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瑤華聲音不大,這話卻說得極重,任瑤英當場面色一變,原本慘白的臉上染上了紅暈,又羞又怒之下控制不住地泛出了淚來。
“你——”
坐在不遠處的丘虹往這邊看了一眼,任瑤華對任瑤英連眼色也欠奉,似乎看她一眼都污了自己的眼睛。
任瑤英努力深吸了幾口氣,想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一些,實在是收不住眼淚,最後匆匆起身,離席而去。
因爲她們之前說話都注意着音量,能聽見的只有周圍幾個任家的姑娘,任瑤英這一走到也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大家只當她是要去淨房更衣。
任瑤音有些擔心地道:“她這麼走了,要不要派個人跟着?”
任瑤華閒閒道:“你剛也看到了,她嫌棄我的丫鬟笨手笨腳不樂意讓她伺候,你若是擔心的話就派人去跟着吧。”
任瑤音看了看任瑤華口中那個“笨手笨腳”的某丫鬟。
正麻利地給任瑤期端茶遞水的某丫鬟動作一僵:“”
任瑤音嘆了一口氣,只有吩咐自己的丫鬟去追任瑤英。
接下來又有幾位閨秀上場,不過因爲任瑤期和蕭靖琳珠玉在前,後面的幾家閨秀並沒有得到太多的關注。
直到快到午時,老王妃說時候不早了,王妃便讓衆人先去用午膳,下午再繼續比賽,閨秀們這才散去。
任瑤期要去攬月閣,便與任瑤華幾人分開了。
閨秀們都走了之後,桃林裡另一邊的名門公子們才散了。
不少人還在回味剛剛隔着半個桃林朦朦朧朧看到的身影。
丘家大公子丘韞與幾位私交不錯的同窗走在一起,他一邊搖着手中的摺扇,一邊戲謔地問走在自己身旁的少年:“古俊男,你剛纔看到你未婚妻沒有?”
古俊男秀氣的臉立即紅透了,氣急敗壞地跳腳指着丘韞道:“你。你胡,胡說,說什麼!我,我哪裡有”
他話還未說完,周圍就是一陣鬨笑。
有人道:“英俊,我剛剛可是看到你給你未婚妻偷偷寫詩了,什麼‘煩子指間風雨,置我腸中冰炭,起坐不能平’,倒是難得沒有見你念。”
又是一陣鬨堂大笑。
有人聽出來不對:“咦?我記得你的未婚妻是周家小姐。周汶的妹妹,好像還沒有輪到周家小姐上場吧?周汶你說…嗯?周汶哪裡去了?剛剛還在這裡。”
“可能是先走了吧,不過古俊男…你剛剛的詩是給誰寫的?”
古俊男下意識地捂緊了衣袖。鼓着臉頰快步往前走:“與,與你們,何干!”
餘下衆人相互看了一眼,彼此露出一個心照不宣的表情。
這句詩說的可是彈琴之人…
衆人沉默了一瞬,有人輕咳一聲:“之前聽人說起過郡主一些傳言。今日所見傳言果然是不能輕信的。”
有人接道:“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那首傳說中的《悲風曲》,不愧是名曲,果真是繞樑三日。”
“那也全賴那位任小姐的技巧。”
丘韞悠悠然地含笑聽着這些名門公子們在人後七嘴八舌的議論,話題雖然是他挑起的,卻也不見他多言了。
突然他視線一轉看到有兩人從桃林裡出來往另外一條路上走去,他腳步一頓。想 了想與幾位同窗打了一聲招呼,便快步跟了過去。
蕭靖琳表演完之後雲文廷看到了蕭靖西,不由得有些驚訝。雖然他之前有派人去邀請。不過他沒有想到蕭靖西竟然真的會來。雲文廷平日裡與蕭靖西關係還算不錯,便主動上前打招呼。
蕭靖西面上瞧起來溫文爾雅,其實並不好親近,只是今日蕭二公子的心情似乎很不錯,雲文廷竟然能與他一邊喝茶一邊天南地北地聊上些時候。
蕭二公子驚才絕豔的名聲並非是空穴來風。只要你能說出來的事情他基本上都能應答你,當然前提是他願意花時間來應答你。
最後在路上。雲文廷見氣氛尚好便與蕭靖西說起了雲文放的事情,再一次代表自己的弟弟向蕭靖西和蕭靖琳表達了歉意。
“我昨日已經讓人將他關到了外頭的別院裡,等過幾日他的親事定下來再放他出來。”雲文廷一副拉家常的語氣。
蕭靖西玩笑道:“不怕老太太心疼?”
雲文廷苦笑:“這是祖母授意的,子舒他向來任性,祖母怕他知道了定親之事後把人家姑娘嚇跑了。”這種事兒雲文放又不是沒有做過。
蕭靖西微微一笑,也不作評價。
雲文廷主動道:“祖母和母親都屬意姜家八小姐,等千金宴結束之後應該會去過問王妃的意思。”
這時候不遠處有人說話,兩人轉眼看去,便看到是丘韞來了,不過被蕭靖西的侍衛攔了下來。如蕭郡主所言,她這位二哥的規矩還是很多的。
蕭靖西看了身後隨侍的同賀一眼,同賀走上前去把丘韞領了過來。
雲文廷微笑着道:“晉元,你怎麼來了?”
丘韞朝蕭靖西行了一禮,然後笑道:“從昨日起就一直沒有看見子舒,便過來問問。子舒他怎麼了?身體不適麼?”
丘韞與雲文放關係極好,對他那點小心思也知道一些,所以對於今日雲文放竟然沒有出現的事情很是驚訝。
雲文廷道:“家中有些事情交代他去辦,他昨日就離開了。”
雲家有什麼事情不交給雲文廷,而是要交給向來不幹正事的雲文放?丘韞轉了轉眼珠子,卻是將自己的疑問吞回了肚子裡。
這時候,有一位雲家的小廝匆匆走了過來,雲文廷見了與蕭靖西打了聲招呼後,主動走了過去。
那位小廝看上去臉色有些急,不過說話的聲音卻是壓得很低,蕭靖西和丘韞兩人站在那裡只能聽到一開始小廝說的“二少爺”、“別院”幾個字。
雲文廷不動聲色地聽完之後將那小廝打發了,然後回來道:“庭楨,晉元,別院裡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我先走了。”
蕭靖西知道定是雲文放那邊又鬧了起來,他笑着點了點頭,丘韞也沒有多問。
雲文廷帶着那位小廝離開了,雲文廷走後,丘韞也告辭離開了。
下午衆人再回到桃林的時候,老王妃和蕭微母女都沒有來。燕北的那些分量大一些的家族的姑娘們基本上都在上午就已經露過臉了,老王妃只出場半天也不算失禮。這也是爲何任家幾位姑娘對於她們的比試順序能排到前面而感到興奮的原因,先出場的人能得到的注視更多。
任瑤音在去淨房的路上被吳依玉攔下來的時候一臉的驚訝。
“吳小姐,你這是?”
吳依玉冷着一張臉,居高臨下地打量了任瑤音一番:“昨日回去之後我打聽過你,聽說雲大公子曾經救過你一次,你之後與他見過幾次面。”
任瑤音臉上的笑意頓了頓,隨即臉色也冷了下來,強壓着悲憤道:“吳小姐,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從未私下見過外男,與雲大公子遇見的幾次也都是在衆目睽睽之下碰巧而已!你此言將我的名聲置於何地!”
吳依玉卻是一點賬也不買,勾脣冷笑,帶着些輕蔑:“別在我面前來裝腔作勢這一套!名聲?你的名聲值多少銀子?”
說着,吳依玉從自己的衣袖裡拿出了一張被揉得皺巴巴的紙摔到了任瑤音臉上,任瑤音下意識的接住了,正要發火,待看到紙上的內容的時候卻是僵了僵。
這張紙任瑤音自是認得的,正是她上午的時候當衆填的一首“蝶戀花”。她知道自己的書畫皆比不上任瑤期,所以在詩詞歌賦上格外用心,今日這首詞填出來之後也確實是得到了幾位夫人的稱讚,連王妃也誇了她兩句。
吳依玉冷眼看着她將那張紙慢慢撫平,嘲諷道:“怎麼?沒話說了?”
任瑤音冷冷道:“吳小姐想聽我說什麼?”
吳依玉走近了她,湊到她耳邊緩緩道:“別以爲我不知道,雲文廷曾經也寫過一首詞感嘆知音難覓,而你的這一首‘蝶戀花’每一句都是迴應他的那一首詞。你想做什麼?用這種方法表達你的愛慕之情?”
吳依玉的聲音低低的冷冷的,任瑤音卻是感覺到了彷彿毒蛇在自己耳邊吐杏子一般的顫慄感,她瞬間變了臉色:“你”
任瑤音不知道吳依玉是怎麼知道雲文廷的那首詞的,那首詞是任瑤音去年來雲陽城從雲秋晨那裡借一本書的時候發現夾在書中的。
她對雲文廷的字跡很熟悉所以立即就認了出來。後來任瑤音暗中試探過雲秋晨,而云秋晨對那本書裡夾了張紙的事情並不知情,想來是雲文廷某日填好之後隨手夾到書裡的,只是不知道爲何那本書到了雲秋晨手裡又借給了她。
像是雲大公子這種在燕北極富盛名並四處受人追捧的才子,他的每一篇新作都會在第一時間裡流傳出來供世人賞評,雲秋晨對於雲文廷所作的所有詩詞都耳熟能詳,她記得外頭流傳的並沒有這一首。
所以任瑤音將它視爲了自己與雲文廷之間的一個意外的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