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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府的一幢民宅內,曹喬木擡腳架在一張矮凳上,身邊擺了張矮几,上面置了一盞小茶壺。這茶壺小小的,只有巴掌大,正好供爺們一手握了把玩的。茶壺清白,未多着顏色,只在把上陽刻了個小小的福字,似是防滑用的。
這會兒,一個一身百衲衣,又倒提着柄破爛蒲扇的人站在曹喬木跟前,整個人形貌佝僂猥瑣,絲毫沒有曹喬木這等子富貴逼人的樣兒,更似街上頭無事閒逛的二踢腳——也就是所謂的拉皮條的。
這拉皮條的臉皮厚不說還只認錢,所以只有你要錢,誰都能踢兩腳,可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二踢腳麼。
“你說你在院牆外頭聽到那譚縱說蘇杭二州有破綻可是卻沒人尋到?”曹喬木這話看似反問,實則不過是自己順嘴嘀咕了一句,心裡頭壓根就沒指望那人再答覆,只是任手指不停地在那小茶壺上摩挲着,便似在摸女人滑膩的小手一般。
“蘇杭二州的河堤我是親自去看過的,雖然有些問題,可也不過吹毛求疵罷了,真要論起來甚至比其他地方還要好上一些,又哪來的破綻?況且,我還仔細在兩地民間查過,都只說每年都見有修河堤,從未斷絕過。可要說那譚縱是信口開河的,又怎會說的如此信誓旦旦,只如親眼所見一般。難不成,是真有什麼破綻是我沒看出來,反而被這小子瞧了去的?”
想了好一陣,曹喬木仍舊有些覺得奇怪,便讓那人繼續回客棧去,自己則轉身進了屋子裡頭。
這會兒蔣五正在看着京裡頭四百里加急送過來的條子,字條不大,說的事情卻多,不過大體上還是些京裡頭雞毛蒜皮的小事,不是哪位大員過壽一堆人跑去賀禮便是哪家的媳婦生了孩子,大家都去慶賀。總之,得用的沒幾條,基本都是些廢話。
不過,這條子看着不起眼,可卻是監察部的內部條子,也就是她安王“蔣五”仗着曹喬木的關係纔敢這麼看,換了別個,只怕想看都看不到。
見曹喬木進來,蔣五也是把條子一丟,任它飄地上去,自個兒卻是靠着疊了塊的軟被躺了下去:“我說喬木,瞧你們這監察都弄的什麼消息,盡是這些子雞毛蒜皮的,也不知道朝廷每年給你們撥這麼多銀兩是幹什麼用的,莫不是你們這些頭頭自個兒貪墨了?”
曹喬木卻是知道這位公子爺下午在譚縱那受了不少的氣,這會兒不過是藉着機會發泄出來,因此也懶得理會他,自顧自地又把那條子拾起來放火上燒了,這才轉過頭來道:“貪墨不貪墨什麼的也輪不着我,不過這南京府河堤案的事情可是我們監察先弄到的消息,只可惜某個人在這江南都呆了三四個月了,卻連半點消息都沒打探到,只能在這拿我發脾氣。”
蔣五本就火呢,見曹喬木這般陰陽怪氣的說話,說不得便坐了起來,指着曹喬木的鼻子罵道:“就你們這些監察的最喜歡狗拿耗子多管閒事了,拿着點狗屁消息就當他孃的深水炸彈,要去點着了炸他個滿天的水花起來。你說人家王次輔和張閣老在京裡頭斗的好好的哪惹着你們了,非要去插這一腳,還一腳插到這南京府裡來了,更害的父皇把我踢出了京來辦這倒黴差事,你這不純心噁心我麼!我怎麼就攤上了你這麼個二姐夫!”
曹喬木見蔣五的脾氣起來了,更懶得理他,只是說:“得,這消息可不是我捅上去的,你也別指着我罵,我還想蹲京城裡呢。那詞怎麼用來着?對,家裡蹲。我就想守着你二姐過日子好早點生個娃娃出來,可也要皇上願意啊。你說你們老趙家也夠奇怪的啊,嫁了人的女兒不許回孃家認親,招了女婿的也只能在京裡頭混吃等死,還真是好玩兒,也不知道當初太祖爺爺他是怎麼想的。”
“呸,什麼老趙家不老趙家,我回去就要參你個大不敬罪名,讓你在這埋汰我!”蔣五惡狠狠地說了一句,可沒過半會,整個人又蔫了回去道:“我說喬木,你那邊的消息當真是真的?這南京府每年的河堤款子真有問題?怎麼我們查了這般許久也沒半點線索,不會是你們這消息是假的吧?按我說,這回指不定就是王次輔放出來的假消息。”
曹喬木想得許久,這纔跟蔣五道:“消息必然是真的,這事兒是王家的一個賬房自己喝醉了酒透露出來的,我們也反覆查證過了。只是我們只知道王家靠這一府兩地的河堤每年撈了起碼三四萬兩銀子入賬,可具體怎麼幹的咱們卻不知道,否則也不至於現在還在這瞎耽誤功夫了。這事兒你可不許去外頭亂說,便是你二姐那我也沒告訴過。”
“嘿嘿,我知道你們有保密條例,當年太祖爺爺定的規矩嘛,這事兒我門兒清。”蔣五得意一笑,又忍不住便拍着巴掌道:“想不到你們監察的人本事還真大,竟然混進了次輔府裡頭,怕是那位張閣老家裡頭,還有張首輔家裡頭都埋了釘子吧?”
見蔣五舉一反三,曹喬木忍不住喝斥出聲,順手就拿了茶壺去堵他的嘴道:“就你嘴多,喝你的茶吧。”
曹喬木雖然大了蔣五不少歲數,可兩個人也是打小的玩伴,後來曹喬木又娶了蔣五一母同胞的親姐姐,兩人的關係更是非比尋常,曹喬木也是拿這蔣五當自個親弟弟了,平時閒的沒事就提點這小子幾句。
可惜這小子雖然腦袋瓜子聰明,可從小到大就沒想過要坐一回龍椅,打小就發誓要幹個逍遙王爺,因此對於曹喬木的提點也是半學不學的,也才弄的蔣五會與曹喬木這般子沒大沒小的說話。不過這也就是這般沒人的時候,換了有人在這,說不得便要各自端好架子說話了。
又鬧了一陣,兩人分開了,蔣五又是頹然嘆氣道:“既然你那邊的消息沒錯,那麼這南京府的一府二州只怕真就有問題了。只是你我尋了幾個月了,便是你監察部也發動了大批人手,可這會兒不還是什麼都沒弄着麼,到時候我們如何交案?”
“你我不知道,可我想這南京府裡頭定然是有人知道的。你若是想知道,不若自己去問問?”說着,曹喬木便笑眯眯地拿起茶壺,順着茶壺嘴自顧自地嘬了口茶。
“我去問?”蔣五看着曹喬木臉上的詭笑,心裡頭忍不住地便打了個突:“你說的不會又是那譚縱吧?”
見曹喬木一副你小子真聰明的模樣,蔣五卻是擺手道:“不去,不去,打死我都不去,那傢伙明知道我身份還敢那般埋汰我,你再讓我去豈不是讓我把臉送去給他打麼!我跟你說,這也就是咱們大順朝了,換了前朝,只怕我早叫人把他叉出去斬首示衆了,哪還容得下他這般子囂張。”
曹喬木卻是懶得去看他臉上的神情,只是揶揄道:“只怕不是埋汰你,是你自個兒心眼小,自覺他搶了蘇瑾,你才這般子看他不順眼纔對。”
曹喬木說這句話的時候卻不知道,譚縱卻是一早就算到了他會爲自己打幾句掩護。而這話,那作二踢腳打扮的探子卻是聽到了的,可這事關上官甚至是當朝皇子的事他哪敢亂說,說不得只能憋在心裡頭了。
蔣五被曹喬木嗆了一句,指着曹喬木想罵,可一口氣卻突然順不過來,卻是被口水嗆了,只弄得他鼻涕眼淚流了滿臉,把他一個好好的皇家子弟氣派丟了個一乾二淨,半點也不剩。
“被我說中了吧,瞧你這小心眼的模樣。”曹喬木幫着蔣五順了氣,這才又在牀尾靠牆坐了。
拿着小茶壺嘬吧兩口,曹喬木又擡起頭來,對着蔣五鄭重其事道:“我知你是個天生多情的,可這會兒蘇瑾都與譚縱睡一塊了,你便死了這條心了罷。而且,依我看,那位蘇大家心裡頭根本沒你,否則斷不至於知道你是安王了還這般冷淡。
況且,如今尚有大事擺在面前,若是你我一個辦不好,怕是也不敢回京裡頭去,只敢在這傻呆着。那話怎麼說來着,對,你就是那個爲了一棵樹放棄了一片森林的傻瓜。哎,你說,爲啥那龍軍師說的俚語都這般有意思呢,這些子話還真是說的妙哈。”
“去,少拿俏皮話埋汰我。”蔣五先是被曹喬木揭穿了心底裡的心思,後來又被曹喬木拿了瓢冰水澆熄了心底裡最後的念想,這會兒便忍不住有些血氣上臉,漲的是滿面通紅。
他卻不是不知道蘇瑾對他的態度,只不過心裡頭卻着實是喜煞了蘇瑾這女子,便跟着了魔的癮君子一般。也正是因爲這般,這纔會有蔣五剛到南京府的第一天便不顧行蹤敗露的危險,還要眼巴巴地上門,只求一見敘舊的事情出現。
而這會兒被曹喬木點破後,他雖然做不到完全放下,可多少還是把蘇瑾在心底裡頭重新換了個位置。
又過了半刻,收拾好心情的蔣五這才擡起了頭,問曹喬木道:“喬木,你說那譚縱當真有那般能耐?便是你手底下那般子精靈似鬼的小子都查不到的,他卻反知道了,即便他是餘杭人也說不通啊。他不過是個普通士子,又如何能知曉這般大事的?”
“呵,這事我卻不這麼覺得。”曹喬木卻是搖搖頭,幾根手指又開始無意識地在小茶壺上摩挲起來:“我早說過,這譚縱心智遠超常人,便是能知道些咱們不知道的也算正常。況且,我老覺得,那夜在火場那裡,這譚縱身上也有幾分怪異,怕是自己也留了保命的後招。”
“我與你說正事呢,你跟我扯火場那事作甚子。”蔣五不滿地嘀咕了一聲,隨手抄起牀邊上擺着的茶壺,自顧自地灌了起來。
自從下了江南後,由於不敢暴露行蹤,蔣五一直都躲在監察在各地的秘密據點裡。這等據點隱秘爲主,這物資自然有限,更不能與京城裡頭的王府相比,時間久了蔣五便也學會了這等子粗人才喜歡的喜好。
“我說的便是正事。”曹喬木沒好氣的甩了一句,旋而又道:“僅從你今兒個的事情,便能瞧出這譚縱絕對是個有心計的,指不定走一步便能看三步。你說,以他的心計,在火場那夜裡,他會不會在放火前先留好了什麼要緊的東西?”
曹喬木這話一出,蔣五忍不住便又立起來了,兩隻眼睛裡便如裝了燈籠死的,竟然還泛起了亮,讓曹喬木看得忍不住就是一驚,這纔想起來身前這位爺偶爾還是會人來瘋一把的。
“你這話可是當真?若是真留下了什麼重要的佐證,怕是這南京府的案子便要有進展了!”說罷,蔣五也是急了,竟然就這般縱身下牀,卻冷不防被曹喬木扯住了。
蔣五掙脫一番,卻發覺自己完全掙脫不得,便沉下臉道:“你拉我作甚?”
“我的好王爺,你瞧瞧這都什麼時辰了,難道你想因爲闖宵禁而被抓進大牢麼?”說罷,曹喬木還忍不住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暗道自己這個妻弟還真的是個神人,當真是想幹什麼就幹了,難怪下午能幹出上門找別人老婆喝茶的事兒。
被曹喬木這麼一說,蔣五這才恍過神來,忙不迭的就是一陣掩飾尷尬的“咳”。
那邊曹喬木見了,卻是不耐煩道:“得了,你也別咳了,再咳我就怕你把肺都一起給咳出來,到時候你姐姐還不生撕了我!”
“我怎麼沒發現,你這嘴也這麼碎呢,早知道當初便不該將姐姐介紹給你纔對。”說罷,蔣五往牀上一躺,眼睛一閉,再懶得理會曹喬木了。
那便曹喬木只是笑笑,卻是不與蔣五爭辯,也是自己睡了。
似這般睡同寢的狀況,這幾個月來兩人也經歷的多了,蔣五是早沒了初始那會的皇子架子,更是學會了什麼叫“將就”。
第二日,譚縱一大早便醒了過來。他心裡頭清楚,今日與昨日不同,那蔣五必然會早早登門,故此便難得的早睡早起了一回。只不過,待譚縱起來了才發現,自己起的實在是太早了些,別說三個伺候人的丫鬟了,便是客棧裡頭這會兒都靜悄悄的很,只有客棧那條毛色斑雜的老黑狗在院子外頭走動的聲響。
沒敢驚醒牀裡頭的蘇瑾,譚縱頂着大腿間的帳篷悄悄下了牀。雖然蘇瑾還是個清倌兒,可也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竟然硬是要譚縱摟着她睡的,又哪有平日裡頭那股子精明的樣兒,分明就是個等人寵的小姑娘。
這等明明美食在前,卻礙於誓言只能看不能吃的事情,譚縱短短一天就幹了兩次了,說不得便留了些不該流的東西在褲子上,這也是譚縱這般就以來的第一次。
“上次是什麼時候了?怕不是有十好幾年了吧。”譚縱無奈嘀咕了一聲,也不敢叫人,只是把自己換洗的衣褲翻了出來換了,又跑到院子裡自己親自動手從井裡打了水偷偷洗了起來——遺精這事着實太丟人了,譚縱實在丟不起這人,特別是滿院子裡頭都是能看不能吃的。
只是譚縱的聲響終究驚醒了人,沒等他把衣服完全泡溼呢,那邊清荷卻是醒了。見着譚縱自個兒在院子裡頭洗衣裳,衣裳也來不及披了,便這般跑了出來。不等譚縱說話,直接便把那木盆子端了起來。
“老爺,你這不是埋汰我們麼!”說着,清荷也不看譚縱那副尷尬神色道:“這等子事情原本便是我們婦道人家乾的,哪能要你這大老爺們來幹,說出去還不得讓人家把家裡的姐妹給戳死,便是別人不說我們也要羞愧死的。”
聽清荷說的這麼莊重,譚縱還是有幾分轉不過腦子來。洗衣服做飯這些事情,後世男人做的海了去了,甚至還有人沒老婆強勢,直接轉職當家庭婦男的。而且,別看譚縱是個科級幹部,後來還在外頭找了個小三,可老婆發脾氣的時候,該洗的東西還是得自己洗——可不是什麼東西都敢讓洗衣機洗的。
不過,見着清荷那頭垂到腰上的長髮,譚縱這才醒悟過來,這已然不是後世了,自己這會兒也是有人伺候的主了,說不得便“咳”了幾聲,訕笑道:“那個,那褲子你仔細洗洗哈,我弄的有點髒。”說罷,譚縱便忍着臊連忙鑽房裡去了——這事實在丟人。
“老爺且放心。”清荷端着木盆對着譚縱福了一福,待譚縱進房裡去了後,這纔好奇地拿起譚縱的褲子看了起來。
“這是……”清荷遲疑着拿手略微摸了摸,微微一思索心裡頭便有了答案,說不得便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這相公可還真不像個老爺呢……”
《》是作者“小黑醉酒”寫的一部小說,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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