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自己的定位放得太高,那些不被其放在眼裡的人未給給他捧上天去的待遇,這人心底自然就要憤憤不平了去。
晏亭看着公子野那一臉的憤恨,心底歡快的樂着,皆乃以貌取人者,晏亭卻是深知自己更加的不待見了這個公子野,那一臉醉桃花的樣貌,女人見了自是要怦然心動,可這人依仗那一臉的桃花樣不分男女的獻媚誘惑,便是實在令人厭煩了——最主要,他魅惑也便魅惑了,轉眼看她之時卻是一臉的嫌惡,總也年少,還是無法淡然以對人家的冷眼相待,面上迎着笑,那私底下可是記恨着呢!
睿王退朝,張效不必隨侍左右,今日的晏亭有衆星拱月之勢,張效倒也不必格外的在人前避諱了,碎步走到晏亭身前,躬身笑道:“大王口諭,令上大夫好生招待了遠道來的貴客。”
聽聞張效之言,公子野倒也忘記了自己對晏亭那揮之不去的惶恐,幾步上前,揚聲譏笑道:“你家大王倒是個悠閒的!”
張效眉眼微微抽了抽,轉臉面對着公子野的時候那語調更比公子野來得尖銳,要笑不笑道:“託貴邦的福,大王這些時日倒也沒得了閒。”
雖張效這話中帶刺,可公子野聽見之後卻覺得心中開懷,倒也不纏着張效計較,且方纔被睿王冷落的感覺也在一瞬間消散,來前申厲王曾說過,不怕睿王輕待了公子野,就怕姒塔勾不住睿王的魂,如今瞧着坐在王位之上的睿王那一副懶散的樣貌,外加聽了其內侍的話,想來那姒塔還當真有些本事,也不虧了他當初精心的調教!
衛都已經不再有強出頭的做法,晏亭拿下了搭在他肩頭的手,防止他那燥性子吃不得悶氣,再揮了驚人之言,晏亭留了一手,並沒有解開他身上的穴道。
不過瞧着張效反脣相譏之後公子野不怒反笑的表情,晏亭心中又開始生厭,怎會不懂得他那笑臉背後的算計,蛇有七寸,雖才第二次相見,晏亭卻也捏上了公子野的‘七寸’,與人身體相觸,晏亭本不習慣,不過如今爲了讓公子野不舒服,她是全壓下了自己的喜好,悄無聲息的靠近了全神應對着張效的公子野身側,並不給其發現自己靠近的機會,直接伸手搭上了公子野的肩膀,閉氣貼着公子野站定,並不避嫌的親暱道:“上次不及送別,是流雲不勝酒力慢待了客人,家師爲此還曾唸叨過流雲的不是,如今公子與流雲實在算得上有緣,且大王有旨,公子可不好當着這麼許多同僚的面駁了流雲這張麪皮,你我定要把酒言歡,一醉方休,那醉了倒也不必離開,同榻而眠。盡續故情。”
晏亭是沒見過男女之間談情說愛到底是怎麼樣的狀況,只是腦海中記得最初見到睿王的時候,那姒塔是何種的魅惑姿態,她依樣畫葫蘆,不過姒塔是媚骨天生,她卻是後天刻意而爲,動作語調極其誇張,加上她那一臉的病態倦容,看在公子野眼中,無異於這世上最驚心的恐怖畫面——那恐怖說起來還是心裡因素造成的,腦子裡此刻盤旋的還是記憶中晏亭壓在他身上撕扯他衣服那一幕,那個被他取笑瘦小的少年,竟是天生神力,自己本有一身好武藝,卻不想被他打到之後竟起不得身,那個時候若不是陰業先生及時出現,他不敢想象自己這一世俊名將落成個怎樣的笑料!
刻意的遺忘,就是當初那兩個跟着他一到去太行拜會過陰業的隨從也被他給處理掉了,如今那些憋氣的往事總算要擠出他的記憶了,卻又見到了當初的冤家,二十幾載順風順雨就吃了這一遭悶氣,可那人是陰業的徒弟,他是不好給處理了,如今這人又生生的冒出來,說着這樣令人汗毛直立的話,公子野那身子禁不住又開始抖了,從踏着絲履的腳底板一直到帶着紫金鑲玳瑁束冠的腦瓜頂,就沒有不透着寒的地方,特別是晏亭最後那句要與他“同榻而眠敘舊情”,更是讓公子野忘記了原來努力在衆人腦海中留下的翩翩風度、泰山崩於頂而不動分毫的淡定氣度,大踏步向後竄去,邊撤邊連連出聲道:“上大夫果真是個喜好說笑的人,這吃酒也便吃了,那次本公子走得匆忙,實在是遇上了些急事,來不及道別是本公子的疏忽,怨不得上大夫,至於這同榻之事,本公子瞧着還是算了吧,本公子有一個特別的癖好,自幼便要擁着人才能睡下,同爲男人的,這身上摸上去也不舒服,本公子瞧着還是各自抱着各自的女人睡吧!”
看着公子野那一臉的尷尬,晏亭心底已經樂開了花,她知道自己是真的嚇壞了公子野,雖說眼前的公子野面色難看,不過少了那礙眼的醉桃花的笑容,那細膩的麪皮上泛着惹眼的紅潤,如今近距離的瞧着,倒當真是個堪稱俊逸的傢伙,怨不得聽說這公子野對付女子很有些手段。
晏亭那書房的密室暗格中典藏了一些關於時勢的記載,她對尚晨宮內的事情關心並不多,只是隱約之中記得,那姒塔乃西申厲王饋贈給睿王的玩物,至於她的出處,應該是公子野府中的舞姬纔是,那人廣羅天下美女,爲其所用,不過很多女子即便知道自己是一顆棋子,卻爲了公子野心甘情願的作踐自己……
張效斜着眼睛好像聽不懂晏亭話裡的恫嚇,晏亭卻是知道張效懂她,眼下大殿上已經沒了睿王的影子,那些盛康的私黨更是不再忌諱,見公子野面現尷尬,忙着出來替他解圍,對晏亭嘻哈笑道:“男人麼,本該摟着美嬌娥成眠,又怎好令西申公子與上大夫同擠一榻,說不過,實在說不過去呢,此實非待客之道!”
有人帶了頭,那附和的人再說話便也愈加的沒遮沒掩了,且越說越是不堪入耳,晏亭垂着眼睛神遊太虛,她是聽不得這些話題的,有些東西聽着似乎也不大明白,不過總也不好出聲掃了這些人高漲的興致。
那廂衛都也只是不能張口,那些人說了什麼卻是聽得一清二楚,臉上的顏色又開始不好看,轉身便要離開,雖然想走的未必只是他一個,睿王走也便走了,總歸是個大王,可衛都卻是個外放歸京的小官,這樣拂袖便走,實在會招惹餘下官員的怨恨,晏亭被那些上前奉承了公子野的官員漸漸的擠到了一邊,靠衛都便近了,見衛都轉身,當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伸手就拉住了他的胳膊。
衛都不解的回頭,看見晏亭淡笑着搖頭的臉,心頭也大概明白晏亭是對他好的,當初他被貶離京,最初的時候是怨恨過蒼雙鶴的,因爲央安王初崩之時,睿王曾私下去見過衛都,也表示要委以重任,那個時候的睿王給衛都的感覺就是個鬥志昂揚,一心想成就一番偉業的少年帝王,而他建功立業的機會也到了。
卻是不想睿王親自到巫山請回了傳聞中天塵子的高徒蒼雙鶴之後便不再理會了他,沒幾天就尋了個稀鬆平常的小毛病把他貶黜了,事後也有人當着他的面毫不避諱的譏諷了他,說他就是個被自己不服軟的性子給害了去,那麼許多人都想着巴結了蒼雙鶴卻無處下手,可他不巴結也就算了,反而瞧見大王給蒼雙鶴造宅鋪路倒心氣不順了,生生的去大王面前絮煩,那蒼雙鶴說一句,大王聽他一句,如今被罷黜了,實在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若要一直留着他,反而顯得這蒼雙鶴是個軟腳的先生了!
那之後的許久,衛都一直對蒼雙鶴心存芥蒂,總覺得那人會壞了睿王的事,事後許多人也說了衛都沒斷錯,大央王宮已經被蒼雙鶴禍害的沒個樣子,再然後,以前有些比較要好的同僚竟找上他說他離開得早,算得上是幸運了,許多同他一樣耿直的人因爲沒離開,後來不與盛康同流合污,被他坑害的很慘。
聽聞此言,衛都心中百味雜陳,如今得了睿王的詔令回大梁城,衛都原本的一些凌人的氣勢已經淡了許多,可還是見不得這等不平之事,今日大殿之上本是忍無可忍的想出頭,如今被晏亭這隨手的一制,他出不得聲,這般靜默着侯在一邊,如世外之人般的冷眼旁觀之後,似乎又有了新的發現,再看晏亭,心中已經不再那般的抗拒,方纔又有些衝動,被晏亭那順手的一抓,他已經明白了自己的錯誤,又見晏亭淡笑着的臉,似乎一瞬間又看到了一絲希望—— 屬於大央的希望。
衛都不走了,公子野這會兒也順過氣來了,被那些人誇讚的頗爲舒暢,其實對他來說最舒暢的是那些人把晏亭從他身邊擠開了了,若這晏亭一直貼着他,或許他會不顧一切的衝出人羣逃離的。
晏亭此番表現的好像對他“用情至深”,女子對他用情,他歡喜的享受着,並且利用女子的感情以達到自己私下的算計,可晏亭若是對他動了“情”,他是受不住的,且不說這晏亭是個男人,就是晏亭那張分不清眉眼的臉也實在令他倒胃口,最主要的是,公子野深知自己打不過晏亭,若是再發生了初見之時的那種情況,現在沒了陰業先生,誰能來保護了他的“清白”!
晏亭阻止了衛都之後,踮腳瞧着公子野這心氣似乎又順過來了,眼睛微微轉了轉,又露出了開懷的笑,或許玥謠公主囑託她的事情也並不是那麼難辦就是了,至少方纔公子野的反應比她預想中的還要激烈,實在是個好現象!
對衛都回頭用了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得到衛都尷尬的迴應之後,晏亭微笑的轉過頭去,推擠開圍攏的人羣便湊了上前。
公子野也是個眼尖的,見晏亭此舉,悄悄的向身後隨從那裡躲去,晏亭哪裡容他躲着,上前便抓住了公子野那明顯比她白淨上許多的手掌,朗笑道:“光想着同公子敘舊情,倒是忘記了此地實在不是招待貴客的地方,實在是流雲的疏失,請公子隨流雲同來。”
當真的忍無可忍,公子野用力的甩開了晏亭抓着他的手,對此舉晏亭並沒覺得多麼詫異,只是公子野能忍她這麼久倒是覺得稀奇,畢竟那人身份***忍不是他需要承受的。
公子野看着被自己甩開了手的晏亭並沒有沮喪的表情,心頭一顫,好像隱約之時瞧見了井麼隱藏在背後的算計,可未待他辯分明瞭,晏亭已經出聲阻斷了他的凝思,“公子這是怎麼了,莫不是哪裡不舒服?”
他二人心下都有自己的那一箇舊事,外人卻是不分明瞭,只瞧見以前一直淡漠着的晏亭猛然間像換了個人一般對着公子野一直“獻媚討好”,可那公子野非但不領情,現在反倒有了激烈的反應,皆是面面相覷,又無人敢上前說話了。
晏亭笑臉相迎,公子野發現自己的有失風範,手握成拳搪在嘴邊,尷尬道:“抱歉,本公子並不習慣同“男子”拉扯,有些反應過度了。”
他刻意強調了自己不喜歡同男人怎樣,晏亭心下當真清楚,暗笑道:就是你不喜歡男子,老子才如此做的,若你喜歡男子,即便瞧我不上眼,我也斷不會給你自以爲是的遐想的!
張效一直默聲眯眼笑着看晏亭戲耍着公子野,瞧着公子野那面紅耳赤的樣子,終究算是良心發現,輕咳了咳,隨即出聲道:“公子當真喜歡說笑,誰人不知公子乃天下間所有女兒家心中期盼的如意郎君,焉能習慣同男子怎樣,先前奴婢已經吩咐了內侍在承恩殿款擺筵席,只等着公子屈尊移駕!”
人家已經給了臺階,公子野沒有不下的道理,張效話音方落,公子野立刻接口道:“有勞總侍前頭帶路。”
人隨聲動,快步靠近了被人擠在外邊的張效身邊,移步前眼角還要偷偷的掃那晏亭一眼,生怕她再跟着自己上前。
張效已經出聲了,晏亭便有了分寸,總不能逼他太急,兔子急了還咬人,何況在晏亭心中,那人就是一張揚花哨的大公雞 —— 靜的時候喜好炫耀了自己的身姿多彩,一旦有什麼變故,便挺了脖子生生的鬥,他瘋,她沒那閒工夫陪他瘋!
張效回頭對晏亭溫和一笑,看了一眼站在晏亭身後的衛都,隨即瞭然,雖然睿王讓晏亭全權款待了公子野,不過此番公子野的樣子實在難看,張效心下分明,倒也不多問,直接帶着公子野離開了大殿,人潮涌動,晏亭和衛都靜止在原地,見大殿無人之後,晏亭才擡手解了衛都的穴道,這衛都一得了解脫,立刻出聲道:“上大夫方纔如何不怪罪下官?”
晏亭輕笑道:“你還知道你方纔那等行爲是會給自己招惹了罪名的?”
聽晏亭如此一說,衛都臉色又泛起了不自然的色彩,晏亭勾脣一笑,“如今這尚晨宮大殿上,可用之才已經少之又少,逞一時口舌,於私來說你不得成就一番豐功,辜負了一身本事;於公來說我大央損了一名良將,實得不償失。”
晏亭說得誠懇,卻不想衛都沉默片刻之後,竟揚聲問道:“上大夫如此用心拉攏可用之人,究竟意欲爲何?是西申厲王還是南諸幽公?”
這衛都看着是五大三粗的一個糙人,卻不想也有細緻的時候,且他這細緻用得並不討喜,晏亭撇嘴搖了搖頭,倒也沒那個同他解釋再解釋的耐性,其實這並不能全怨衛都,如今這大殿之上,莫不招攬可用之才,當然他們這般用心,並非是爲大央着想,也難怪衛都會有此一問了。
“日後自有定論,如今本大夫要忙,先行一步。”
說罷不等衛都作答,笑着走出了大殿,衛都猶自留在大殿之上,眼睛望着晏亭離去的方向,心頭涌動了一些說不出的動容。
出得大殿之後,晏亭左右張望了一圈,並沒見到張效與公子野等人,輕嘆一聲,方覺自己失算,尚晨宮之於她實在不是個熟悉的地方,這會兒沒了那羣人的身影,她若不開口,便尋不到承恩殿的位置,可她若是開口,怕若是所遇非人,撞到了盛康放在宮中的暗人,要倒出生了消息,要說她這個睿王親令招待貴客的官員實在做得不合格,她這官名受損不說,怕還會連累了推舉了她的玥謠公主去。
晏亭這廂立在大殿之外左右張望,遲疑着到底該往哪個方向走,卻是不想前方竟遠遠的走來了一人,見晏亭站在大殿外,那人露出了一臉欣喜的表情,快速上前幾步,同晏亭那個時候拉着公子野的手一般的熱絡的拉起了她的,揚聲道:“你當真還在這裡!”
晏亭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微微向後縮着自己的手,心頭對那個時候公子野的心情大概是有了個瞭解——實在是夠惡寒的,那公子野當時的反感怕只甚於她,是絕不會輕於她的!
“流雲爲何不說話,想什麼呢?”
聽聽這稱呼,還真是親暱,晏亭打了個顫,和緩道:“在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