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翠大恨,她當初怎麼會鬼迷了心竅,到昭然院來侍候,雖能在大少爺跟前露臉,但她卻惹惱了大少爺,六姑娘不幫她就罷,還這樣戲耍她,實是太可惡了!嫣翠憤恨的起身甩袖而去。
嫣紅巧笑倩兮,朝範安陽福身告退追了出去。
範安陽笑眯眯看着她們一前一後跑出走,嫣秀還跪着沒起身,範安陽看她一眼,本想開口讓她起來,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笑着踢鞋縮腳翻上臨窗的大炕上,大炕兩側連着牆,牆邊是炕桌及多寶格,多寶格上原是擺了價值不菲的各色擺設,西洋大帆船、各色寶石做的盆栽、玉盤、銅鼎等,現在全換成書籍。
嫣秀看着小主子踮着腳尖,想要拿多寶格上方的書,連忙起身上前相幫。“六姑娘想拿什麼書?”
“那本。”範安陽笑盈盈隨手一指,嫣秀按她指示,取下一本大燕九州島志,大燕朝位處中土,共九州島三十六府,這本九州島志是前前朝大儒方介如所著,方介如出身皇商,三元及第後未任官職,領着皇命遊歷九州島,彩繪九州島三十六府壯麗河山。
這本九州島志殊爲珍貴,非一般人家能有,範安蘭以爲黃金白銀貴重,卻不曉,這九州島志的價值遠在那些珠寶首飾之上,範安陽噙着笑,小心的翻看着,她打小功課不好,卻知歷史上沒有大燕朝。
從大燕九州島志中,粗略的瞭解到,大燕這個國家國力鼎盛,科技發達,畢竟有玻璃、有紙張,印刷術很不賴,這本九州島志套色精細,不如她想象中的粗糙,方大儒這本九州島志圖文並茂,範安陽每回一看,就忍不住深陷其中,美中不足的是這詞句對她而言略嫌艱澀,有些詞句她得思考良久,才能明白其意。
要是有字典就好了!
可是她現在被當成是傻子,若開口跟人要字典,豈不露??她悄悄一瞥坐在身邊的嫣秀一眼,再說她在這些丫鬟面前,實在放不下戒心,就算這個看似憨厚的嫣秀,也不是個安份的。
下午那事嫣秀有無錯處,相信嫣秀自己心裡有數,卻跟着嫣翠她們磕頭賠罪,嫣翠是爲了自保,不得不做態相求,嫣紅根本不覺自己有錯,她倒好,磕頭磕得實誠,相信明兒,範安菊就來替她說情了!傳揚出去就是她這個主子不寬厚。
有必要這樣算計她一個傻子嗎?
說穿了,不就是要踩她,好捧出範安菊寬厚善良的好名聲嗎?
打嫣秀到她這兒當差,同一橋段已經上演至少五六回了!應該偶爾換個戲碼嘛!真是太不敬業了!
印象裡姜姨娘很老實安份,沒想到也是表裡不一。
見六姑娘安靜翻書,嫣秀心不在焉的繡着花,以前的六姑娘多聰明她不知道,但現在的六姑娘看得懂字嗎?嫣秀不識字,但瞧着六姑娘手裡那本書,有着許多漂亮的圖,六姑娘該不會只看圖吧?可光看圖能看得這麼入神?
纔想着,就見六姑娘頭一歪手一斜,嫣秀趕忙放下繡棚伸手接住那本書。
她順手把書放在炕上,伺候範安陽睡下,把燈熄了後,退出內室。
來到外間,就看到面沉如水的嫣翠坐在明間的玫瑰椅上,嫣紅則是坐在屋中大桌旁,邊嗑着瓜子兒,邊喝着茶。
見她出來,不陰不陽的問一句。“睡了?”
“睡了。”嫣秀把繡籃放下,走到嫣紅身邊給自己倒了杯茶。“今兒誰上夜?”
“還能是誰?當然是咱們嫣翠姐姐?? 辨毯煨ξ??某?檀溲鍥鶼擄汀?p
嫣翠冷哼一聲,“你們沒事就快回去歇着吧!”嫣紅張口想再刺她兩句,嫣秀連忙攔住她,再讓她們鬥起來,今兒晚上就甭睡了!
強按捺住不悅,看着嫣秀好說歹說的把嫣紅勸走了,嫣翠才起身將門板關上並且上了門閂,不過嫣翠猶不放心,舉着燈將西次間、梢間都檢查一遍,才熄了明間的燈,舉步往東次間去。
看到睡在東次間臨窗大炕上的範安陽,她微不可見的蹙了眉頭。
如雪說她沒拿,六姑娘確實把那些名貴首飾搶走了,嫣翠就算不信,也舉不出證據說如雪撒謊,更何況一屋子人都瞧見了,六姑娘去搶如雪托盤裡的首飾,那,六姑娘是個傻子,嫣翠不信她會奸猾到把東西藏起來,只可能是,三姑娘跟六姑娘在炕上追逐時,不小心給落到那兒去了。
下晌,三姑娘領着她們找了很久,就是找不到,嫣翠若有所思的看着臨窗的大炕,她慢慢轉身四下張望,臨窗大炕兩側緊臨着連接外間與梢間的牆,牆上安置着多寶格,上頭原本擺放珍寶,有些已被三姑娘軟磨硬泡的給拿走了,有些則被大少爺命人收到箱籠裡。
嫣翠把燈放在炕旁的高几上,輕手輕腳的在大炕上四下翻找,雖是大冷天,她額上竟沁了密密的汗珠。嫣翠暗歎口氣,輕輕下炕,趿了鞋拿着燈轉進東梢間去。
她在裡間折騰良久,才滿頭大汗的走出來,心虛的朝炕上安睡的女孩望去,只見女孩依然憨睡,她方放下心,徑去外間尋嫣秀晚間時擺弄的繡籃,
聲響了好一會兒,才見她捧着繡籃走回次間。
將繡籃擺在牆邊的榻上,嫣翠脫了鞋合衣躺下,她不敢睡,手壓在繡籃上,夜裡起了風,呼嘯而過的風聲襲擊窗櫺,哐當作響,嫣翠的心也跟着起伏不定。
當天翻魚肚白時,炕上的範安陽睜開眼,一眼就看到蜷縮成團,睡得不踏實的嫣翠,範安陽若有所思的盯着嫣翠手下的繡籃,那個繡籃是嫣秀的,籃邊綴着青布包邊,是三個大丫鬟的繡籃中最樸實的。
嫣紅的繡籃是大紅包邊,頂蓋繡着大朵芙蓉花,跟她的人一樣張揚恣意,嫣翠的繡籃則是精緻秀巧,翠色包邊玉色頂蓋上繡着靈巧的翠鳥,範安陽很少看到嫣翠把繡籃帶過來,她通常都是借用別人的。
翻身下炕的範安陽赤腳踩在冰涼的青石地磚上,寒意直竄心頭,她把暖暖的被褥扯下來裹住小小的身子,趿上鞋往裡間去,藉着外頭微弱天光端詳了下,似乎沒什麼不一樣,她解決了生理需求之後,重新站回房中央,總算髮現是那裡給她感覺不對勁了!架子牀左側有邊門,門後擱着的是擺放貴重物品的箱籠,那扇門應該是鎖上的,昨日大哥範安柏把範安蘭送走後,親手上的鎖。現在鎖頭只是虛掛在門把上。
不曉得嫣翠又從裡頭取走什麼?
嫣翠醒來時,範安陽已經在嫣秀、嫣紅侍候下洗漱梳妝好,正坐在炕上等着小丫鬟們端早飯來。
看到嫣翠一個激靈坐起來,嫣紅嘲諷的道:“嫣翠姐姐昨兒晚上做賊啦?睡這麼沉?連咱們在外頭敲門都沒醒,還勞駕六姑娘去給我們開門。”
嫣翠聞言轉頭看乖巧吃飯的六姑娘,舉止有度溫雅秀麗,光看着那模樣,真的很難相信,六姑娘是個傻子。
六姑娘放下粥碗,端起湯碗喝了一口,今日的湯品似乎很得她歡心,就見她黑亮的眼兒笑眯成彎彎月,“好喝!還要。”一口氣喝完,伸長了小手臂把湯碗遞給嫣紅。
嫣紅笑吟吟的接過又盛了一碗給她,嫣秀輕聲勸道:“六姑娘,湯別喝多了,省得老要更衣。”
範安陽看她一眼,沒說話,把湯喝完後,將碗塞到嫣紅手裡。“吃飽了,看書。”
“六姑娘喜歡看那本?”嫣紅指揮小丫鬟們把早飯撤下去,湊趣的問。
就見六姑娘疑惑的看着嫣秀,“書呢?”
嫣秀愣了下,低頭在炕上找六姑娘昨晚看的書,“奇怪,我昨兒把書放在炕上的,怎麼沒看到?”
“會不會掉到炕下去了?”嫣翠暗道不好,有些慌張的用話扯開去。
嫣秀則問:“六姑娘起身時沒見着?”
範安陽嘟起小嘴搖頭,嫣紅看着小丫鬟把早飯端到西次間時,轉回來見到嫣秀在炕上找東西,不禁笑道:“這是怎麼了?昨兒在炕上掉了首飾,今兒丟了書,可別明兒把六姑娘給弄不見了。”
範安陽似被她的話駭着,哇地一聲哭鬧起來,吵着不睡大炕,也不待在炕上,嫣秀頭疼的看着小姑娘尖叫着炕上撒潑,硬着頭皮哄着她,嫣紅也沒料到會把六姑娘嚇着,跟着嫣秀哄小孩,倒是嫣翠冷眼旁觀,心道若是六姑娘不願待在東次間也好,如此她便能仔細的翻找那些首飾的下落。
至於那本書,她完全不在意。
因爲範安陽病弱,夫人又忘了她的存在,所以早上她不用到夫人跟前去請安,嫣翠她們也就少了件差事,見嫣紅她們哄着六姑娘去了西次間,嫣翠轉身出門來到廡廊下,伸手招來正在打掃的小丫鬟,“你去跟丁嬤嬤說,勞她請大夫來給六姑娘瞧瞧。”
“六姑娘病了?”拿着掃帚走過來的墨香聽到屋裡吵鬧聲,怯怯的問道。
嫣翠抿着嘴道:“你嫣紅姐姐口快,把六姑娘駭着了。”
墨香點頭丟下掃帚找丁嬤嬤去。
丁嬤嬤忙讓人去請大夫。
大夫還沒到,就聽到小丫鬟通報,姨娘們來給夫人請安了。丁嬤嬤對小丫鬟交代一聲,匆忙去正房侍候,丁嬤嬤趕到時,周姨娘正帶着三姑娘嫋娜多姿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