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午飯吃得着實難受,桐貞一住不住給簡雲軒夾菜將我這個親舅舅忘了個徹底。
最讓本侯看不慣的是無論貞兒給他夾什麼他都含笑接下並津津有味吃下,末了還總不忘加上一句:“多謝桐公子。”
一頓飯下來就屬桐貞吃得最開心。
後來本侯去問桐貞她私自來淮南的事陛下知不知道,桐貞給了本侯一記白眼兒:“父皇若是知道能讓我跟來?”
就知道是這樣,這丫頭做事總是毫無分寸。
私自帶一朝公主上路可是大罪,可不帶着她又怕她遇險,思來想去傍晚時分本侯休書一封譴人快馬送回了京城。
第二日天還未亮我們就啓程了,因走得早路上比往常涼爽不少。
別人都涼快除了本侯。
本侯騎在馬上望着後面的那輛馬車恨得牙癢癢。
桐貞這沒良心的,這纔剛來就佔了本侯的位置同簡雲軒擠到了一輛馬車上。
馬車中銀鈴般的笑聲斷斷續續往外傳,我的心火蹭蹭往上竄。
小書騎了匹驢子跟在身邊用摺扇給本侯扇風,向來不敢騎馬的小書騎頭驢子也是戰戰兢兢的,一雙腿在驢肚子抖得厲害。這種時候本侯才發現小書的赤膽忠心。
路上顛簸得實在厲害,是以午飯紮營時本侯沒忍住靠在歪脖子樹上打了個盹兒。
南方的空氣有些潮溼刮在臉上有些不舒服,因爲本侯實在太累又睡了過去。恍惚中一抹清涼在額間盪開似是誰溫柔的手。
馬蹄嗒嗒聲由遠及近,我動了動眼皮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陛下派來的人是他?
小書顛顛跑過來稟告:“回侯爺,敏大人帶着一衆騎兵來接公主回宮。”
“恩。”
本侯整了整衣衫朝着那片塵土飛揚之地走去,敏靖一身戰袍意氣風發站在戰馬旁正與桐貞在爭執什麼,簡雲軒靜靜站在一旁。
走得近了本侯終於聽清了二人爭執的內容。
桐貞滿臉的不滿一張小嘴撅得老高:“你回去告訴父皇我纔不要回去,我要在這裡陪……”機靈的目光四處錯開了簡雲軒落在本侯身上,桐貞跑過來親暱抱住本侯的胳膊,“我要在這裡陪舅舅。”
本侯又成了擋箭牌。
清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有幾分涼,我笑了笑勸慰道:“貞兒不若先跟敏大人回去,等舅舅辦完事立馬就回京找你。”
桐貞梗着脖子說了個“不”字本侯無奈縮了縮脖子。
敏靖轉向桐貞語氣十分強硬:“公主若是不從那微臣就只能……”
皇家子女無理取鬧起來還真是難辦,桐貞兩腳一跺伸長了脖子聲音也禁不住提高了幾分:“本公主說不回去就不回去!你若是在如此冥頑不靈可莫怪本公主回京以後讓母后治你的罪。”
本侯這外甥女向來說話不算數,可威脅人的話從來算數得很。
不想敏靖無緣無故受到處罰本侯衝他擠了擠眼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敏靖立馬心領神會:“公主若是不想回去也可以,那麼請公主允許微臣留下護公主周全。”
桐貞瞅了瞅我見我點頭相當痛快允了:“好,就這麼定了。”
敏靖領着馬去吃草本侯發現他的隊伍末尾多了輛馬車,約摸是連夜趕路的緣故那輛馬車車身四處都是刮痕。
“侯爺同簡大人處得可好?”
我指了指遠處的馬車:“敏大人出公差莫不是還帶了如花美眷來?”
他的眼底漠然一片:“那輛馬車是給侯爺備下的。”
本侯扁扁嘴:“敏大人怎的知道本侯需要馬車?”
他說話倒是坦蕩:“侯爺出發的時候微臣奉皇命在一旁暗中提防想對侯爺不利的人,所以自然是知道的。”
本侯一臉黑線,出個公差皇上也不忘體貼探望下。
帝王家的疑心病必然是改不了了。
不遠處的馬車做工上乘,若不是一路而來遭受的摧殘還真是一輛好馬車,敏靖有心了。
簡雲軒安撫好貞兒正往這邊走,我看了眼貞兒又看了眼馬車心中頓時山花漫山。
“公主……”
“公主既然做了男子扮相就同簡大人繼續同車吧,以免被有心人識破危及公主性命。”敏靖開口堵住了我的話。
本侯本想說的是“公主身爲一朝公主又尚未出閣爲了避嫌該獨乘一輛馬車”敏靖這般說將本侯的話堵了個結實。
我就弄不明白了,敏靖做事一向中規中矩今日怎的這般行事作風?公主的不合規矩到了他這裡竟還有理了?
有時本侯不得不懷疑敏靖這般做是因爲他知道本侯對簡雲軒有那種意思,本侯喜歡做的事他必是相當看不慣的。
本侯這癖好他一直看不慣。
敏靖初入朝的那年正是本侯的癖好發揚光大之時,那時他只要見到本侯和哪位俊俏公子走得近了總會找個機會來當本侯眼中那根刺。
猶記得,那年春濃花盛,柳絲閒長,本侯在護城河外偶遇一富家公子。公子玉帶飄然,眉眼含笑,是本侯中意的類型。
本侯同那公子圍着護城河轉了幾圈,那公子對本侯印象還不錯。還想着深入探索一番不巧與敏靖碰了個正着。
敏靖還是一副雷打不動的木頭臉表情沒什麼大的變化:“侯爺好雅興,不知春雨樓的棋竹公子最近可好?”
春雨樓,京城最富盛名的煙花場所。這個本侯知道那麼和本侯意趣相投的富家公子自然也不陌生。
他的目光在本侯同敏靖中間掃來掃去反覆了好幾遍,隨即臉上呈現出一種“原來如此”大徹大悟的神情:“侯爺既然還有事要忙那草民就先行告退了。”
敏靖渾不自知或者說裝作不知大言不慚說了句:“侯爺的品味真是越發獨特了。”
……
桐貞聽敏靖這般說眼梢眉角甚至於頭髮絲兒都在笑:“敏大人說得極是,本公主也是這麼想的。”
有貞兒在本侯根本沒有說話的權利。
半日後未及日暮我們一干人等終於浩浩蕩蕩進了淮南邊界,我從馬車上下來渾身散了架地疼。
沒有座位的馬車敏靖也敢讓本侯坐?
歪着腰進了客棧本侯倒頭就睡睡了個昏天暗地。
可即使昏天暗地本侯還是忍不住做了個春秋大夢,夢中本侯不知抱着誰啃了兩口。
醒來後本侯覺得那夢太過真實,我還依稀記得那人身上的衣物有些硌得慌。
正思量着,小書跑進來告訴本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貞兒今日一大清早就回宮去了,聽聞是陛下下旨將她召回了宮中。
還有個不幸的消息敏靖沒走。
他非但沒走還受皇帝囑託留下協助本侯的賑災事宜。
有他在本侯即使再想和簡雲軒之間開出朵花兒來怕是也不可能了。
洗了把臉隨小書來到雅間吃飯,湊巧簡雲軒在,很不湊巧敏靖也在。
簡雲軒面色紅潤,氣色恢復地差不多了。
見我進來二人都起身行禮:“侯爺。”
我急忙擺手:“我們都是微服出訪爲陛下辦事不用講究如此多的虛禮?”
敏靖想了想道:“侯爺說的是。”說罷一屁股坐了回去。
簡雲軒看了看敏靖也跟着坐了回去。
本侯笑了笑大方落座,桌上水盤羊肉,時辰包子,太后餅,踅面全是淮南名吃當真是入鄉隨俗。
我夾了個包子咬了口登時兩眼泛起了淚花,好吃!連續又啃了幾口本侯才記起有什麼要問問敏靖。
狀似優雅放下咬了一半兒的包子本侯拿手巾擦了擦嘴:“敏大人,有件事本侯想問問。陛下怎的知道公主的下落。”
他面無表情漠然道:“微臣說的。”
輕易妥協不是敏靖的作風,那日同公主爭執後他定是相當憤懣這纔給陛下打了小報告。
我又問:“那爲何敏大人沒有回去?”
這話本侯似乎問得不對,因爲敏靖聽完一張臉黑了不少:“侯爺想下官離開?”
想讓你離開麼?當然想!
本侯藏在袖子中的手緊了緊臉上露出一抹“那怎麼可能”的表情:“敏大人定是想多了,本侯留你還來不及又怎會趕你走呢?”
他沒有表情抿着的脣揚了揚:“侯爺這般想微臣就放心了。此次陛下命微臣留在淮南是因爲微臣早年在江南一帶待過對這裡的風土人情較爲熟悉辦起事來也會方便不少。”
敏靖這麼一說本侯也記起來了,本侯同敏靖的初次見面可不就是在江南?
本侯登時頓悟:“敏大人不提本侯都險些忘了,敏大人可不正是江南人士?”
敏靖眉心的一團皺了皺隨即釋然:“侯爺好記性。”
本侯同敏靖這陳芝麻爛穀子的舊事簡雲軒自是不知,他擡頭看了敏靖一眼:“敏大人和侯爺是舊識?”
敏靖有意無意看了本侯一眼,我卻覺得那眼神意味深長:“是啊,微臣同侯爺是舊交。”
“奧。”
這話旁人聽了倒是沒什麼,落在簡雲軒耳中本侯就不敢保證了。
本侯是個斷袖,和個斷袖是舊交別人還能怎麼想?
不過本侯實在是冤,敏靖口口聲聲說是本侯的舊交但我實在是想不出我同他交情究竟有多深厚。
爲皇帝姐夫監督本侯的是他,攪了本侯美事的依舊是他,同他這交情本侯實在高攀不起。
本侯訕訕笑了笑呲出一排牙:“五年前本侯去江南替陛下巡查與敏大人有過一面之交。”
“恩。”簡雲軒的回答依舊簡單,眼底沒有什麼變化。
這番解釋下來本侯竟覺得過於刻意,在他面前本侯總會失了分寸。
早飯過後本侯揣着皇帝給的信物來到主街上。
主街上,酒樓重重,小販兒成羣,人來人往一番太平盛景。
本侯帶着小書拐進一個窄巷,巷子裡打掃得乾乾淨淨依舊沒什麼破綻。
兩江總督賑災工作莫不是做得很到位?
不應該啊,若他果真做得好爲何傳到陛下手中的奏摺上全是對他的聲討之聲?
同小書又轉了幾個地方依舊看不到災民的影子本侯悻悻回了客棧。
進了客棧小書跑去沏茶本侯躺在牀上望樑生嘆。
陛下這次派我來自是對兩江總督起了疑心,皇帝的心腹敏靖也在此處,我這皇帝姐夫這次果真是下了決心整治貪官污吏。
作爲皇帝親派的欽差大臣卻查不出貪官貪在何處更別提去體察民情,本侯這差事做得委實不到位。
“咚咚”聲起,想是小書端茶來了本侯也未起身:“進來。”
門外之人應聲而入又將門關上,他的腳步很輕走得也很有章法,這樣的腳步怎會是小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