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縱聽着這崔俊的話,頗覺得有點耳熟。思索過後,這才記起來,這句話後世小時候卻是常在一些反應內戰時的電影、電視中聽到。特別是在60、70年代的一大批老影片中,那些*的軍隊幹部更是喜歡對着電話猛喊這一句。而另一句讓觀衆耳熟能詳、喜聞樂見的臺詞是:不是我軍無能,實在是X軍太狡猾。
只是這會兒聽這崔俊說出來,特別是配合崔俊現在的姿勢,譚縱便覺得有一種莫名的喜感,似乎魂魄又穿越回到了後世,自己正坐在小馬紮上看着爺爺家的黑白電視,因此臉上不自覺地卻是帶上了幾分柔和的笑意。
等譚縱從記憶中醒過神來,歪頭見那胡老三似乎也失了繼續打下去的興致,譚縱便走到那胡老三身前道:“怎的?覺得這些人不是對手,失了興致了?”
胡老三聞言卻是橫了譚縱一眼,隨即冷哼一聲轉身就走道:“哼,這些子人還是巡捕呢,一個個軟的跟草包似的,我看便是連公子爺府裡的下人也是不如。”
“那是那是。所謂強將手下無弱兵,有你胡三哥教導,那些下人又怎會差了。”譚縱隨口捧了一句,正要問胡老三如何處置崔俊一干人等,卻不料那胡老三忽地反過身來。
譚縱被胡老三這冷不丁的動作嚇了一跳,正張口要問,卻不料那胡老三忽地又反過身去,還撩下三個讓譚縱面紅耳赤的三個字:“馬屁精!”
“我嘞個去啊!”譚縱忍不住在心裡頭爆了句有文化的粗口,心道自己不過是隨口捧你一句而已,哪是拍你馬屁啊。即便要拍馬屁,也不會拍你胡老三的啊,你這自作多情個什麼勁啊,當真是不知所謂的緊!
只是這些話譚縱卻是沒膽子說出來的,他卻是看出來了,這蔣五與胡老三不知怎麼的,對自己竟然是起了些不好的感覺。雖然目前看起來蔣五還是對他譚縱頗爲信任,可從私人情誼方面考較,譚縱與蔣五、胡老三之間卻是幾乎半點也未建立起來,甚至還因爲某些事情失了些分數。這結果缺與譚縱最初的打算着實有些南轅北轍,甚至是背道而馳的感覺。
只是,這會兒譚縱還無心思仔細思考幾人間產生隔閡的原因,因此只得暗暗把這些念想存在心裡面,說不得便只得悻悻地掃了胡老三一眼,又偷眼看了一眼蔣五。
只是,這會兒譚縱卻發覺那蔣五似是對胡老三的行爲仍無所覺一般,卻是儘儘鎖着眉頭,看着敞開着的府衙大門沉默不語。
而譚縱這會兒卻也回味了過來:似他們這般鬧了一陣,這南京府衙除了崔俊這幾個皁吏外,爲何卻是連一點反應也沒有?即便這會兒是午休時分,卻也不該是這般狀況纔對。
一時間,譚縱便覺得自己似乎已經掉進了一個天大的陷阱裡。
看了一眼仍然縮在地上發抖的李發三,譚縱心裡忍不住再一次起疑:“這貨當然是李發三?”
“動兒,前幾日要你背的書可背過了?”王仁看了一眼廳堂下跪着的兒子,面上露出幾分關懷神色,可心裡面卻是無驚無喜,便如早先聽到了京城下來的官員們已然於今早入駐城外驛站,他的神色根本未曾動得一動,似是毫不在意那些個官員一般。
在這南京府中當了近二十年知府,王仁從一個五品官員做到如今這一個正四品官員,情緒早已然不會輕易爲外物所動,即便是泰山崩於前也難令其變色。
王動卻是已然習慣了自家老子這般的問話,若是往日裡,說不得便得讓韓一紳爲自己掩護一二,好省了自己的麻煩。只是這一次,卻是韓一紳已然與他定下了全盤計劃,王動需做的便是將自己家這位當知府的父親拖在這內府中,那些個負責伺候的下人更是早早被下了令:除非是天大的事,否則斷然不許來打擾。
正是有了這些考慮,王動這才一改常態的隨意,面色鄭重答道:“回稟父親,書卻是背過了,只是孩兒卻是有幾處不懂之處,正想向父親請教。”
“哦?”王仁聞言卻是忍不住驚訝出聲。
自己家兒子他又如何會不清楚,平日裡考較功課,哪次不是敷衍了事,只把自己當傻子哄。而有自家夫人母雞似的護着這獨子,他即便有心管教,卻也難以狠下心來。可這一次這兒子卻一反常態,竟然主動問起學問來了,王仁說不得就有些高興,便是京城裡頭傳來的李閣老病危的消息也暫時拋在了腦後,細心與王動解釋起經意來。
王動心裡頭忍不住一笑,自知這一次自己卻是完成了任務,卻不知韓一紳另一邊的安排是否成功,說不得心裡頭便多了幾分期待。
“姜果然還是老的辣,這韓一紳竟然是一環套一環,竟然事先便將一切算計好了,便是連譚縱能躲過頭一樁禍事都算在了裡頭,早早就布好了對應的後招。只是這回雖然厲害些,可也着實有些兇險,卻不知這老頭能否真把城外的駐軍借來。只不過,與譚縱在一處的那個貴公子又會是什麼人物?”
“公子爺,似是有些不對。”胡老三靜靜感覺着腳下土地傳來的震動,耳朵邊似是傳來了無數漢子齊步跑時的踏腳聲。
譚縱見及胡老三一副鄭重神色,說不得就有些疑神疑鬼。正在這時,一股寒風不知道從哪吹來,卻是吹的譚縱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起風了?”
蔣五卻是難得的迴應譚縱道:“大風!”
“大風?”譚縱卻是有些不懂蔣五的意思,只是奇怪地掃了這位自從剛纔以來就一直有些古怪的皇子一眼。
那邊崔俊卻是也漸漸感受到了身下的震動,說不得就使了一個鷂子翻身站了起來。這一回卻是理也不理譚縱幾個,只是回過頭去看着蔣五與胡老三一直注視的方向。
到得這時候,譚縱即便再遲鈍卻是也感覺到了不對勁。一時間,譚縱就覺得空氣似乎都凝固起來,整個府衙門口漸漸充斥一股令人恐懼的肅殺之氣。
這種肅殺之氣譚縱在後世曾有幸體驗過,那一次他與一衆紈絝一起喝醉了酒卻與幾個當兵的發生了爭執,最後引來了當地的駐軍,還被人用槍指過腦袋,若不是靠着家裡頭的關係,只怕直接就死那了。
而也是那次過後,家裡頭才把譚縱丟去了外地,纔有了隨後遇上那個癡心的女子,然後事發後,譚縱又發動所有關係搞垮了某個市級領導,最後被長輩懲罰似的摁在正科位置上再不能提拔的一系列事情。
而這一次,這種肅殺之氣再度來襲,甚至譚縱還從空氣中聞到了一股陌生的血腥味,頓時就有些緊張起來。後世那會譚縱一來是年輕,二來是酒壯慫人膽,更知道自己背景夠厚,這纔敢對着那些個當兵的嘶聲裂肺的喊開槍。
可這會兒自己不過是個三年一出的亞元,身後卻無半點潛在勢力,即便是再加上監察府六品遊擊的官銜,可若是真有軍隊參與進來,怕是這些個身份就不頂用了。雖然不至於死在這兒,可軍營裡走一遭怕是就免不了了。
只是軍營那種地方,向來是進去容易出來難,即便出來了怕也不知成什麼樣了。反正在軍營裡,想要整治個外人,方法實在是太多了。
想到這些,譚縱說不得就掃了蔣五一眼,見蔣五雖然凝眉不語,可神色卻還算鎮靜,心裡頭便也慢慢鎮靜下來。
這時候,譚縱等人的異狀卻是被越來越多人發覺,有細心的人已然開始偷偷溜走,有些後知後覺的,卻學着譚縱等人翹着脖子朝藉口往去。待見到那一大片人頭出現在街頭的時候,所有人都忍不住一陣譁然,頓時有越來越多人選擇先行一步速度溜走了。
“好一支威武之師。”譚縱凝神看着漸漸走近的軍隊忍不住感慨了一聲。看着那整齊的方陣,只覺得這支隊伍即便拿在後世與子弟兵相比,在精氣神上只怕也是絲毫不遜,而在個人身體素質上只怕還要更盛三分——雖然不過是二三十餘人,卻偏偏讓譚縱覺得對面奔來的是千軍萬馬。
胡老三卻是雙眼佈滿了狂熱道:“果然不愧我大順虎賁,趙老將軍更不愧爲我大順朝第一練軍大家。看這些小子身上的氣勢,怕是與北地邊軍那些百戰之師相比也不遑多讓了。只是不知道趙老將軍守着這南京府,又如何讓這般子小子練出這一身殺氣來,莫非江南一帶還有什麼成禍的盜匪不成?”
蔣五卻是深知自己這位打小就生長在一起的伴當的志向的,因此對胡老三這會兒漲他人見識、滅自己威風的行爲絲毫未有責怪,反而贊同道:“趙老將軍這一生爲我大順嘔心瀝血甚多。若不是考慮他年事已高,怕是也不會將他放到這江南水鄉來享福。”
“我卻不這麼看。”譚縱忍不住插話道。
在後世時他也曾隨着長輩與那些個家裡世交的老將軍們接觸過,卻從來沒見着裡面有一個喜歡享受安逸生活的,每一個都巴不得再回到戰爭年代去過那提着腦袋過日子的生活。
因此,聽蔣五說享福什麼的,譚縱便忍不住反駁道:“若那位趙老將軍當真如二位所說,只怕他還是更願意回北疆去。何謂軍中大丈夫,不過馬革裹屍耳。便是被敵人在陣前斬去首級,怕是也比在這江南煙花之地坐困等死要好的多。”
見譚縱說這種話,蔣五與胡老三都忍不住詫異地看了譚縱一眼。
胡老三更是忍不住一掌拍在譚縱肩上道:“好,好一個軍中大丈夫不過馬革裹屍。這般久了,我胡老三總算是聽你說了一句人話。等今兒個這事了了,我們喝酒去,喝他個三天三夜,喝他的不醉無歸!”
譚縱卻是未想到自己這麼有感而發的一句話竟是不知怎麼的,卻換來了胡老三對自己印象的轉變,當真有些喜出望外。只是譚縱卻也知道這會兒還不是笑的時候,僅看胡老三都說要“等今兒個這事了了”,怕是胡老三也沒了信心。
幾人說話間,那隻軍隊卻是越來越近,終於在崔俊面前停了下來。
譚縱正疑惑見,忽地一股凝練如真的慘烈肅殺之氣猛地從對面直撲而來,只讓譚縱驚恐的連心跳都忽然間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