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王進修和他姨娘,王老太爺對老妻極度不滿,要不是老妻縱着,區區一個姨娘,哪來的膽子揹着夫主在任上撈錢?要不是老妻扣着長媳,一個丫鬟擡舉上來的妾室敢這麼放肆?
虧得親家不跟他們王家計較,不然光是王進修做下的事,就夠他們王家喝一壼的了!一個庶子,養在嫡母跟前,他哪來那麼多錢找人爲難範安陽?還不是他姨娘給的,他姨娘打小就是在老妻跟前侍候,家裡要是有錢財,會賣女給人當丫鬟嗎?那曲姨娘這些錢都是哪來的?
後來他才隱約得知,曲姨娘的財路不正,揹着夫主對外攬事,要是背後沒有靠山,一個妾室何來膽子做下這種事?她從何來得底氣?還不就是仗着是妻子賜給兒子的,正室不在,她這猴子就稱大王了!
曲姨娘母子三人去了後,老妻總算是消停了些,不想沒幾年又來了!這回一進京,雖是水土不服贍養了幾日,可是誰知這老太婆想插手管家務,沒能得手,就裝起病來,真是老狗玩不出新把式。王大老爺是長子,侍奉父母是理所當然的事,但弟弟們一大家子也要住進來,宅子就捉襟見肘,擠不下這麼多人。
幸好妻子請小姨子幫忙,在京裡覓了兩處宅子租下,暫時先讓弟弟們搬過去住,二弟和四弟都是經商的能手,身上也有舉人的身份,他們兩也曾去考過進士,可惜都名落孫山。
從兩個弟弟住處回來,王大老爺問家裡的大管事,“老太爺在哪兒?”
“老太爺在您書房,老太太今兒又和老太爺吵了一架。老太太嚷着要回老家去,老太爺只說請便,就避到您書房去了。”陳大管事是他奶兄,自小跟他一起長大,是他的心腹之一,自是最清楚王家這對老夫妻的脾性。
王大老爺長嘆一聲,“夫人呢?”
“今兒鋪子和莊子都來送年禮。夫人安排他們住下。明兒要跟他們對帳。”
“知道了,派人跟夫人說一聲,我先去見老太爺。”
陳大管事點點頭。又提醒他,“老太太把進苑姑娘扣在跟前,夫人派人去,也沒能把人撈出來。”
王大老爺苦笑。這肯定是妻子交代的,讓他去救女兒。
“我知道了。一會兒見過老太爺,我就去見老太太。”
陳大管事笑着離去,雪花飄得更加密實,不一會兒陳大管事的身影。就讓漫天飛舞的雪片給掩去了。
王大老爺順着迴廊慢慢走向書房,有時候,他真是不懂母親在想什麼?他都一把年紀了。她還老想着往他房裡塞通房和小妾,難道他和父親跟她說的話。她全當耳邊風,聽了就忘不成?
他是作官的人,之前因曲姨娘的事,已然讓人記上一筆,內闈不修,雖然幾位舅兄幫忙,把事情給抹得差不多了,但誰知那天會不會應景又被人翻出來呢?
揉着額角走進書房,屋裡頭老太爺正在看棋譜,聽到動靜便擡起頭來。
“回來了?你弟他們怎麼樣?”
大老爺坐到父親面前,和父親一起把棋盤上的棋子收好,然後開了棋局。
直到分出勝負,大老爺才含笑喝茶,“他們都好,就是幾個孩子不適應天候,哭鬧着想回南邊去。”
“那幾個沒出息的。”老太爺嘴上數落着,卻是極疼孫輩的,命人去他屋裡取他在路上買的小玩意兒,給他們送去。
父子邊下棋邊聊起家事,說到王進苑,父子兩一起頭疼不已。
“父親可知道,母親爲何一進京,就處處針對着阿苑?”
“嗐!還不是她孃家那個侄孫作夭嗎?”
原來,老太太臨進京前,孃家人來送行,一個侄孫不知給她灌了什麼迷湯,竟讓她打定了主意,就是要把王進苑許給這個侄孫做繼室。
也不曉得這老太太是怎麼想的,覺得孫女既然要給她孃家侄孫做妻,她這做姑祖母的當然要先替侄孫把王進苑給徹底壓下去,不然怕她嫁進門後,會對侄孫亡妻留下的孩子不好。
大老爺徹底無語了。
望着他爹要求給個解釋,爲何他娘會親疏不分的,想要打落親孫女的氣焰,好讓她嫁去她孃家做繼室時,不要欺負前人子。
繼室!
若是嫁個有前途,有出息的,就算是做繼室,只消夫妻兩和美,大老爺也不反對,畢竟女兒年紀已經不小了,再拖下去,實在是不妥。
但他娘那個侄孫有何前途可言?自小除了貪花好色逞兇鬥狠,他還會什麼?他那個元配是被他和他那小妾給活活氣死的,這樣的男人,他娘竟然要叫嫡親的孫女去給他做繼室?
他娘腦子沒問題吧?
老太爺尷尬的呵笑了下,“那小子懂得投其所好,送了你娘一尊開了光的白玉菩薩。”
老太爺和佛光寺走的近,在湖州住着時,時常就住到寺裡去參禪,老太太想把丈夫籠在手心裡,就四處找人尋佛像,想着若在家裡供奉一尊佛像,丈夫就不會老往外跑,殊不知,老太爺去佛光寺,最主要聽寺裡的大師們說經開解,去看那山光水色自然美景,最重要的是,避開妻子對自己的唸叨。
都幾十年的老夫老妻了,老妻深怕他一出門,就招惹什麼妖精回來,真是,她不許丈夫有妾室,卻拚命往長子身邊塞通房,動不動就擡舉通房成妾室。
兒子媳婦若有不從,就拿孝道來壓人。
遇上這種母親,老太爺也只能同情兒子,卻拿不出什麼實質的對策來。
“母親沒有擅自做主,把阿苑的親事定下吧?”
“沒有,沒有。”這點老太爺可以打包票保證。
大老爺沉吟半晌,喚來小廝,讓他去老太太那裡請王進苑過來。
“就說老太爺要找本書。書房是她整理的,只有她知道在哪。”小廝點點頭很快就跑走了,不多時,就領着王進苑回來了。
看到女兒原本紅潤還帶點嬰兒肥的臉蛋,竟然泛着青白之色,臉頰更是整個消了下去,大老爺心如刀割。這才幾天啊!他的親孃就把他的女兒折騰成這樣。這還是嫡親的祖母嗎?
老太爺看到孫女也嚇了一跳,他可還記得,從馬車上下來時。笑吟吟站在兒子、孫子身邊的孫女,這才幾天的時間,怎麼這孩子就成了這個樣兒了?
“怎麼會?阿苑可是病了?”
給祖父和父親行過禮的王進苑愣了下,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忍不住苦笑,“孫女沒病。只是這幾日沒睡好。”
貼身的丫鬟有些不服氣想要說話,不過叫王進苑一眼瞪過去,立時老實了。
大老爺看在眼裡,轉頭看他爹。爲了樁八字都沒一撇的婚事,這樣折騰他女兒,他的親孃真真是好本事啊!
“這老太婆。真是親疏不分!”老太爺對着長子質疑的眼神,深感下不了臺。老妻忘了自己是他們老王家的媳婦了是吧?“我來收拾她,你和你媳婦給阿苑挑個人家,趕緊把親事定下來,我怕她那個好侄孫年後就要進京來提親了。”
大老爺瞠目結舌,“您怎不早說?”
“我哪知你娘會昏聵至此啊!”
大老爺顧不得跟老父再扯下去,帶着女兒趕緊回去找老婆商量對策去。
走回內院的路上,大老爺便把事情跟女兒交了底,聽完後,女兒很是平靜,反倒顯得他這做爹的有些沉不住氣。
他問女兒,“你不氣?”
“氣什麼?從小祖母就偏疼妹妹,如若今日她還在,說不定這門親事,還落不到我頭上呢!”王進苑語氣十分平靜,大老爺覺得有些羞慚,雖說厭惡母親不斷的塞人來侍候自己,給妻子添堵,但這都不妨礙他與妾室們生兒育女。
曲姨娘敢揹着自己向外撈錢,除了是因有他娘做靠山,更重要的是,她育有一子一女,有底氣,知道爲了兒女,他也不會狠下心待她。
事實上,若非王進修這小王八蛋做出傷天害理的事,讓父親出面給處置了,說不定他會屈服在曲姨娘的溫存小意下,饒了兒子一命,然後王家全族都要給這小王八蛋陪葬。
所以上京述職時,他把所有的小妾統統送往老家,只帶妻子及兒女們進京,這回老太爺他們進京,老太太本來是想把他留在老家的幾個妾室統統帶來的,不過因爲二弟和四弟他們同行,臨時調不到那麼多船,纔沒把她們全帶到京裡來。
大老爺爲此深感慶幸,老天保佑啊!卻不知是妻子留在老家的陪房動了手腳。
他們走進正房時,丁文芙正好打開範安陽派人送來給王進苑的繡樣,“瞧瞧,這鯉魚畫得是活靈活現的,真是漂亮啊!”
侍候的丫鬟和僕婦靠上來細瞧,都嘖嘖稱奇,“這真是杜家那位大小姐畫的?她纔多大啊!”
“嗯,這孩子自打拿筆,就是她二叔和二嬸在教她,也虧得這孩子和他們兩有緣。”
“杜二少奶奶這請託還真是及時雨,有了這事,老太太也不好再把大姑娘叫去侍疾了。”
丁文芙冷哼一聲,心道,她那好婆婆可是健壯得很,比她們都健康呢!把她寶貝女兒折騰得脫了形,她自己倒是好吃好睡養得個豬一樣,氣色紅潤得很。
正好大老爺帶着王進苑過來,聽到她們在說杜二少奶奶和畫稿,不由好奇問了一句。
“阿昭讓人給阿苑送了小念念畫的繡稿來,說是早就說定了,要請她進苑姨姨幫她繡屏風,好讓她送給高家老祖宗做生辰賀禮的。”
話雖是這麼說,但事際上是怎麼回事?大老爺猜,這大概是妻子找外甥女救場臨時瞎掰的藉口吧?
反正高家老祖宗生辰是何時,他娘也不知道,到時候,杜家的孫小姐是不是真送了一幅由王進苑幫繡的屏風,他娘也不會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