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自去便是,老爺這兒自然有我看着。”福叔卻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物,一力應允了下來。
“如此便多謝了。”陳揚又是一抱拳,隨即卻是翻身上馬,在馬上振臂一呼:“衆位,且隨我等佈陣,此次定要讓這些山越人知曉,我大順男兒卻不是被他們呼喝一陣就怕了的孬種。”
陳揚這話一說,陸文雲等人自然是紛紛響應,一個個俱是將藏在馬袋中的短弓、箭袋取了出來在馬上順手的位置掛好了,又將腰側的刀劍位置擺好,更重新整理了一番腰帶,最後纔將馬穿過人羣馭到人羣外,擺足了朝對面衝鋒的架勢。便是那兩個南京巡捕也是將朴刀握在了手裡,馭馬到了幾人身後。
只是,陳揚等人雖然做足了準備,但幾人身後的那些無錫縣公人、韓家家丁卻是面面相覷,不知道該不該跟着這些人走。
看着眼前這一幕,譚縱不由暗自心急。譚縱知道,似這等以少敵多的情況,最重要的便是士氣。似這些公人、家丁這副猶疑不決的模樣,又有何士氣可言,難怪會被人追到這兒了。要知道,都這般久了,那些山越人除了遠遠傳來的怪異呼喝聲外,可都還沒影呢,可見雙方距離之遠。
“孬種,都是一羣孬種!”
這聲音清脆的很,若是放在平時,只怕是個大老爺們便要忍不住回頭看下。但這聲音吐出來的字,卻讓那些大老爺們根本不敢擡起頭來。
韓家的馬車上,車廂的門被明心這小丫頭拉開了,露出裡面一個模糊的人影。明心卻是就這般叉着腰站在車門處,將所有人得視線擋在身前,只是拿手指不停的點人,嘴巴里則是絲毫不饒人的數落。
“發三兒,你平日裡頭不是吹噓你自己多麼英雄了得麼,還說要我給你介紹個小姐妹。你瞧瞧你這樣子,哪有半分英雄的樣子了?啊!我看你連狗熊都算不得,你就是個沒膽鬼。”
“還有你,小四,你平日裡頭上山逮狍子下河摸螃蟹的勁頭哪去了,怎麼這會兒就慫了呢,是不是看着那些穿的古里古怪的山越人就沒膽子了!”
“明心姐……”那被喚作小四的被奚落的臉都紅了,手上的棍子被他攥了又攥,一棍實木做的棍子幾乎就要被他攥出印子來。
“別喊我姐!”明心卻是不饒人:“我可沒這本事當你姐。我跟你說,要是今天咱們都死在這了,做了鬼我也不認識你。我就要跟着那幾位侍衛大哥走,他們纔是咱們大順的好男兒,才能護着我們這些婦孺的安全。”
“哈哈,小丫頭這話說的可好。”那邊陸文雲最是喜歡這調調的,立即就接話了:“要我說,這些個人不止是沒膽,怕是連胯下的甩棍都沒了纔對。正好,我下江南時曾聽人說宮裡頭最近正招公公呢,他們這些人去了可不正好湊數麼。”
“啐!”明心雖然潑辣,可終究是個沒嫁人的小丫頭,平日裡頭也不過是跟那些個喜歡嚼舌根的婦人子聽的、說的多了,所以才顯得潑辣。可一旦涉及到這等真刀真槍的東西了,立馬沒了剛纔的氣勢。
明心的話被陸文雲這麼一打岔,自然是說不下去了。但被她這麼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娃娃奚落,再有陸文雲這麼一激,人羣裡已然有不少人露出了忿忿不平的樣子。譚縱看的極細,頓時明白明心和陸文雲這一次無意中的配合已然激起了一絲士氣,這會兒只需再添一把火便能將這近兩百個漢子的士氣給鼓起來。
咚!咚!咚!咚!
似是而非的敲擊聲忽地從人羣裡響起來,所有人都忍不住側頭看去,卻發覺譚縱這位六品遊擊大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光着膀子露出精壯的身子爬到了馬車上面,正賣命的拿手臂在馬車頂上敲打着。
譚縱的兩隻手臂上都纏上了衣服,在手腕下面鼓的高高的,正像兩個鼓槌。譚縱這時候卻是以手臂爲柄,以雙手爲錘,以車頂爲鼓面,讓自己徹底化身成了擂鼓助威的鼓手。一呼一吸之間,雙手化錘極有節奏的捶打起來。
“軍鼓在此,便讓譚某在此以這鼓聲祝諸君旗開得勝!”譚縱說話時,鼓聲不停,便是誰也聽得出他這話說的極爲勉強,顯然要維持這鼓聲極爲耗費心力。
只是即便如此,可隨着那一聲勝似一聲的鼓聲,譚縱的話卻似是刀子一般直接紮在了那些韓家的家丁以及那一衆無錫縣的公人心裡。
明心卻是又湊上來接話道:“譚亞元好兒郎。若是有來世,明心願意給你當丫鬟,伺候你一輩子。”
譚縱卻是聽的一笑,想不到自己這鼓動人心的舉動竟然讓那小辣椒記在了心上。
譚縱卻不知,明心剛說這話,車廂裡的韓心潔卻是聽的急紅了臉,連忙將她一把拉進了車廂裡數落道:“明心,你怎麼這麼不知羞呢,竟然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說這等子話,女兒家的名節都被你丟光了。”
明心卻是滿不在乎道:“哼,我便是喜歡譚亞元這般敢作敢爲的真男子。咱們大順朝可不是前朝,便是官家家裡頭的那些個公主都可以選擇削籍外嫁呢,我喜歡譚亞元又怎麼了。小姐,不是我說你,你就是太聽老太爺和老爺他們的話了,若是不自己爭取,只怕日後當真就要嫁給王家的那個人了。”
韓心潔卻是被明心說的沉默不語,便是連教訓明心都忘記了。
車外,雖然因爲明心意料外的表白讓氣氛的走向略有些偏向,但原本就被譚縱一通鼓鼓盪起來的士氣卻不會因此卸掉。已經有不少被士氣帶起來的人穿過人羣站到了陳揚等人的馬後。
“艹,怕個鳥!人死棍朝天,不死萬萬年。腦袋掉了也不過是碗口大的疤,我老鍾這一回還真就豁出去了。”鍾慶春卻是忽地一摔頭上象徵押司身份的官帽,任其被亂腳踩扁,直接就將腰側的刀抽了出來,用光亮刀面不斷地把胸口拍的乓乓作響道:“長了甩棍的,帶了把的,都跟着我上,不敢去的就跟着韓家的那位小姐躲在後頭,讓咱們的明心姐保護你們拉到!”
說罷,卻是推開前面擋道的人羣,直接就站哎了嚴謹身側。嚴謹歲數在這些侍衛裡最小,因此被安排到了翼側位置。鍾慶春這麼一站過去,便等於也是站在了衝鋒的第一線。
“艹,鐘頭你不地道,老子可也是帶把的。怎麼能把我拉下。”
“就是,不就是個死麼,反正家裡的婆娘也給老子留了種了,咱老劉家有後,怕個鳥!咱無錫縣的男人可不全是沒膽的孬種。”
“說的好,想當年咱老言也是咱們無錫的一條好漢,對面三四個人拿着刀也敢衝上去砍,可不是個怕死的!”
聽着下頭嘈雜的聲音,譚縱心裡不禁就是一陣意動,這才體驗到那些老一輩的軍人在戰場上面對數十倍的敵人還要繼續衝鋒的豪情,更明白什麼才叫好男兒。此時已經微微麻痹的雙臂卻似是再也不存在了,譚縱眼中只剩下兩隻鼓槌,一張比人都大的鼓面,只知道憑藉着胸中一腔熱血給衆人擂鼓助威。
“士氣可用,士氣可用!”林青雲在心底大喊一聲,不知覺間有已經站了起來,雙手緊緊地攥住車廂的前沿,聽着黑暗處漸漸接近的腳步聲,腦中卻是全無絲毫的恐懼之感,只剩下一腔豪情:“此時萬衆一心,又何懼這區區山越賊子!”
此時,山越人已然越走越近,眼睛利的已然可以看清楚這些山越人的陣型。
實則此地官道狹窄的很,只能並排通行兩三輛馬車而已,即便算上兩側樹林前的些許空地,左右也不過是五六米寬,因此並不允許如何佈陣,無非是將人排成一排而已。而這般距離內,每一排也不過是放下十幾人,再多便無法施展手腳了。
只是這些山越人人數似乎極多,到得此時已然有七八排從黑暗中冒了出來,但其後仍然不斷有層層腳步聲傳來,似是無有止境一般。
而在身周林地間,此時也傳來一陣鬼哭似的聲音,又似是有人在喃喃唸咒,正在做什麼法事,顯得極爲詭秘。
此時,若是任這些山越人的陣型完全布好,只怕這難得鼓動起來的士氣便要被對方的戰陣擠壓的化作虛無。譚縱眼見如此,心知這極有可能是成敗關鍵,因此再顧不得其他,雙臂在胸前急蕩,異樣但卻振奮人心的鼓聲頓時急促起來。
一時間,鼓聲震天,便是那些山越人走步時的呼喝聲、林地裡詭秘的鬼叫聲全數被譚縱的鼓聲壓下,士氣頓時爲之一震。被這士氣鼓盪的完全忘卻了初經戰陣的恐懼感的陳揚順勢大呼道:“大順萬勝!”
衆人同時與之相合大呼:“大順萬勝!”
此時,更是有韓家的家丁合着譚縱的鼓點以手中木棍拄地,又有無錫縣公人將原本用於鎖人的木枷放在胸前賣力拍打,更是助漲了聲勢。
大順萬勝!
大順萬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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