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實在是睡不着,只是那樣坐在窗邊,直直的坐到了天亮了起來。
朝陽的光芒最先在琉璃瓦上折射出流光溢彩的線條,然後照射進了每一個宮室,將暗沉沉的夜趕走。萬物在黑夜中醒來,鳥兒歡悅的飛翔,空氣中飄浮着早晨甘冽的氣息,是生命的味道。
我自己起來,洗漱好了,倒了杯溫水,坐在桌子旁邊等着用早膳。妙舞一進來,見我都洗漱完畢,只是看到我的眼睛的時候倒是驚疑道:“姑娘?你昨兒晚上沒睡好嗎?”
我只是笑了笑,道:“可不是,我打算今兒要出宮,激動得睡不着。”
妙舞莫名其妙的看着我,沒說什麼。我也就去用早飯了。早飯過,我便換了衣服出門了。
青樓已經不算是故地了,我在街上兜兜轉轉的,最終去了林彎彎的鋪子。我進去坐在那裡等着,沒一會兒,林彎彎就出來請我進去了。
她見我臉色不大好,問道:“路姑娘,這是怎麼了?怎麼臉色不大好?”
我想起了夜間吐血的症狀,便說道:“煩請你幫我尋個大夫來吧,我昨兒晚上不大好,今天也不大舒服。”
林彎彎忙叫人去請大夫,問我道:“我上次見姑娘你還好得很,這次卻是爲什麼?”
我想了想,林彎彎算是我的故人了,於是問道:“你這兒到留仙閣遠嗎?怎麼過去?”
林彎彎詫異道:“你去那裡做什麼?那裡都是玩票唱戲的地方,我並不曾聽說你還喜好這個。”
我淡淡笑道:“找人,找一個叫做尹麗的姑娘。”
林彎彎皺着眉頭,問我道:“這我不知道,我倒是在那裡認識一個叫做尹媺的,是在留仙閣唱戲的。”
我心底一驚,道:“就是這位姑娘,姓尹,名麗,字媺。”
林彎彎失笑道:“哪裡這麼麻煩,她就叫尹媺,擅做雲山緣這齣戲。”
我猛地想到,那齣戲大抵就叫做雲山緣,於是道:“那便是了,她現如今叫尹麗。”
林彎彎不禁疑惑道:“你找她做什麼?”
我淡淡道:“她長得像阿晗的母妃,又擅長阿晗母妃最擅做的雲山緣,且也是姓尹名麗,與當年阿晗的母妃是同一個名字,”我看着林彎彎詫異的眼光,笑道,“當年先帝遇見宸妃娘娘也是在留仙閣。”
林彎彎瞪大的眼睛,問道:“你是說,尹媺企圖勾引皇上?”
我笑了笑,道:“不是企圖,是已經。”
林彎彎道:“我和她都是青樓出身,當年是一起學藝的,我學的是箏和舞蹈,她學戲,只是後來,來了幾個不知道哪裡的人,看中了尹媺,他們出了大筆銀子,只叫她唱雲山緣,”林彎彎神神秘秘對我說道,“其中有個人說日後一定用得到。”
我皺着眉頭,想了想,不解道:“到底是什麼意思?”
林彎彎悄悄道:“我也是好奇,偷偷聽了那些個人在房中的對話,他們說,有可能繼承大統的只能廢太子,當今皇上和已故的十王爺,他們說若是十王爺繼位就什麼都不擔心了。只是若是廢太子繼位就用兵權制約,再拉攏當今皇上,這時候就用得上尹媺。若是當今皇上繼位,那就不僅要兵權制約,還要牽制住當今皇上手裡的兵權,所以尹媺一定用的上。”
我嚇了一跳,問道:“你怎麼敢去偷聽?”
林彎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當日裡那些個人花了大價錢給尹媺,我們媽媽只圍着尹媺轉,直誇她,說我們幾個不中用,”林彎彎臉紅道,“我當時就不服氣,覺得她有什麼好的,所以纔想聽聽那些人看上她什麼了。”
我只是無奈的笑了笑。林彎彎若有所思道:“如此看來,那些人應該是十王爺的外祖家,樑相家裡的。”
我點點頭,微微笑道:“看來是的呢,”我看着林彎彎,對她笑道,“我也是想去留仙閣打聽尹麗的,如今她在宮裡,我想見她都不必麻煩了。”
林彎彎驚訝道:“難道皇上真的會納她爲妃子?”
我嘆了口氣,道:“不知道,天曉得。”
正說着,小丫頭帶着大夫進來了,我也就請大夫給我看看。
大夫把脈的時候,臉紅一陣白一陣的,我倒是莫名其妙了,問道:“怎麼了?可是不大好?”
大夫回過神,尷尬笑道:“非也,只是姑娘一身男裝,剛剛老夫把脈見有喜脈,倒是嚇了一跳。”
林彎彎一旁忍不住笑了起來,我也抿着嘴樂了,大夫尷尬的笑了笑,又認真把脈。林彎彎和我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
一旁大夫突然出聲,問道:“姑娘最近有吐血的症候吧?”
林彎彎聽聞只是瞪着眼睛看着我,我淡淡的笑了笑,答道:“是。”
大夫只是點點頭道:“姑娘的症候不止一樣,老夫一樣一樣的說與姑娘聽。”
我點點頭,微笑道:“大夫請。”
大夫道:“吐血的症狀是由肝火和脾虛兩個原因引起的,老夫會給姑娘開個方子,瀉肝清胃,健脾益氣爲主,”大夫一邊寫一邊又道,“姑娘偶爾發熱眩暈是由心脈受損引起的,這病本還不棘手,只是姑娘這應該是比較嚴重的損傷或是多次損傷,因此棘手些。”
大夫寫好了一個方子,林彎彎接過去,大夫又對我說道:“老夫也不知道姑娘是否聽得懂,這樣的病症大抵是由四種原因導致,一是熱毒熾盛、血瘀阻脈,二是氣陰兩虛、熱毒內結,三是陰虛火旺,四是氣陰兩虛、血脈瘀滯。”大夫嘆了嘆,道,“姑娘的病症棘手在這幾個原因都有,所以不大好處理,姑娘以前的大夫大抵也是很好的醫者,只不過不敢下藥,只是緩和病症而已。”
林彎彎倒是比我着急,問道:“您可是京中最負盛名的醫者,您倒是說怎麼辦?”
大夫淡淡道:“老夫看病,能治則治,不能的話,絕不拖累病人。”大夫慢慢收拾着東西,道,“實不相瞞,這病在老夫手裡是可以藥到病除的,只是姑娘腹中有胎兒,是禁不住這清熱涼血的藥的,現如今只能先拖到孩子出世,再做打算了。”
我淡淡笑道:“最壞的結果呢?”
大夫道:“姑娘如果再出現吐血的症狀,只怕不大好啊。老夫只能說,不能再讓身子遭受什麼折騰了。”
我點點頭,說道:“我明白了,多謝大夫。”
大夫道:“姑娘現在尚可支持,只是若是來日,姑娘若是身上出現瘀斑,那……唉……”大夫說到一半,突然不說了。我笑了笑,道:“我知道我不長久的。”
大夫不置可否,只是道:“儘量保重吧。”說着鄭重囑咐我道,“老夫剛剛開的藥,姑娘若是按時服了,平日裡再時刻注重保養,老夫可保姑娘十年無虞。”
我輕輕笑道:“多謝大夫。”
小丫頭拿了藥方去抓藥,又送了大夫出去。林彎彎還是很震驚,道:“你到底是怎麼弄成現在這樣子的?”
我只是笑了笑道:“幾次受傷,而後感染了,又加上諸事不順,所以這樣了。”
林彎彎嘆了嘆,隨後問我道:“尹媺呢?你打算怎麼辦?”
我聽聞便怔住,淡淡道:“還能怎麼樣?走一步看一步。”
林彎彎道:“你可別怪我不提醒你,她當日是爲了能上臺把她一個姐妹的嗓子用藥弄壞了的人,她這樣的人,你可是要小心。”
我看着林彎彎,微笑道:“這我倒是不擔心,最起碼我還是皇貴妃,她不敢拿我怎麼樣。”
林彎彎舒了口氣,道:“也是,她哪裡敢。”
正說着,小丫頭進來遞給我一包藥,說是把用法用量都寫在裡面了,我點點頭接了過來。
林彎彎見小丫頭下去,只是憂心忡忡道:“我倒是不擔心她會直接把你怎麼樣,只是她若是奪了去皇上的寵愛,可怎麼好?”
一番話正中我的心,我臉色煞白,勉強笑道:“不會的,阿晗不會的。”
林彎彎皺着眉頭,嘆道:“尹媺畢竟太像宸妃娘娘了。”
一席話,我猛地想起多年前,阿晗說過,母妃是他眼中最完美的人,最完美的人偏生早去。得不到的都是最好的,阿晗難保不會動心,而且這裡,男人三妻四妾,最正常不過了。
我勉強接過藥包,笑道:“不會的,你放下心吧,我先回去了。”
林彎彎將我送出門,我叫她回去,我自己也是走不動了,僱了輛馬車回宮。一路上只是抱着藥包神遊天外,不知道是怎麼了。
好容易迷迷糊糊的到了宮裡,我路過秀女苑,老宮人正在教規矩,只有那樣些許人,我一眼便看到了楚楚動人的尹麗。林彎彎臨別說的話又浮現在腦海,我轉身疾步回去。
只是走着走着,我卻有些眩暈,一口血吐了出來,浸溼了衣衫。我強忍着,只是血卻從嘴角溢了出來,滴滴答答的流到了藥包上,滲進了藥裡。我本也是無力了,看着藥也不能吃了,只得扔到了路邊的雜物堆裡,自己一步一步挪回了宸極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