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普照,絡繹不絕的車隊在從城門魚貫而出,各家護衛小心戒護着自家主子們的馬車,一雙雙銳利的眸子在過往的行人身上掃視,一個老道的扒手悄悄的從身前的胖商人荷包抽回手。
幾個原打算借打架鬧事訛詐的小混混,摸摸鼻子縮到角落去了,守城門的衙差忙得口乾舌燥,他們的上官正忙着藉機巴結貴人。
範安陽和小念念巴着桌几上的棋盤,木質棋盤上挖了一個個圓圓的洞,她們各拿着渾圓的黑白小石子在棋盤上挪來擺去。
大少奶奶坐在旁邊看着,幾次想開口,可是想想又咽了下去,硯香笑嘻嘻的問她:“大少奶奶是不是看着很奇怪?”
“她們,不是在下棋吧?”看着不像,她想開口問,也想親手教女兒怎麼下棋,可是她開不了口。
硯香壓低了聲回道:“二少奶奶說,小小姐還小呢!下棋那麼深奧的功課,還是留給您和大少爺親自教,她就陪小小姐玩兒,她們下的叫五子棋,說簡單很簡單,說難也有點難度,正好可以讓小小姐動動腦筋。”
大少奶奶有些茫然,心道下次回孃家,要好好的問問她娘和老祖宗,要怎麼教孩子。
也不見範安陽教小念念什麼,就只看她們兩湊到一塊兒就是玩兒,連畫畫也當是在玩兒,跟她小時候描紅、學琴時相差太多了!
可是每個看到小念唸的人,都誇她好,說她聰明伶俐,規矩學的好。
每次帶小念念回孃家,不止老祖宗疼。就是難得給她好臉色的祖父母,也會對小念念軟下臉來哄她。
和孃家那些侄兒、侄女們相比起來,小念念確實很乖。
但她左看右看,都沒看出範安陽是怎麼教小念唸的,爲何小念念總是一口一句我嬸嬸說,也就是因爲如此,這趟去西山。她纔會要求她們同乘一車。
範安陽並不喜歡被人直盯着瞧。那好像被放在放大鏡底下研究,感覺很不好,低頭看到小念念嘟着小嘴。專注的看着棋盤上的棋子兒,她忽展顏一笑,伸手把小念念抱到懷裡。
“大嫂,你要不要過來陪念念下棋?很簡單的。讓念念教你。”
很簡單?以她的棋力,還要她不到五歲的小女兒教她下棋嗎?大少奶奶冷哼。可是挪坐到棋桌前,聽着女兒軟糯的嗓子教她怎麼玩兒,她忽然就斂下心神,專心的陪女兒下五子棋。
範安陽示意方奶孃過來抱着小念念。自己則挪到大少奶奶方纔坐的位置,和硯香咬耳朵去。
虧得這輛車夠大,坐了這麼多人。也不見擠。
硯香對着範安陽回報西山別院一應安排,去西山避暑已不是頭一回了。大家都有經驗了,因此一應安排大概就是走過場,並無特別的地方,要說有何不同,大概就是今年去西山的,多了杜夫人母子三人和大少奶奶,都是主子,跟着去侍候的人不少,因此今年杜家的車隊多了好幾輛車。
因知會人多車多,所以範安陽是早計劃好,提前個幾日,舉家遷往別院的,奈何杜夫人疑似動了胎氣,所以遵醫囑,靜養了幾日,纔會拖到京中人士大搬遷的日子才起程。
路就那麼大,要往各家別院去的車隊卻只多不少,因此在路上走走停停是常有的事,而且別想會官位出來壓人,誰知前頭的車隊裡坐着的是那位王公大臣,或他們的親近的親朋,別想趕人不成反得罪人,那可就不妙。
人嘛,閒着無聊,就開扒起京裡最新的傳言來。
這當中,最引人關注的,當屬富陽侯府和魯王世子兩親家間的恩怨啦!
範安陽正在聽硯香回事,就聽外頭忽地有一婆子拔高了音量,在說那兩家的事,範安陽和硯香交換一眼,然後兩主僕不約而同,靠向車壁板,拉長了耳朵客串兔子聽起壁角來。
小念念早就不耐煩一直坐車,去年她還小,坐着車搖沒兩下就睡着了,今年長大了,雖然還是拚命打着呵欠,但她堅持自己是大孩子了,說不睡就不睡,但終究是孩子,這會兒正揉着眼睛強撐着,看到小嬸嬸和硯香的舉動,立刻來了興趣,“我也要聽。”
大少奶奶攔阻不及,差點急出身冷汗來,再聽女兒喊了那麼一句,簡直是要暈過去了。
本以爲範安陽會制止她,誰知她只是比了個讓小念念噤聲的手勢,就把小念念抱到懷裡,讓她聽外頭的人說話。
“二弟妹……”大少奶奶虛弱的招手,範安陽朝她嫣然一笑,“沒事兒。”
車裡的動靜不小,但外頭的討論聲更大,輕易將車裡的聲音蓋了過去。
“世子打了楊十一郎?”說話的婆子大聲的嘟嚷道,“他爹都沒打他,怎麼他叔打他了?是故意打給他岳父看的?”
“哎唷!你是怎麼聽的啊!就是他岳父打的啊!哪,他岳父不也是世子嗎?”
前頭那婆子似乎腦子不甚清楚,還在夾纏不清,旁邊有人聽着不耐煩,大聲嚷着讓她閉嘴,催促着說八卦的婆子接着往下說。
車隊終於開始往前挪動了,大少奶奶忙把女兒抱過來。
“那個世子爲什麼要打楊十一郎?”小念念想不懂,拉着範安陽的袖子問。“嬸嬸不是說,打人是不對的嗎?”
“是不對,但有的人就是不像念念這樣聽話啊!屢講不聽,是不是很討厭?”
“像素月那樣嗎?”素月是之前侍候小念唸的一個丫鬟,做事粗心大意,不止打碎碗盤茶盞,屢教不聽,小念唸的奶孃最後只得讓人把她領出去。
“嗯。”範安陽沒想到她還記得素月,她記得那丫頭是甫進京就被調出小念唸的屋裡。
“記得啊!她有張圓圓臉,像月亮,她走路都用跳的,所以老是砸壞東西。”
“你記性真好。”範安陽大力讚揚小侄女的記性。然後道:“素月老是砸壞東西,萬一那天不小心,砸爛東西的時候,就在你旁邊,會怎樣?”
“會受傷,所以奶孃纔不讓她再進來了嗎?”
“嗯,奶孃疼你。怕她做事不小心會傷了你。”
“所以不是打她一頓。她就能改過的?”
“也許行,也許不成。”範安陽很鄭重的回答,小念念也很慎重的點點頭。“我知道了。”
大少奶奶若有所思的看着女兒和範安陽,方奶孃將小念念接過去繼續教育,大少奶奶一聽差點沒昏倒,方奶孃教的。跟劉奶孃教她的完全不一樣,劉奶孃教她要聽大人的話。尤其是她的話,但方奶孃問小念念,聽壁角對不對,然後教她要應時制宜。
讓小念念自己動腦筋去想。
大少奶奶原要勸阻。範安陽適時問她一句,“大嫂,你可想過。爲何你會對劉奶孃的話深信不疑?”
大少奶奶一驚,瞠大眼瞪着範安陽。“大嫂少有才名,不然祖父也不會爲大哥求你爲妻,當是個聰明人,我們這樣教小念念,只是希望,日後她身邊沒有劉奶孃那樣的人。”
不待大少奶奶說什麼,車隊停下,到杜家別院了。
各自安頓下來之後,範嬤嬤才板着臉對範安陽道:“您是好心,也得人領情才成啊!”
“大嫂不是壞人,也不是個傻子,只是從小就被劉奶孃帶歪了,對她說的話深信不疑,纔會被劉奶孃所矇騙,您別把她當壞人看嘛!”
“您忘了,她之前還想算計她家表妹給二少爺作妾咧!”雖然沒成功,還誤將那位庶出的表妹,許給她三嬸家嫡出的兒子作妻,可把她姨母氣得倒仰。
“我是爲小念念着想,你想,那麼可愛的一個孩子,若她娘一直拎不清,受罪的可是她!”
說到了小念念,範嬤嬤便無話了,那孩子確實可愛,而且,若她親孃一直是個胡塗的,受累的只怕不止是那孩子,還有自家這心軟的主子。
“奴婢知道了。”範嬤嬤重重的嘆了口氣。
“對了!方纔在車上,聽到有人在說富陽侯府的事。”
“您不是都聽到了?”範嬤嬤斜睨着範安陽,看得她羞赧的別過頭去,才道:“我讓瑞香來跟您說。”
“你讓她去打聽了?”
範嬤嬤沒好氣的點點頭,“事關咱們二少爺的清譽,怎麼能不關心呢?”
範安陽邊笑邊點頭,不一會兒,瑞香就過來了,範嬤嬤讓她把事兒說給範安陽聽,自己則去和顧嬤嬤理事去。
魯王世子夫妻終究是沒把女兒回家去靜養,但在離開楊家時,魯王世子大發神威,把楊十一郎修理了一頓,聽說傷得還不輕,楊大老爺夫妻氣得半死,可兒子打人在前,能怪媳婦的父親揍人嗎?
“魯王世子沒讓女兒和離?”女婿都把他女兒揍得面目全非了,這是家暴啊!怎麼還把女兒留火坑裡呢?
“沒有,魯王府已有個和離的平寧縣主,若再多個和離的女兒,只怕皇上那兒都要降罪了。”教女不嚴!瑞香輕聲道,“聽說御史臺已經在準備,要彈劾魯王和富陽侯管教不嚴,本來還有人打算要彈劾二少爺。”
什麼?這關杜雲尋什麼事啊?
似看出自家主子對此的不滿,瑞香連忙接着說:“不過後來他們改變主意了,因爲二少爺是被無辜牽連的。”
皇帝纔在西山離宮安置下來,就看到御書房御案上一大摞彈章,全是衝着魯王和富陽侯兩家而來,回了皇后那兒,他不禁對皇后抱怨,“這些人真是,現在竟然敢往老虎頭上拍蒼蠅啦?”
“這真不怪這些大人們,明心那丫頭鬧得實在太過了!”皇后沒響應皇帝那句老虎頭上拍蒼蠅,直接把楚明心給揪出來。
這個死丫頭不知羞,都已經嫁人了,還這麼不安份!
“朕記得,十一郎身上的流放罪名還掛着?”
“是。”皇后垂下眸子,緊攢着手,嘴上卻是一句話都不多說。
皇帝沉吟片刻,便下旨,令楊十一郎即日啓程往西北服刑,楚明心爲其妻,便讓她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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