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老太太屋裡出來,王老太爺鬆了口氣,“總算讓你娘老實了。”
王大老爺淡淡的看了老父一眼,停下腳正色對父親拱手爲禮,“讓父親爲難了。”
“說的什麼話,我爲難什麼?嗐!你老孃活到這個歲數了,也該清醒啦!”
人都想要受人敬重,沒有人喜歡被別人小看,因此追逐名利,想以此來讓旁人高看自己,男人建功立業揚名立萬,女人呢?困於內宅中,最直接的成就,就是來自兒女,長子功業有成,讓她引以爲傲。
平日往來的人家及親戚們無不以豔羨的眼光看她,兄嫂們事事依託她,就是夫家的親戚們也討好巴結她,所以她無時不刻想要把兒子攢在手掌心裡,好滿足她受人尊崇的心思。
只是自兄嫂相繼離世,孃家由侄兒夫妻掌家後,就漸漸不再事事依託她,好不容易讓她等到了這麼一件事,孃家侄兒要仰仗她,仰仗她的兒子來脫困。
本來嘛!親戚就是要互相幫襯着,有來有往的,才走得長久,但王老太太仗着兒子有出息,兄嫂仰仗依賴她,在魏家,這位已出閣多年的姑老太太可是說一不二的主兒。
她嫂子是個柔順沒主見的,有人肯幫她事事出頭,讓她縮在後頭享清福,她求之不得呢!但她的媳婦們可不跟她不同,尤其是長媳,好不容易熬到正經婆婆把家交到她手上,偏偏這姑祖母手太長。事事過問。
後來時氣不佳,魏老太爺突染急病而亡,王老太太也染病,跟着王老太爺也病重,丁文芙就是在那個時候回老家侍奉老人家的,只是她纔到家,就接到魏老太太過世的消息。
丁文芙一個人不止要整頓王家,還要幫着什麼事都不會的魏家太太們,操辦魏家兩位老人家的喪事,等王老太太養好身體。魏家的事已不容她插手。這也是她看長媳不順眼的原因之一。
誰讓她在自己養病時,撒手不管魏家的!偏偏王家的族人們竟爭相在自己面前說長媳好,說她懂事知輕重。知道這親戚家的事,不該管的時候就該撒手。話這麼一說。就是不多心的人也要多想了。更何況王老太太。
所以王老太太看長媳百般不順眼,把精神都用來給長子塞女人,給大房的妾撐腰。與孃家的關係便淡了下來,要不是魏孝賢找上門來,她還不知她向來最疼的侄孫已經成家,又已喪偶了呢!
魏孝賢舌燦蓮花,把王老太太哄得暈頭轉向的,哄得她答應把王進苑嫁給他,在湖州時,魏孝賢曾讓老太太去騙老太爺寫下婚書,老太爺可不像老妻那麼胡塗,魏孝賢沒能得逞。
老太爺看看兒子,沒把這事說出來,只是王大老爺若有心要查清與魏孝賢的事,又怎麼可能瞞過他?
父子兩都不說這事,只是不想把那層紙給捅破了。
王管事匆匆進來,看到王大老爺時很明顯的鬆了口氣,“大老爺,可找到您了。”
“何事?”
“魏孫少爺已經離開客棧了。”
老太爺驚訝的問:“走了?幾時走的?上那去了?”
管事垂着頭,小聲道,“就是方纔,人已經出城了。”
“他就這樣走了?真的出城了?”老太爺質疑的看着管事。
“魏孫少爺並不想走,不過護送他上京的那些閒幫不知怎麼的,竟然押着他走,他不肯也不成。”
他是出錢的老大沒錯,但是,把他押回去,可是能跟衙門領賞錢啊!他們已經來京城吃喝玩樂一番,回程有魏孝賢出錢,回到湖州之後,還能跟衙門再領筆賞錢,現在不動身,難道要等到衙差把人抓走,回程沒人供他們吃住時纔來後悔?
這些閒幫能被魏孝賢重金請來護送自己,不管腦力還是武力,都是有一些的,這麼合算的買賣,做不做呢?而且大家都是熟人,有錢賺,幹麼便宜外人呢?他們送他回去,總好過被衙差押回去丟臉的強吧?閒幫們覺得自己是幫魏孝賢的忙,卻不知他壓根就不想回湖州去。
老太爺轉頭看長子,就見他嘴角微微上揚,他心裡忽地閃過一個念頭,遲疑了下才開口:“老大,你早就讓人去通知那些閒幫了?”
“他們能保他平安到京城,自然也能把人平安送回去,魏家表侄早晚都要回去的,與其被人押着走,還不如舒舒服服的由人侍候着回去。”
“可這能一樣嗎?”
來的時候,是魏孝賢說了算,走快走慢,什麼都由他這金主決定,回去的時候,卻是由這些人做主,魏孝賢想拖延着不想走,這些人想到衙門的賞錢,肯定要逼着他走,如此一來可就有好戲看了!
“一不一樣,又與我王家何干?”算計他女兒,算計他家,還想要他爲他處處設想周到?當他是吃素的?
老太爺嘆,“這要讓你娘知道,不知道又要怎麼鬧騰了!”
“鬧就讓她鬧,反正她老人家就看我們不順眼,沒事就鬧,也不差這件了。”說完王大老爺轉身離去,獨留老太爺一人在背後嘆氣不止。
魏孝賢萬萬沒想到,自己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本來計劃的好好的,娶姑祖母家那個老大不小還嫁不出去的表妹爲妻,岳父岳母肯定對自己感恩戴德,有岳父做靠山,弄個小官來噹噹自不在話下。
他前岳父說要去官府告他謀財害命,等他娶了王家表妹,爲了面子,新岳父還不得出面替他擺平這件官司嗎?
卻不知好好的計劃是那裡出了差錯,爲什麼一進京就捱打?他在王家養傷的時候,竟不見王家表妹前來探望。讓他氣悶一肚子怨氣無處訴,偏偏姑祖母只打發丫鬟來探望他,自己根本沒露面。
害他想提親事,也不知要跟誰開口。
他還沒想好接下來要怎麼辦,就被王家給掃地出門了?
纔在客棧住下,就又被自己請來護衛自己上京的閒幫們,強行護送出京,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祝姨娘見與王家的親事不成,心裡正高興着,絲毫不知道。自己當初作的孽就要有報應了。
魏孝賢前腳離京。後腳丁文芙就派人去孃家接女兒回家,丁老夫人沒好氣的把人擋了回去。
“急什麼?他一走,阿苑立刻回去,傳出去能聽嗎?讓她在我這兒再多住兩天。”來接人的嬤嬤訕笑着直道。“夫人也是心急。一時沒想太多。還是老夫人想得周到。”
“哼!那件事解決了?”丁老夫人冷哼一聲。
嬤嬤笑得歡,“解決了,魏孫少爺已經離京。我們老太太知道被孃家人算計,傷心得連飯都吃不下呢!”
“你家老太太傷心食不下咽,你這老貨還這麼高興,沒的給你家夫人招禍。”
“老夫人提醒得是,奴婢該打。”嬤嬤伸手在頰上輕拍着,丁老夫人瞪她一眼,又問:“魏家那小子不會又折回來吧?”
“您放心,他是讓護送他上京的閒幫押回去的,他過世的元配孃家人去官府告他,聽說他未到案,所以已發佈海捕文書,只要把他押回去,就有賞金可領,那些人爲了賞金,絕不會讓他跑掉的。”
丁老夫人心道,這八成是大女婿施的計,就算魏孝賢的岳父狀告他,都還沒確定官府受理此案沒,官府怎麼會發布海捕文書?面上半點不顯的頜首,“你家老爺在朝爲官,確實不能包庇親戚,這事可不好往外傳,要讓言官知道他沒把人送交官府,而是讓他離開,怕還是要彈劾你家老爺。”
“奴婢知道了,回去定會交代下去,不讓他們嚼舌根。”
與門房的人打聲招呼,杜雲尋緩緩的走出太學的角門,門外的老榕樹下,站着一個披着大紅猩猩毯的青年,看到他出來,便牽着馬上前與他施禮。
“復常兄。”
“你怎麼來了?”杜雲尋認出來人,不由一愣,來人露齒一笑,“有些事,想請您相幫。”
杜雲尋看着良久,才嘆氣問道:“小弟不才,有什麼能幫上王大哥的嗎?”
“復常兄客氣了。”
來人便是當初在西北認識的暗衛頭領,之前諸皇子出京代天巡狩,暗衛們跟着出京,往來京中的信息都是彙集到杜雲尋這裡,然後由他轉交出去的。
當初在西北認識時,杜雲尋並不知此人姓名,也不好探問,誰知道會不會問了就犯了忌諱呢?
沒想到再次見面時,對方仍是沒說自己姓什麼叫什麼,直到皇子們回京,杜雲尋把這件事卸下時,對方纔說自己姓王。
只是對方是不是真的姓王,那就不得而知了。
王大哥咧着嘴笑得很是沒心沒肺,“梅州那件事,你做得很好啊!”
“你知道?”
“知道,怎麼?很驚訝?皇上說你不錯,有謀有才,還很有膽識,一下子就扳倒了梅州衛所大半的人。”
杜雲尋抿嘴一笑,梅州衛所那些人會倒臺,是他們自己做來的,跟他什麼關係啊!誰讓他們算計他哥,還因此害得他大嫂枉死,小侄子差點就丟了小命,他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王大哥把繮繩交給杜雲尋的小廝,自己勾着杜雲尋的肩頭,邊走邊說,“你還記得崔家吧?”
記得,怎麼不記得!崔家差點害死他們兄弟,不過也因此被論罪,崔家已經敗落了,要不也不會用美人計意圖巴上十皇子,只可惜做得太過,十皇子被嚴重延誤行程,就連親兄長過世,都沒能趕回京送他最後一程,因而惹得皇帝震怒。
“我們在紀州的探子查到,楊家的暗衛護着一個人進了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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