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誰,用無比高亢、嘹亮、驚訝、恐慌、又或者幸災樂禍的喉嚨,突然喊了一句“韃子打過來了!”如同一根繃緊的弦,突然斷裂,靜候出城的人們從後方鬧騰起來,不多會兒傳到前面去了。在這人擠人,人推人的情況下,最後知道消息的人再也等不及,邁開向前的步伐,衝了出去。
“妙啊妙!”邢少陽看着紛亂的街頭,“小二,把門關了,如果不想店裡少什麼東西,最好趁現在。”慢慢品着茶,享受那份苦澀,突然聽見他人的腳步聲正不緊不慢地靠近。
“又見面了。”是那個皁袍青年,他一臉怒容,言辭卻很平靜。小二一看就明白,這是怒極的表現,看來這兩個酸人不對付啊。
混亂的發展速度絕對超乎常人的想象,一個平日裡就做偷雞摸狗的漢子,此時悄悄溜了上來,他看中了皁袍青年的包袱,匕首還未取出,就猶如冰窖。“給我安分點。”邢少陽看着發出氣勢的皁袍青年,心道這人修行還不夠,不能從心裡打擊對手。
顫顫巍巍地取出匕首,對準邢少陽:“別……別……以爲……我、怕你了!”邊說邊退的漢子,頭也不回地跑了。
“你不必應承下來,本來就是我發出的氣。”皁袍青年坐在邢少陽面前,想起當日在山上被這小孩最後一板抽昏的事,當下不敢妄動,誰知道這小孩是真沒有修爲,還是假沒有修爲。但不論是哪種情況,都不容許自己輕易出手。這次見面,越發看不透他了。
“原來是這樣子。”邢少陽淡淡地說了一句,繼續吃自己的菜,“小二,客官來了不招待一下,可不好。”我可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要吃要喝請自己點,AA制,不懂我教你。
“酒,上好的酒,越烈越好。”皁袍青年看着滿身破綻的邢少陽,遲遲不敢進攻,沒有了寒梅圖在身邊,皁袍青年原以爲這個人很容易對付,卻不想是這麼一個結局,“你要不要也來一壺?”江湖中人喜歡以酒交友,修士亦是如此。不過酒這東西,在修士看來,只有兩種情況才請人享用,一是高規格接待,二是鄙視時使用的劣酒——凡間的酒不論多好,都是劣酒,就好像皁袍青年此刻對待邢少陽一樣。
“我討厭酒,所以,我不喝酒。”這點不需要隱瞞,反正以後會有很多人知道。倒是你的傲骨,總覺有一絲奇怪,上次爲什麼就沒發覺呢?!
啊?皁袍青年微微**,自己的招,敗了!等等,爲什麼我會想敬酒?難道說,他真的是修士!甩去腦中不切實際的念頭:“酒是糧**,不喝可惜哦。”搖頭嘆息着,“那天好大的動靜!”
“哪天?”感受着對方的殺氣,邢少陽一時想不起來,這個見過一面的人究竟說得是哪天!那時候用寒梅圖砸他的時候,動靜也沒那麼大,聽這話也不像說君山湖畔。
“東西既然要送,自然是要光明正大的送,只是,你的送法,我很不喜歡。”我曾經記得,你說過,除非天下都沒有人適合,纔會給杜希文。雖然我早有預感,這東西一定是杜大人的,但是,我怎麼也想不到,你會在那天做那種事!杜希文必死,可他早死,對你沒有好處,你又何苦這麼害他。
“你說那個啊!”原來是寒梅圖,的確,這東西不能明說。不過,你不瞭解,天下人不瞭解,修士更不瞭解,真正瞭解的,這凡間恐怕就我一個,它不該出來,否則必惹血光之災,“我的確送了,可是,他還是沒死。計策失敗了,想不到那傢伙竟然不上當,該說他愚蠢好呢?還是笨蛋好?”這皇帝,嫉賢妒才,爲什麼偏偏那天不殺?!不明白,真的不明白,真的是因爲不貪嗎?現在想想,非常奇怪,非常奇怪。
“我也想不到,他竟然不動手。”邊喝酒邊看着邢少陽,“所有人都以爲他很愚蠢,愚昧,想不到,他是真正聰明的人。可惜,流派縱橫,他也沒辦法。”好聰明的皇帝啊,爲什麼之前所有人都沒看出來呢。朝堂之上的事情,果然比修士們的生活更加風雨飄搖。
“是嗎?”我不覺得他是那種聰明的人物,現在怎麼想怎麼可疑!看來有必要再探一次,不然我這個心,實在不安。“我知道了,你是來鳴不平的,只是,這麼做有用嗎?還是說,你有信心能勝過我?”邢少陽戒備起來,只要我先出手,你一定輸。
“當然有。”無盡寒意在酒館內瀰漫,讓一旁的路人驚覺,感覺告訴他們,不要靠近這裡,否則可能有生命危險。
小二和掌櫃在一旁瑟瑟發抖,之前怎麼沒發覺呢!這兩個傢伙,根本不是他媽的酸人,而是走江湖的,那可是殺人不眨眼的傢伙啊,怎麼住到店裡來了。
“會嚇壞別人的。”慢慢地喝着茶,無盡地寒意瞬間退散,將被子遞給小二,“小二,茶涼了,換一壺,順便這輩子也洗洗換換,不然不能用了。”
涼的?!冰!小二一個不慎,將杯子落到地上,掌櫃在一陣心痛後,驚奇地看着地上的冰塊,這功夫,究竟要多強才能如此迅捷的做到。猛然,兩人才反應過來,那寒意竟然沒有了,難道說,都融在這茶水裡了!
“惺惺作態!”皁袍青年不想多和邢少陽廢話,“你不該那麼做,所以,我是來殺你的。”
“哦,走吧,這裡可不是我們打。”就在要步出客棧的當口,邢少陽想起一件事,“屋子給我留下,裡面的東西,別動。”
漠北邊陲,既有一望無際的草原,也有連綿的高山,不過那山,在草原更北邊。尋了一處僻靜的地方:“日正當中,可惜,不是日薄西山。不知道有沒有這個運氣看見杜希文那傢伙的將軍令,真是矛盾的心情呢。”沒有在客棧那裡殺了我,就是你最大的錯誤,小子。
“我很好奇,你,究竟是誰?!”皁袍青年非常疑惑,這個孩子爲什麼會有這麼快的速度,實在是不可思議。
“人。”這是一個多麼無奈的稱呼,活了這麼久,我還算是人嗎?
“殺!”突然間,天邊傳來微弱卻強大的聲響,這是兩軍正式交戰前最後的聲音。
“噗!”皁袍青年吐了一口血,這……這究竟是什麼聲音!爲什麼,怎麼會……
“兩軍交戰,這等血色戾氣,除非是專修殺伐一脈的修羅。即便是魔門中人,也要暫避鋒芒,因爲除了殺伐之氣,還有更爲玄妙的東西還未散去。不然爲何魔門中人總是在戰後或終局纔出現?而像你們這些修士,不總撿便宜嗎?大家都差不多,卻總是鬥個你死我活!”邢少陽看着皁袍青年,一個未經歷過大戰的雛兒,不過我也好不到哪兒去,不過旁觀得多罷了。
“吒!”皁袍青年突然發出律令,將邢少陽困在陣中,“你這個笨蛋,不知道我們已經開始比鬥了嗎?還有閒工夫廢話!”有些驚訝於對手的言辭,不過並沒有忘了自己的本分,殺了這個傢伙,“去死吧!”即便你是凡人,我也不怕,我想通了,有許多的凡人會因爲我的計劃而死,既然以後要死得更多,多你一個就多一個,我不在乎。
“三才者,天地人;者,上下四方。”看着精緻而小巧的陣勢,邢少陽笑了,如果這佈陣的東西在高級一點,恐怕普通的仙人都能罩住,可惜,你找錯人了,“三才陣。天與上合,地與下合,人與四方合。”
心神一陣激盪,這個人,怎麼會一眼就看出自己佈陣的玄妙!三才??難道這就是這陣法的精要?原來如此,謝謝你,讓我知道了更多,“那你也一定知道,破陣的關鍵是什麼!”
“太阿倒持。”四個字,乾坤逆轉,山河移位,“你輸了。”說着,邢少陽跌坐在地上,眼中滿是笑意,太累了,實在太累了。
“不!”皁袍青年沒有驚慌,“你死了。”一把飛劍直取邢少陽頭顱,“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青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可又不得不信,自己,不能動彈了。
“生機自填,纔是殺陣的最高境界。”邢少陽慢慢說出自己對殺陣的看法,“總有蠢材,以爲佔個‘絕’字,就能無往不利,的確,那沒錯。可那是依賴陣法本身的威能,如果超出它的限制,就是將自己逼入死地。”你的陣法,還遠遠稱不上“絕”,所以,你纔沒死。
“哼,這麼多廢話!”皁袍青年知道,自己的陣法被改動過,想要儘快突破是不可能的。不過這小鬼似乎也耗盡了力氣,沒本事殺我,如此算來,仍舊是我贏了。只要和他耗下去,一定會有機會勝利的。
“邊關鐵血將軍令,揮手屠盡萬人衆。”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以弱勝強,但是,你佔上風,這絕對錯不了,“悲嘆蒼天有心憐,無奈黃袍終不留。”隨口做出打油詩一首,邢少陽看着征戰那方的天空,傲骨和玄光相互輝映,將那血色之氣照得越發詭異,“邊關啊,現在已經不能回去了。”
“哼!”不回去最好,皁袍青年看着邢少陽,冷冷地想。
聽着遠處傳來的馬蹄聲,再度從天人合一狀態出來,邢少陽嘴角露出苦笑,這還沒結束呢,這麼着急,實在不像皇帝的作風!“不好!”一聲驚呼,邢少陽即刻從地上跳起,看着那邊天空中開放的萬朵寒梅、和杜希文的傲骨相得益彰,其中更有一絲古怪的藍芒,遊走於兩者之間,並逐漸壯大,“寒梅圖,告訴我,怎麼回事!”顧不得身子,第三次進入天人合一狀態。
黃昏時分,邢少陽看着火燒雲:血染的日薄之時,是黃昏之星空的降臨,在美麗而妖豔的紅光之中,預示着不凡的前兆。焚盡一切的昏黃之焰,在夜幕的掩護下,最終將自己毀滅。大晉天朝,你完了!想不到末代皇帝竟然真是個老頭。坐回地上,看着那紅色的雲彩,“杜希文,這回,我又不得不救你了。真是諷刺啊,剛剛纔害過你的!”望着漸漸深邃的天空,“有時候,知識,並不是一件好事。”
皁袍青年心裡猛地一驚,剛剛那番話,自己確實感應到了天機,很模糊卻又很明確。他沒有說謊,難道說,害杜希文也是因爲知曉了天機?細細回想當日,這個少年確實說過,這東西給杜希文,只會讓死劫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