手,“許是又去了範家。”
“這範家有什麼好啊!二少爺怎麼老去他家?這一個月裡。我才見二少爺幾回面哪!……”倚紅沒眼色地攀着方嬤嬤就叨唸起來,完全沒發現方嬤嬤的臉都黑了!
方嬤嬤心道,不成,回頭得找個由頭趕緊打發這丫頭走人,才侍候少爺幾天,就這麼不知羞的,這口氣活像是見不着男人的失寵姨娘在抱怨!這種丫鬟怎能讓她留下來繼續侍候二少爺?
屋裡的倚翠久等不到倚紅把晚膳領回來。匆匆出來就看到倚紅巴着方嬤嬤說些不三不四的話,忙喝道:“倚紅,你把二少爺的晚膳領到那兒去了?”
倚紅被這麼一喝,嚇了一大跳,攀在方嬤嬤肩頭的手就滑了下來,她伸手撫着胸口。回頭正要嬌嗔幾句,就見方嬤嬤臉色黑如鍋底。
“方嬤嬤,您別惱,倚紅她就是個心直口快的,她沒惡意……”對着方嬤嬤似看透一切的眼。倚翠說不下去了。
“你們姐兒兩打小一起長大,一塊兒當差,情分自不同旁人,不過,可得記好了,現如今你們姐兩兒,是我們杜家的丫鬟,侍候的是二少爺,情分再怎麼不同,也不能越過少爺去。”
方嬤嬤這是在敲打倚翠,至於倚紅?方嬤嬤不覺得有必要爲她費心了。
倚翠臉一紅,福身與方嬤嬤道謝,見倚紅還愣着,忙扯她一同道謝,倚紅愣愣的跟着照做,卻不解其意。
方嬤嬤搖搖頭走了,倚翠才把她扯進屋去。
“方嬤嬤剛纔是在罵我們是吧?你怎麼還讓我跟她道謝啊?”回過味來的倚紅不高興的甩開倚翠的手。“不過是府裡新來的老婆子,二少爺擡舉她,讓她管着院子,她倒真拿自個兒是盤菜啦?哼!等老孃當上主子之後,就叫她看看老孃的厲害。”倚紅罵罵咧咧的,渾不知放下食屜站在一旁的小丫鬟全聽進去了,出了房就往方嬤嬤那兒告狀去。
倚翠心道不錯,還知道人家是在罵人,卻她知不知道人家爲何要罵她們啊?聽說方嬤嬤和大少爺那位已榮養的奶孃是親戚,倚紅說二少爺擡舉她,可見壓根不知這位方嬤嬤的來處吧?
方奶孃是大少爺出生時,老太爺從原配陪房家裡挑來侍候的,對大少爺最是忠心,大少奶奶進門,毫不戀棧的交權,方嬤嬤行事作風與方奶孃有些像,肯定也是忠心的,否則也不會被老太爺撥過來侍候二少爺了!
方嬤嬤那兒聽了小丫鬟的話,溫和的笑着摸摸她的頭,抓了把糖給她。轉回來坐下,就見方奶孃坐在她身後的八仙桌邊。
“二少爺沒回來?”
“沒哪!”方嬤嬤嘆了口氣,“大嫂,二少爺沒回來,都是去哪了?大少爺也不管管。”她到處問,可家裡就沒人能給她答案,是二少爺壓根沒將這家當家,所以出了門連交代一聲都不曾,還是這家裡不曾有需要交代一聲的人?
在京裡時,二少爺不常出門,但一出門就是一整天,因出門有車伕、護衛及小廝跟着,去哪兒,回不回來吃飯,不消他交代,自有人會跟大廚房說,縱使是杜夫人掌家,也不會讓人薄待了二少爺,老太爺時不時盯着呢!
但廣陵這兒,因開頭大少奶奶懷着孩子,又是初掌家,諸事不周詳也是正常,二少爺有時晚回府,大廚房卻沒留飯,二少爺也沒計較,讓人取了乾點泡壼熱茶配着吃將就了。
她本就有些掛心,一直想着要跟二少爺說,請他往後出門,不管回不回府,都要讓人說一聲,可二少爺在範家住着,一直沒回來,直到昨兒回來,帶着個軍裡退下來的漢子,還有幾帖藥,腿上碗大的傷口,讓人看着就心疼,待大少爺、範家兩位少爺來,幾個人一道兒吃飯,那漢子看他們要喝酒,出言相阻,大少爺他們才知道,二少爺除了腿上有傷,身子骨可虛了,日後不止要長期喝藥調養,還得練武強身才能長壽。
她如今在二少爺身邊侍候,二少爺院子裡大大小小的事都歸她和許嬤嬤管,許嬤嬤是個寡言的,諸事都是她出面,二少爺的身體若出狀況,她這管事嬤嬤可卸不了責,可二少爺不合作,讓她就算想盡心賣力,也很難有成效啊!
方奶孃與方嬤嬤是妯娌,她們的婆婆是杜雲尋祖母身邊得力的陪房,她們則是陪嫁的小丫鬟,老夫人生下大老爺不久就過世了,她們先後嫁入方家爲媳,頭的大夫人生子,老太爺從元配陪房的家裡,挑了方奶孃進府侍候,大老爺外放,方奶孃一家也跟着去。
杜雲尋是在任上時出生的,他的奶孃是他爹在任上時買的莊子上挑的,早在他出事後就不知所蹤,這趟回京,方嬤嬤因方奶孃舉薦而得杜相看中,派她來侍候杜雲尋。
方嬤嬤在杜府裡一直不上不下的乾熬着,這會兒得了機會,豈有不想好好表現的理,只是……
方奶孃是半脫身了,可妯娌纔剛進府要表現呢!於是她沉吟片刻,便拉着她,將杜家兄弟與範安柏兄妹的情誼說給她聽,方嬤嬤聽得一愣一愣的,原來自家大少爺是個甩手掌櫃啊!老夫人和夫人孃家的侄女兒們在杜家鳩佔鵲巢,他們兩兄弟啥也沒做的,窩到範家去享福?
“大少爺這大哥當的也實在是……”方嬤嬤都不知怎麼說了!萬家的表小姐們住在府裡,二少爺是小的,不好管,大少爺這大哥,再不好管,也該表態做些什麼吧?怎麼就由着她們攪和呢?“如此說來,這府裡那些被處置的人,就算是罪有應得,也是大少爺縱出來的?”
“是啊!”方奶孃訕笑,“說起來也怪不得大少爺,他要讀書,還時不時有人上門來請教棋藝,萬家表小姐們仗着是老夫人和夫人的孃家人,動不動就開口要發賣人,家生子自然知道她們沒那個能力做主,可這府裡,大都是纔買進來侍候的,哪兒曉得那麼多。”
“那眼下,二少爺沒回府,便是住在範家了?”方嬤嬤問。
“應當是的,其實,要看二少爺對你們放下心沒,只要看一件事,就能明白。”方奶孃故作神秘的道。
方嬤嬤果然好奇發問,“何事?”
“你可知二少爺養了只白狐?”
方嬤嬤搖頭,“有嗎?我怎麼都沒看到?”她想了想,確定沒在家裡看到方奶孃說的白狐。
“唉呀,你當然看不到啦!二少爺把它養在範家,交給範六姑娘照顧呢!”
方嬤嬤忽地心中一動,“大嫂,我記得範六姑娘的外祖母,是咱們二少爺的姑祖母?”
“是啊!”方奶孃點頭,“怎麼,你想到啥了?”
“你說,老太爺是不是想親上加親,讓二少爺娶那六姑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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