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看着黃瓊一身的書生裝,這位永王才突然有些後知後覺的道:“對了,你家是什麼爵位?是鎮國將軍,還是輔國中尉?既然是宗室,進宮面聖怎麼不穿禮服?這禮服是宗正寺製備的,又不用花你自己家的錢糧,就算在揭不開鍋,也沒必要給他們省錢吧?”
“沒辦法,家中孩子多,我又是庶出之子。爵位輪不到我的頭上,母親又不得寵,家裡的財產也沒有我的份。這件衣服還是寥寥無幾的衣物中,僅有能夠拿得出手的。”對於這個傢伙的滿口胡柴,黃瓊倒也不以爲意的順着他的話,跟着胡咧咧下去。
不過他倒也不是胡咧咧,他回答的一般倒也算是實話。他的確就那麼幾件衣服,他那位琴棋書畫,幾乎無所不能的母親,向來是從來不動手做衣服的。至於包攬了他衣食的那位瑤姨,會做的不是書生裝就是長袍,別的女紅方面也是普通的很。
雖說黃瓊那位沒有見過面的皇帝老子,每年按照季節送來的各種衣料不少。但按照瑤姨女紅方面的手藝,除了翻來覆去的書生裝之外,他也沒有別的衣服可以穿。而且他白天基本上不出院子,除了長身體自然淘汰的之外,一身衣服倒是可以從春天穿到上秋。
聽到黃瓊的回答,那位永王習慣性的抓了抓頭皮。他頭上的那個展腳襥頭帶歪了,自然不會舒服到哪兒去。但語氣卻是有些氣餒的道:“咱們大齊朝的這個宗室制度太缺德,憑什麼親王爵位不能傳下去。只能一級一級的往下降,直到奉國中尉才能世襲?”
“就這還是嫡長子,庶出之子只給一個朝請郎、宣德郎,相當於一個九品不入流小官的職務。就連家室都養不起,這實在是太操蛋了。那個制定出這個該死降爵制度桂林郡王,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飽了撐得,專門看咱們這些宗室不順眼。”
“咱們既沒有吃他的,更沒有喝他的,卻搞出這麼一個分封制度。雖說沒有按照前唐五服之外非宗室,可他媽的也制定了九服以外才得恩授爲官。還規定文官不得授四品以上,地方不得授經略安撫使、知府、知州、知縣等治地官。”
“甚至就連布政使、轉運使、漕運使,這些肥缺官都不允許。朝中不得進入六部,不得進翰林院、大理寺了,只能到宗正寺、光祿寺、太常寺、鴻臚寺、司農寺,這些閒的要命,油水全無的衙門。做到正四品最高,也就給一個館閣學士。至於武官,那是連毛都碰不到。”
“還有,當了那個還不知道什麼級別的散官後,宗室原有的五十貫制錢、六石祿米的待遇都沒有了。奶奶的,這不是要往死裡逼那些遠支宗室嗎?想要多置辦幾畝地,討個小都拿不出錢來。你說歷朝歷代,那個朝代像咱們大齊朝這麼剋扣宗室的?”
不過談到宗室待遇上,這位永王雖說語氣中有些憤慨。但隨即又摟着黃瓊的肩膀,相當豪邁的拍着胸口道:“不管今天老頭子,給了你一個什麼散官,放心今後我都會照顧你的。不說別的,這錢糧上保你不用愁。需要的時候,儘管到我府上去支取就是了。”
對於這位永王的大包大攬,黃瓊笑了笑道:“如此,在下那就多謝永王殿下了。對了,剛剛見到永王殿下急匆匆的趕到溫德殿。到底出了什麼事情,讓您堂堂一介親王搞的如此緊張?”
黃瓊這番話說完,這位剛剛還豪氣衝雲霄的永王,臉色利馬就掉了下來不說,還像是一個霜打的茄子一樣,唉聲嘆氣的道:“兄弟,你就別提了。你老哥我的好日子,馬上就要一去不復返了。”
“你說我現在白天,在宗學裡面混上半天,下午和一幫兄弟喝喝酒、鬥鬥蛐蛐,晚上在去賭坊試試手氣,或是去瓦弄裡面看看美女,這日子過的多幸福。也可以在就藩之前,多領略一下京城的繁華。”
“可老爺子不知道抽了什麼風,非要給我訂上一門親事。說什麼親王就藩之前,必須要成親,還說這是什麼祖制。估計老爺子今天把我招來,就是爲了這件事情,我現在算是倒黴到家了。對了,還不知道你成親沒有呢。”
見到這位馬上就要小登科,臉上不僅沒有半點喜色,反倒是一臉愁眉不展的永王,黃瓊纔想起來。按照大齊律定製,男十八、女十六不成親,是要受到處罰的。而且通常親王在就藩之前皇帝都要指婚,成親之後纔可以就藩。
這是祖制、也是律法,就算皇帝也輕易不會改口。至於這位永王現在擺出這麼一個沮喪的樣子,在黃瓊看來倒是很可能這個傢伙,還沒有過夠單身生活。說白了就是一句話,他自己還沒有玩夠而已。
至於自己,黃瓊也只能心裡暗暗的苦笑。只要皇帝老子不指婚,估計是沒有人會想起來給自己提親吧。當年外公殺的宗室血流成河,眼下執掌宗正寺的那些郡王、郡公,自己這次走出冷宮,恐怕都讓他們恨的直癢癢。
那裡還會想到自己也同樣到了法定年齡,卻同樣是光棍一條的自己?而那些擅長明哲保身的大臣,又有幾個會給自己找麻煩?冒着得罪宗室,甚至有可能得罪太子的危險,來給自己說親?恐怕現在,很多人避都唯恐避之不及,又有哪個人肯將女兒嫁給自己?
想到這裡,黃瓊雖說心裡面暗暗的嘆息一聲,但臉色卻未變的對着永王一拱手道:“那在下就恭喜永王殿下,即將小登科娶得如花美眷了。永王身爲皇子,向來是由皇上指婚的。這能入得了皇上慧眼的,肯定是名門閨秀。想必這容貌和才氣,都一定是差不了的。”
只是黃瓊這番話,並未讓這位永王高興起來,反倒是更加的沮喪:“得了,你就別諷刺我了。要真是大家閨秀,我也不至就真的這麼沮喪了。她們家名門歸名門,可這閨秀這兩個字還是算了吧。一家子粗魯之人,能教出什麼大家閨秀來?搞不好母老虎倒是有可能。”
看着這個傢伙垂頭喪氣的樣子,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的黃瓊其實一直不知道。自從他到溫德殿外的時候,殿內就有一雙眼睛在一直盯着他。即便是永王到來之後,兩個人在交談的時候,那雙眼睛也沒有離開他。
甚至永王因爲說話不太顧忌,不太控制聲音的大小,有些話也被這雙眼睛的主人給聽了去。到了這個時候,隨着那雙眼睛的主人耐心耗幹,不想在聽下去。黃瓊與這位永王之間第一次交流,也就此基本到頭了。
隨着那個給黃瓊宣旨的太監,突然急匆匆的從殿內返回,黃瓊與永王的談話也只能中斷。不過這個太監在返回之後,卻是首先迎向了正與黃瓊比肩而立的永王面前,臉上笑成一團花的道:“呦,永王殿下到了,您怎麼不讓人通報一聲?你身份貴胄,怎麼能在這裡長等。”
聽到這個太監的這番話,永王倒是無所謂。就站在他身邊的黃瓊,卻是感覺到相當的膩歪:“他身份貴胄,難道老子就是白丁不成?就算是沒有見過皇帝,可老子皇子的身份也是在哪兒擺着呢。就算還沒有封王,可老子也是皇子,你小子也太他媽的勢力眼了吧。”
只是心中雖然對這個太監勢利眼,相當的看不起外加惱火。但在臉上,黃瓊卻是沒有半分的表現,甚至就連臉上之前始終保持的淡淡笑意,都沒有掉半分。只是他微微動了動的眉梢,如果熟悉他的人在場,便會知道他心中的不滿意。
相對於態度平淡的黃瓊,那個被太監笑臉相迎的永王,倒是很熟門熟路的將一顆金錁子,不着痕跡的塞進了這個太監的衣袖:“原來今天溫德殿是高公公當差,許久不見,高公公這精神更甚於往日,想必有什麼喜事吧。”
“王爺就不要取笑奴婢,奴婢能跟在皇上身邊已經是天大的喜事了。您快請,皇上現在正在殿內等着您呢。”這高公公攏在衣袖裡面的手,摸了摸這錠估計不會少的金錁子,臉上的笑容更甚,向着溫德殿方向一拱手道。
不過就在這位永王對太監的恭維,習慣性的呵呵一笑。向着黃瓊一拱手,正準備邁步進入溫德殿的時候,卻見到這位高公公轉身向着自己剛收的小弟,畢恭畢敬的道:“九皇子讓您久候了,皇上正在殿內候着您,請您與永王殿下一同進去面聖。”
見到眼前的一幕,饒是這位永王向來在諸皇子中以心大著稱,也不禁被搞的目瞪口呆的指着黃瓊,磕磕絆絆的道:“他不是閒散宗室嗎?怎麼這會就變成我的兄弟了?還有,我什麼時候多個九弟,我怎麼不知道?”
對於這位應該是自己是兄長的永王,在得知自己身份後表現出來的震驚,黃瓊只是一笑了之拱手道:“小弟剛剛只是和兄長開一個玩笑,還請兄長多多海涵。”說罷,拽着永王的手,邁步就往溫德殿走。而這個時候,溫德殿內那雙一直在注視黃瓊的眼睛,才消失在殿內。
後世連一個省長,不,就連一個地級市的市長都沒有見過的黃瓊,在進入溫德殿內後,面對着面前這個時代的九五之尊,情緒上多少還是有些緊張的。雖然他一直都自認心理素質不錯,也儘量在維持表面上的平靜,可內心多少還是有種不安的感覺。
畢竟當面的那個人,不僅是他這一世的父親,還是當朝的皇帝。手中掌握着他的生死,以及未來的命運。不過雖說多少還有些緊張,但黃瓊也知道自己從進了這間溫德殿之後,究竟再也沒有了退路。無論前邊等待自己的是什麼,自己也只能硬着頭皮往前面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