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富陽侯在世時,曾安插了不少人在宮裡,有宮女、內侍,就是禁軍侍衛裡也有他們老楊家的人,但皇帝登基後,尊楊皇后爲太后,並允楊元雪進宮侍候,更在後者生下五皇子之後晉升爲妃。
楊妃專寵,壓得皇后等人喘不過氣,就算蘭妃後來也生了兒子,並與楊妃分庭抗禮,但因有太后當靠山,楊妃一時風頭無兩,老富陽侯過世之後,富陽侯也就沒把心思放在這些暗樁上頭。
直到現在。
養兵千日終於要派上用處時,才赫然發現,那些人早已四散並失聯多年,就算當年安插他們進去時,這些人的忠誠是無庸置疑的,但經過這麼些年,原來安插的人僅剩十分之一不到,而這些人這些年經歷了許多事。
在他們有難時,求助上門卻不伸援手的主子,現在臨時找上門來,要他們犧牲多年經營,他們還肯嗎?
富陽侯纔不管呢!他只要求結果,他下令,底下的人照辦,把成果給他就是。
以前手把手教着長子,所以他下達命令,奉命去辦事的便是楊大老爺,楊大老爺自小就是當成世子教的,因此他慣於接受父親的命令從不懷疑,不過現在世子換成了楊二老爺,他較其兄長聰敏,當他大哥跟着父祖在外頭奔波做事時,他通常是留在府中勤懇讀書的那個,他想得多想得長遠。
父親命他找這些暗樁送消息進宮。他第一個反應就是不妥,但是他爹當家做主多年,那容得了兒子有太多主張。每每遇上次子不是乖乖領命就走,而是要與自己爭論一番,他就特別想念長子爲世子的美好時光。
那真是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啊!都不帶折扣的,叫他跳,只問跳多高,不想老二,還要問爲什麼要跳?在那兒跳?往那邊跳?真是煩死人!
打發世子去辦事後。楊大老爺領着幾個與富陽侯相得的官員進來,領人進來後。楊大老爺便躬身要退出去,不想富陽侯卻開口將他留下。
楊大老爺一喜。
以前他還是世子時,父親與人商議事情,總是會留他在身邊。他自小便習慣了參與這種決策晤談,直到他因管教無能縱子行兇,被皇帝去了世子之位,另立他二弟爲世子。
父親便不再把他留在身邊,取而代之的是他二弟,爲此他憤恨不平過,恨不得把範老頭一家給滅了!那老頭也機靈,竟然把長孫送出京去,他一路追了下去。卻遭自家人暗算狼狽回京。
要不是魯王世子點醒他,只怕他還渾渾噩噩醉生夢死。
不過那老小子膽子倒是不小,竟然想要取而代之登基爲帝?呵!皇上又不是沒兒子。再說自己可是懷王的親舅舅,一樣是從龍之功,這舅甥的關係可比他與魯王世子的關係要親多啦!懷王要上位,比魯王世子來得名正言順許多,難度也小很多。
費較少的力得到回報還可能更多,他又不是傻子。怎不知如何爲自己打算?只不過,眼下確實不好與魯王世子撕破臉。就與他虛與蛇委一番,借他之力來爲懷王掃除障礙,至於這爵位,魯王世子說的是,憑自己的功勳掙得的爵位,纔是誰也搶不走的。
楊大老爺面上恭謹的朝在座所有人拱手揖禮,然後站到富陽侯身邊垂首肅立,見楊大老爺已不復從前那幅高高在上倨傲之態,倒是讓與會人士刮目相看,紛對富陽侯教子有方表達了崇敬之意。
富陽侯嘴角微翹很是得意,嘴上還要謙讓,客套幾句後,進入正題,衆人對各地傳回的消息表達了意見,富陽侯心知實際情況要比這些人知道的要嚴重許多,心情很是不快,待有人提到了八皇子妃的人選時,他更是面色一沉。
“侯爺,當日是您說要擇老夫曾孫女爲皇子妃,老夫才讓她爹孃按下,如今那丫頭都已及笄近年,這婚事……”坐在右排首座的白鬚老頭子眉長鬚長,狹長的眼皮子底下露出的精光,在在都暗示着老人不好惹。
富陽侯捋須微笑,心裡卻大恨,這姚老頭實在可恨!早些年,他就想聘姚家女予自家十一郎爲妻,誰知姚老頭卻是盯上了楊妃次子正妃的位置。
寧遠侯姚華年雖與姚都指揮使是同姓,卻非同宗,因成親得早,雖與嚴池年紀相近,卻是兒孫滿堂,玄孫都有了,現在說的曾孫女是姚家六娘,雖不是嫡支嫡出,但未及笄就因才華出衆,又兼之貌美如花,在京中極有盛名,不少人家求娶,姚華年都不曾允,卻原來是富陽侯早許了他家八皇子正妃之位。
“老夫當日應允了你,自然是不會食言,只是宮裡太后不適,皇上孝順,不讓人攪擾了太后,待太后好轉,老夫就讓賤內入宮請旨。”
寧遠侯不置可否的捋着須,靜靜的看着富陽侯良久,才頜首,“行,咱們就等着好消息。”
因此事多少攪了大夥兒的情緒,討論起旁的事,就都不怎麼得勁兒,不多時便散了。
一樣是楊大老爺一一將人送出府,重回書房,世子已經回來,兄弟兩分別跟富陽侯稟了事,然後一前一後的告退,退出書房,世子若有所思的看着楊大老爺腳步輕快面容含笑的離去,頭也沒回的徑直向身邊的小廝低語,小廝恭聲應諾,他才提腳跟在兄長身後離去。
這個位子若一輩子與他無關,倒也還罷了!如今落到了他的手裡,就沒人再能從他手裡奪回去。
月上梢頭,一個小丫鬟提着燈籠快步自外走來,來到古姑娘門外輕敲了兩下,屋裡人影晃動。不一會兒房門咿呀一聲開了。
來開門的丫鬟小聲的朝小丫鬟抱怨着,“你可回來了!姑娘可等得不耐煩啦!”
小丫鬟將燈籠裡的蠟燭吹熄,順手將燈籠擱置在門邊的小几上。有些忐忑的走向坐在大圓桌旁做針線的古姑娘。
“如何?可打聽清楚了?”
“打聽清楚了,與咱們擦身而過的那幾位少爺,分別是京裡範太傅的兩個孫子,及杜相家的兩位孫少爺。”
小丫鬟偷眼瞧了自家姑娘一眼,就見古姑娘眉目含情粉臉緋紅,似羞又怯,當即不敢多看。垂下眼飛快的將自己打聽來的事一口氣說完,古姑娘聽到那吸引住自己目光的少年是杜家二少爺後。心情略有不喜。
“你說杜二少爺已經訂親了?”
“是,看門的婆子說,他們這趟回京就是要成親的。”小丫鬟把頭垂得更低,站在古姑娘身後的幾個丫鬟更是緊靠在一起。希望不要引起古姑娘的注意。
古姑娘說不清自己的心情,她深吸了好幾口氣,才輕輕的問道:“你方纔說他們這趟回京,那範姑娘也同行不成?”
“是的。”小丫鬟低聲的道:“範大少爺和七少爺在廣陵書院求學,範六姑娘則是拜在嚴池先生門下習畫,與杜二少爺是同門。”
古姑娘覺得心口被重重一擊,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這範六姑娘真是天之嬌女啊!家世好,運氣好,不只能拜嚴池爲師。還未及笄就訂了親,相公家世好,相貌俊。一手丹青連皇帝都稱讚過。
反觀自己,當年她也想拜嚴池或嚴筠爲師,可惜被拒絕了!古姑娘又嘆了口氣看着桌上的燈發呆。
她奶孃從牀邊的小杌子站起來,示意丫鬟去沏茶。
丫鬟不多時就沏了茶來。“姑娘喝杯熱茶吧!”
“那範姑娘還未及笄呢!就是成了親,也沒辦法圓房吧?怎麼範家會同意讓自家女兒這麼小就出閣?”奶孃坐到古姑娘身邊,從繡籃裡取來繡線。比對着手上繡棚的繡樣,邊配着顏色邊狀似不經意的問。
一個丫鬟見狀。忙自己髮髻上取了髮釵,挑了挑燈芯,令屋裡亮堂了些,好讓奶孃看清楚些。
古姑娘捧起丫鬟新沏的茶,沒說話。
奶孃問小丫鬟,“咱們隔壁那院子住的,不也姓杜?”
“是啊!就是住杜家大少爺一家三口。”
“咦?怎麼杜二少爺沒跟他兄嫂住一起?那範六姑娘一人住一個院子?古姑娘總算回過神。
小丫鬟忙回答,“範六姑娘不是一個人住,是跟嚴筠先生住一塊呢!姑娘,那嚴筠先生不日前嫁人了!”
咦咦咦?這麼個大消息,她現在才說?古姑娘等人忙拉着小丫鬟逼她說清楚來。
奶孃冷眼旁觀,見自家姑娘並未因得知杜雲尋已訂親,而失魂落魄太久,心知她只是一時爲杜家二少爺的好相貌迷了眼,待得知彼此是不可能後便放下此事,奶孃鬆了口氣。
自家老爺官位不高,家世不怎麼滴,要是自家姑娘眼皮子淺,見了男人生得一副好皮相,就要死要活的吵着要嫁,那就是作死,幸好姑娘是個曉事的,雖年輕一時迷了眼,但能迷途知返方是大善。
誰年輕時沒犯過一、兩回傻呢?
一時迷了眼,心裡清楚,就不怕,怕的是迷了心,明知不可能還硬要往死路上闖……
古姑娘歇下後,奶孃在窗邊的大炕躺下,藉着屋外的月光,她將掖在懷裡的一方帕子取出來,輕輕摩挲着上頭的繡樣,那是她親姐姐留給她的遺物。
她們姐妹自幼分離,不想卻在京裡繡坊相遇,相認後她才知,姐姐是富陽侯世子夫人得用的陪房,相比起來,自己東家不過一小小縣令夫人,她頗感羞慚,誰知不久,富陽侯世子換了人,她姐姐改侍候起大夫人的女兒。
那一位原是被宮裡許爲懷王側妃的,卻迷了眼迷了心,不止在京裡追着誠王到處跑,還追着他滿天下跑,起先她還很羨慕姐姐,要跟着楊家姑娘享富貴啦!
誰知,楊姑娘逃婚,她姐姐因侍候不力被處置了!
幸好她一手拉拔大的姑娘,是個明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