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的宅子裡,人體被痛擊發出的悶響聲,驚起了休憩在樹上的雀鳥,吱啾聲和撲翅聲間,還夾雜着女子嬌斥聲,“好大的膽子,竟然敢私闖民宅。”
“你們知不知道,我們老太爺是當朝宰相啊!竟然敢闖進我們家來!說,你們摸進來想幹麼?”
被胖揍的男人們哀哀求饒,不過沒人睬。
坐在樹椏上及屋檐上的男人們,邊看着底下的好戲,邊不時出聲指點小姑娘們的拳腳功夫。
“噯,噯,噯,左邊站穩了,用腳踢啊!踢肋骨間,那才痛,對,對對,就是這樣啊!”
“對,踹他,嗯嗯,很好,肘,用肘啊!傻丫頭,用手肘頂他,對,再來一次,噯噯,聰明。”
園子裡的動靜在第一時間,就通知範安陽了,聽到自家的護衛和杜雲尋借來暗衛們,竟是坐在一旁觀戰,動手打人的,竟是她那幾個丫鬟,忍不住嘴角微抽了下。
“去,讓大廚房給他們送酒菜過去,讓他們好好的教硯香幾個,教硯香她們好好的學,這種機會可不是天天有的。”
“是。”
暗衛們接了酒菜,大樂,對送酒菜去的管事拍着胸脯道,“讓你們二少奶奶放心,我們會傾盡所能,教這幾個小姑娘的。”
“多謝各位爺兒們。”
護衛那廂也得了酒菜,笑呵呵的跟管事應承,“請二少奶奶放心。她這幾個丫鬟武藝都不錯,就是沒什麼對戰經驗,不怕,多練練手就好。”
“那就有勞了。”
萬家兄弟們在底下聽了,恨不得自己趕緊死去,實在是太丟臉啦!他們一個個三、四十歲的大男人,竟然被幾個十幾歲的丫鬟制服了!真是太沒天理了!
萬二老爺幾個睜着被打腫的眼睛,瞪着大老爺,說好的內應呢?哪兒去了?早在一路被領往京城時,折返回家就好了!偏生鬼迷了心竅。聽大哥的。臨時轉向西山,山路難行,西山又大,等他們找到地方。天都黑了!
黑燈瞎火的。就算順利偷到孩子。要怎麼帶出去?帶出去之後,要怎麼摸下山,怎麼出西山。怎麼回家?
蠢啊!
硯香幾個打了半個時辰,才氣息不穩的收手,護衛們飛身下樹,將已經被揍得體無完膚的萬家兄弟綁起來。
“然後呢?怎麼處置他們?”護衛們問。
暗衛們也看着幾個丫鬟,硯香微喘的道,“既是私闖民宅,還是送官究辦吧!咱們不好自行處置。”
萬七老爺在心裡狂喊,不好自行處置?那我們是被何人打的啊?
暗衛頭領點頭,由他帶人護送,把賊人送進官府。
敢做,就要敢當。
既然他們自己找死,就不能怪人不攔着他們去死啦!
杜大老爺得知消息後,說了這麼一句,就撒手不管了。
順天府尹接了這案子,自當秉公處理,讓人請了大夫處理賊人們身上的傷,還命忤作去驗傷,得知是女子的手筆,點點頭捋着須道,“想來是事出突然,把那些丫鬟嚇壞了,情急之下,出手不免重了些,這在情理之中,情理之中。”
“大人,他們還是帶着武器進去的。”
府尹帶着人一一檢視過後,板着臉道,“攜械私入民宅,被打死都是活該。”
可惜沒打死,得活着零碎受罪。
萬家兄弟們經上藥、驗傷的程序,已然清醒過來,聽到府尹的話差點沒吐血,他們那有帶武器啊!冤枉啊!青天大老爺!
高大夫人送走了客人,又轉回高家老祖宗跟前,老祖宗正在做晚課,她便在一旁侍候,等到老祖宗做完晚課,她忙上前扶起老人家。
“老了,這腿腳真是不中用了!”
大夫人笑着要開口勸慰幾句,老祖宗已經轉移話題,她在窗前的軟榻上坐定,拍着身邊讓大夫人坐。
大夫人乖乖坐下後,老祖宗語重心長的道:“你們夫妻可考慮清楚了?王家姑娘是個好的,但是人心,是最善變的,一旦她有了自己的孩子,那……”
“孫媳婦知道,只是,選擇她,杜家承我們的情,日後她若有所不妥,杜家也不好護着她,再說,選她,總比選三房那幾個要強。”
老祖宗搖搖頭,“那幾個丫頭啊!真是,唉,不說她們了!你們心裡有數就好。我也不過白提醒一句,但願她進門之後,能晚點有孩子,至少,跟小寶年齡差大一些。”
大夫人沒有應聲,老祖宗拍拍她的手背,“爲了明亭和她的孩子,你費心了!”
“這是應當做的,孫媳原就該做的,只是,從前沒想明白,忽略了那孩子,累得老祖宗受罪了。”
老祖宗長嘆一聲,不再言語,清風從窗子悄悄溜進來,滑到佛前香爐,帶起了一陣香氣,搖搖晃晃的飄到老祖宗和大夫人身邊,似撒嬌的孩子癡纏着久久不去。
京外的萬家一早就很不平靜。
萬大老爺幾兄弟一夜未歸,萬夫人時而清醒,時而昏睡,大奶奶拿不定主意,只能把兒子和媳婦們都找來。
萬潤禮幾個強忍着厭煩,安撫她,“大伯他們可能是進京去報官了吧!”
“那報了官也該回來了?”
萬潤福撓着下巴,試圖替叔伯和父親找個合理的藉口,想了很久,纔想到,“大概是報官的人多,報官之後,就宵禁了,不能出城,便留在京裡過夜了。”
“是這樣嗎?”八奶奶遲疑的問。
“一定是這樣。”幾個少年郎斬釘截鐵的回答道,彷佛說的再大聲一點。再肯定一點,這就會變成事實一樣。
“自欺欺人。”幾個姑娘裡,忽然傳來這一聲,“大家都知道,大伯在計劃着什麼,對吧?大夥兒明知他們要去做犯法的事情,卻都沒人想開口去攔,大家都希望,他們能成功,能從杜家手裡挖錢。好讓大家都能重回京裡去過好日子吧?”
說話的小姑娘是二老爺的庶女。她姨娘早死,留下她一個人,嫡母不慈,嫡姐們很愛欺負她。一直以來。她都是個逆來順受的。倒是沒想到,今兒竟會突然發聲。
“這件事,就連車伕和廚娘都知道了。我就不信你們不曉得!”
“扯車伕和廚娘幹麼啊?”
“誰知道!”幾個姐姐鄙夷的推了小姑娘一把,小姑娘冷冷的看她們一眼,“不然你以爲他們爲什麼要逃?”
這兩件事原來是同一件嗎?幾個孫媳婦小聲討論著,小姑娘的嫡母走過來,狠狠的搧了她一記耳光。
“要你多嘴。”
“他們逃走之後,不會去報官吧?”幾個姐妹也小聲討論著。
正當屋裡吵鬧不休時,外頭傳來如雷的敲門聲,大奶奶帶着衆人趕往前門,門纔開了條縫,就被人猛地推開,大奶奶避之不及被門板掃了臉頰一記。
“這是萬施雅、萬施紀、萬施……的家?”衙差一口氣把萬家幾兄弟的名字唸了一遍,大奶奶摀着臉點頭,她腦袋還在嗡嗡作響呢!
“敢問大人,我父親和叔父們現在身在何處?”萬潤禮拱手施禮低聲的問。
衙差同情的看他一眼,道:“他們全都關在牢裡。”
牢裡?
衆人心頭一抖,幾乎不敢往下問。
衙差此來,是來通知萬家人,他們家有人犯事被關了,這罪名可不輕,看來萬家中青輩全都要吃牢飯了!聽說府尹大人已經接到杜相的消息,請他從輕發落,畢竟是他媳婦的孃家兄弟。
不過杜相沒有撤告,萬潤禮雖知杜相沒錯,可被關押在牢裡的,畢竟是他的父親和叔伯們,身爲人子,怎麼能看着親長們在牢裡受苦呢?便暗暗決定,要上門求杜相撤告。
大奶奶幾個則是哭坐在地,姑娘們和媳婦們想勸也不知從何勸起,一時間萬家宅子裡哭聲震天,不知情的街坊還以爲萬家死人了,在路邊探頭探腦的。
萬老太爺聽聞吵鬧聲,出來查看,得知兒子們全被抓進牢裡去了!差點厥了過去,幾個孫子趕忙上前扶着老人家,祖母已經臥病在牀,祖父要是再倒下,那他們就得守孝,孝期中不得參加科舉!
不對,他們的父親因案被關,這,會不會影響到他們?如今後悔沒能阻止他們犯事,已無濟於事,唯今之計只有求杜相撤告了。
幾個少年郎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樣的想法。
杜相是他們想見就能見的嗎?屢次求見不得,只能退而求其次,求見姑丈,不巧,杜大老爺被皇上派出京辦事去了。
幾個少年氣急,“怎麼這麼剛好?”
門子恭敬的笑了笑,沒有回話,萬潤禮瞪了說這話的堂弟一眼,問門子,“那杜二表弟可在?”
“我們二少爺還在太學上課呢!”門子這次應得可大聲了,把萬家幾個少年嚇了一跳。
“我們等他。”
“那您幾位請稍坐。”
恰巧又有客上門來,門子交代小廝領萬家幾位少爺去待客廳稍坐,自己則迎上來客,來人是御史臺江御史派來的管事,他正要跟門子說話,就見幾個少年郎跟着小廝轉進另一扇門,其中一個少年臉紅高嗓的大聲嚷嚷,“他們明擺着不肯見我們,我們還在這裡等什麼啊!”
“我們是來求人的,你以爲你來求,人家就一定該見你嗎?”
江家管事好奇的問門子,“那幾位是來求見相爺的?”
“是啊!是親戚家的孩子,年少氣盛,噯!”門子嘆道,“家裡長輩胡塗,沒人管束,難免輕狂了些。”
管家將門子的話在心裡過了兩遍,心道,杜相爲何不見親戚家的孩子?莫不是萬家人吧?
“相爺都己經做到這個地步了,他們還上門來求什麼啊?”江家管事小聲的問門子。
門子爲難的兩手一攤,“我只是個下人,您說他們會跟我說,他們是爲何事前來嗎?”
也是。
“不過,我家老爺說,已有幾位御史打算彈劾相爺。”
“彈劾我家相爺什麼啊?”門子大驚。
“彈劾相爺枉顧國法,縱放親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