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當政的羌部歐氏大王與大燕並無往來,他的政權不穩,於大燕來說,那可真是個再好不過的消息了。
張副將護送使節團前往東靖國的同時,也派人往大燕送消息,京裡頭很快就知道這件事,皇帝召來諸相商討應對之策,同時也批示謝正使爲肅州知府、彭大將軍及謝副使等人請功的摺子,直接封賞到他們府上去。
天使分兩路封賞,一去肅州,一則往謝副使家去,也就是謝相府上去。
同爲使節團成員,卻只有謝副使得皇帝封賞,不少不明究理的百姓,都以爲謝副使的封賞全是得自他有個好爹之故,四方館史夫人略失望,不過原本以爲丈夫的仕途已經到頂了,沒想到他還能出使東靖,說來也是對他的一種肯定,也就沒把此事放在心上,而是全心期盼丈夫能平安歸來。
畢竟魯王府二老爺可是一去東靖,就鬧失蹤呢!
謝正使府裡,謝老夫人得知謝副使得皇帝封賞,便不斷追問身邊人,侍候的丫鬟僕婦哪回答得上來,不過謝老夫人完全不受影響,兀自猜測着長子的封賞幾時下來,皇帝會給他什麼樣的封賞。
她還記得,當年長子升官,宮裡派人封她誥命時的情況,老太太冷哼,宮裡要是來人,長子不在,她身爲府裡的老封君,肯定要出面聽封領賞的,到時候她就在天使面前告狀,讓皇帝來爲她主持公道,看長媳以後還敢不敢這樣待她。
那日藥谷的大夫來看過,說謝子暄的病原本不嚴重,全是拖了太久纔會病體沉重。謝老夫人一則心虛,孫子的病會拖這麼久,不就是因爲她爲了面子問題,不肯向嚴池低頭之故嗎?二則怨恨長媳,既然能把藥谷的大夫請來給她看病,爲何當初不早主動些,把藥谷的大夫請來給謝子暄看病呢?
她很方便的忘了。當初謝侍郎夫妻當初確實是有要請藥谷大夫來。可是因爲她自視甚高,認定只要自己去找嚴池,不過一介畫師的嚴池。應該會看在她兒子是大官的份上,主動巴結上來纔是,而拒絕長子夫妻的提議,並且極強硬的不許他們擅作主張。
謝侍郎夫妻拗不過老人家。而且最重要的是,謝子暄只是他們的侄子。又不是親兒子,人家親孃都不着急了,他們着急上火作啥?
其實這一次要不是謝老夫人當街攔車時,謝侍郎夫人被人一語驚醒。不想丈夫的努力落空,她也不會派人去暗示二太太,讓她跟自己合作。只有老夫人病了,她們身爲人媳。爲婆母健康計,才能明正言順的把藥谷大夫請進府來,到時候如果老夫人便不好因她們擅作主張而怪罪她們。
謝子暄的病漸好,二太太對長嫂感激不已,深深覺得自己做對了!她當初就不該爲了顧及婆婆的臉面,而讓兒子白白受苦。
謝老夫人果如謝侍郎夫人所料,知道她們花大錢請藥谷大夫上門,氣得快要厥過去,想朝她們撒氣,府裡上下都知她們是爲了她,才這麼做的,她要是還怪罪她們,那日後遇上一樣的情況,她們還會爲了她這麼做嗎?
到底是上了年紀了,雖然之前身體一直很好,也都很小心保養着,但天有不測風人有旦夕禍福,誰曉得她能不能就這樣健康下去長命百歲咧?萬一那天倒下了,兒媳們因爲這次給她請大夫被罵,而不給她請大夫的話……
藉口養病足不出戶的她,雖有兒孫相伴,但因爲謝子暄一事,讓她面對兒孫們時,總是感覺心虛不已,長媳忙着家務,沒空侍疾,不然她就得忍受長媳邊侍疾邊料理家務,那些等着回事的僕婦們嘴有多碎,她還不知道嗎?她也是管過家理過事的。
至於次媳,她是再也不想領教次媳的哭聲了,太可怕了!
所以不習慣獨處的她,也只能學着跟孤寂相處,老太太因此學會了胡思亂想加腦補,本來一丁點大的事情,也能被她腦補成極荒唐的事來。
原本沒病都被她自己搞出病來,更何況她原本就有些慢性疾病在,於是她感覺自己狀況越來越差,而這就被她腦補成是大媳婦故意要害她,原本是數着日子等兒子回來好告狀,不想聽到謝副使得皇帝封賞後,她就開始想着要在天使跟前告媳婦一狀。
但左等右等都沒等到天使到謝府來宣旨,給謝侍郎封賞,老夫人便疑心是長媳搞鬼,進而大吵大鬧,還把身邊侍候的人打傷了!
謝老夫人鬧騰的事,因謝侍郎夫人管事甚嚴,所以沒傳出來。
小念念出門赴小夥伴們的邀宴時,都有些提心吊膽的,深怕那位怪婆婆又突然出現。
她的生活並不是一直都很平靜單純,很小的時候,就被姨母們威脅過,教她回家後,在她爹跟前,說她們的好話,她娘死後,姨母們和嬸婆對她軟硬兼施,想要她開口,要求她爹娶姨母做繼室。
所以那天下學初見謝老夫人時,她就敏感的察覺到,她和善親切的面容下隱藏着別的目的。
只是她沒想到,那位謝老夫人會當街攔車,那天小外祖母抱着她,直說幸好,她把自己帶着身邊,不然豈不被那怪婆婆給駭着了。
小念念覺得,自己其實還蠻好命的,雖然親孃早逝,但繼母和她的家人都是真心疼愛自己,反倒她親孃的那些姐妹們和嬸孃,對她的好都是有目的的。
這日高大夫人特地陪她去赴宴,在杜府接了她,見她一臉忐忑,不禁心疼極了,便把她抱在懷裡,安撫地跟她道,“好孩子,你且放心吧!謝老夫人如今病得下不了牀,不會再到路上來攔我們了。”
“她生病了?”小念念驚訝的問,然後頓了下,又道,“那她之前攔人。該不會就是因爲那時她已經生病了吧?”
高大夫人見外孫女這般問,忍不住輕嘆一聲,處處把人往好的想,不是不好,若能她把一輩子護在羽翼下,自然能由着她這樣子發展,但是……她們總會老。護不了她一輩子。無法爲她擋一輩子風雨。
低聲的將謝侍郎家近來發生的事,一一說給外孫女聽之後,她才發現。小念念並未驚訝,忽地一個念頭閃過。
“你早就知道了?”
“嗯。”小念念點頭,“給謝家看病的大夫,後來有進府給府里人把脈。孃親說,沒想到有人把自己的面子看得比孫子小命還重的。”只是那位大夫說的沒高大夫人說的詳細。
高大夫人點頭。她深有同感。
“你二嬸怎麼說?”
“二嬸說,謝老夫人當家做主慣了,進京之後,因謝侍郎之故。上門拜訪多爲巴結而來的人,所以老人家便以爲所有的人都該順從她,稍有不順她意的。就是她的仇人。”
就像宮裡那位前太后大楊氏,就因爲二嬸的祖父在先帝跟前說。楊氏兩代爲後不妥,就被大楊氏視爲眼中釘,三番兩次欲加害範家人一樣。
高大夫人又同外孫女聊了好一會兒,總算來到誠王府,誠王府大小姐的奶孃親在二門接人,高大夫人看着小念念下車,朝自己揮手道別,才坐回去命人回府。
“夫人總可以放心了!”高大夫人的心腹丫鬟倒了杯茶給她,邊柔聲勸慰着。
“你說的是,是可以放心了。”高大夫人長嘆一聲,神色有些複雜的看着手裡的茶碗。
老祖宗的身體就要撐不住了,一旦西去,高尚書和高大老爺兄弟們都要丁憂,高尚書身爲長子,自當要守孝三年,以他的年紀來說,出孝後年紀也老大,尚書之位不可能等他三年,出孝後還要起復嗎?還是見好就收,順勢告老還鄉就此在老家安享晚年?
他在尚書之位一待十幾年沒有挪過窩,幾個兒子也就長子有出息,長子的成就全靠他自己打拚來的,高尚書想要他照拂兄弟們,長子卻直言照拂他們,還不如照拂他自個兒的兒子們,兄弟們又不聽他的話,個個有自己的主張,他纔不想花功夫幫襯他們,到最後反被他們拖累。
高尚書近來非常積極的與同僚、同年們走動,甚至還要求高大老爺幫他安排見杜相父子,高大夫人想到這裡,忍不住冷笑,要是明亭還在,高尚書想見孫女婿和親家,哪需要這樣跟兒子要求,直接開口要求孫女婿就好。
可惜啊!明亭過世之後,因爲他們想再強塞個高氏女給杜雲啓做繼室,把人惹毛了,雖然有念念和小寶在,但杜雲啓從不踏足高家門,這讓高三夫人爲之扼腕不已。
因爲她原本想設計杜雲啓,納三房庶女作妾的,誰知人家連門都不進,怎麼設計啊?
要算計人,最好是在自家家裡,若是在外頭,誰知道會不會出錯算計錯人呢?而且也容易走漏消息!杜雲啓邀不來,三房女孩的年紀卻越來越大,再不嫁就要成老姑娘了,高尚書夫人和三夫人這才死心。
只是和杜家的關係,早就大不如前,人傢俬下和大房來往密切,和尚書府關係平平,現在纔想走動重修關係,遲了!
下衙時分,高大老爺從兵部出來,正要走向自家馬車,忽然父親身邊的老隨從過來請人,他想了想纔跟着過去。
高尚書坐在車裡,看到長子過來,示意他坐,高大老爺卻搖頭,“父親有話還請直說,兒子還有事,要去工部一趟。”
“叫你坐就坐。”見兒子還是站着不動,高尚書氣結,“坐,我送你過去。”
高大老爺這才坐下,並朝外吩咐隨從,命他們把車趕去工部外等他。
“父親有話就說吧!”
高尚書清了清喉嚨,良久纔開口道,“之前讓你安排的事,你辦的如何了?”
“您是問二弟他們的差事,還是問安排您見杜相的事?”
“都有。”
“關於他們的差事,父親也是在朝爲官的,自然知道,他們能做些什麼,至於安排您見相爺的事,兒子還沒想好怎麼開口。”
高尚書大怒,指着長子的鼻子道,“你!”
“其實父親同杜相也很熟,何需兒子安排您見相爺呢?”高大老爺一副不懂老父爲何要如此大費周章的表情,讓高尚書看了爲之氣結。
同僚間點頭之交,和親家能相比嗎?他自己去見杜相,就是同僚關係,要是兒子去安排,那就是兒女親家的情份,他要開口請杜相關照兒子們,也比較順理成章。
奈何長子完全不聽指揮,“你是不是在怪我,縱着你娘,爲難你媳婦,才害得你們白髮人送黑髮人?”
“兒子不敢,再說,明亭不止是我的女兒,也是您的孫女。”高大老爺面無表情道。
高尚書苦笑,是啊!明亭是他的孫女,可是他就眼睜睜的看着妻子爲了和媳婦置氣,而故意扣下她,留在京裡之後,又不好好待她,她身子一出狀況,妻子就在三媳婦慫恿下,想要塞人給孫女婿作妾,人才剛死,就想逼孫女婿續娶三房的女兒,還威逼曾外孫女回家說項。
現在回想起來,高尚書感覺老臉辣的。
“父親長年忙於公務,對內宅事無暇瞭解,因此不知母親和弟妹的作爲,兒子只能說,明亭和咱們家緣淺,不敢怪任何人。”話是這麼說,但看他語氣平板冷漠,若真不怪,又怎會是如此的態度?
“罷了!”高尚書長嘆一聲,不再說話,但一雙眼不時還是往長子身上睃,高大老爺面無表情,卻將老父的動作看在眼裡,想以退爲進,讓他主動開口幫二弟他們安排差事,當他還是初出茅廬的雛兒看哪!
高尚書見長子一直不吭聲,眼看就快到工部了,他清清喉嚨打算再開口時,外頭忽然傳來杜雲尋的聲音。
高尚書一喜,心道來的好!
高大老爺心裡卻咯噔一聲,杜雲尋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