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化淳美的漢帝國,從來不缺才子佳人故事。太傅鄧禹大人的嬌孫女,一代名門閨秀鄧堯,是聞名雒陽城的美貌才女。無數世家大族的世子們,爲博得美人一笑,可謂絞盡腦汁。
永平五年深秋,對雒陽世家子弟來說是一個傷心的季節,沒有人會想到,高貴的鄧堯竟然主動下嫁給一個身份低微的書傭!
當年卓文君當壚賣酒的舊事,又在今日的大漢帝都東京上演了。這消息如驚雷一般,瞬間震動了整個雒陽城。據說當年滿城世子們痛不欲生,有人借酒澆愁,發誓要痛揍小書傭一頓。有人在暗暗打譜,等鄧堯過不了班府那貧苦日子,休夫成爲寡婦後,一定要搶先一步娶爲已有。
不管坊間如何議論,不管世子們如何悲痛欲絕,妾有意郎有情,僅僅半個月後,班超、鄧堯這對雒陽城著名的“剩男剩女”,便以閃電一般的速度喜結連理。這成爲帝京雒陽當年轟動一時的大新聞,成爲茶餘飯後的談資、佳話。
班家兩手空空逃來雒陽,幸好班超在關中人家鬥了一場劍,得了二十萬錢,才使得婚禮不至於太寒酸。
成婚當日,班府賓客盈門。沘陽公主劉小翰陪着竇老夫人、河西諸將在京的老人,盡來賀喜。班固的同僚,阿翁班彪當年司徒府的同僚,也均到齊了。三十六家劍坊的舵主們不請自來,下西洛街坊和兩邊的鋪面都來了人賀喜。甚至,連馬皇后的堂兄馬嚴,也親來喝喜酒!
當班超騎着赤蕭,轟轟烈烈、吹吹打打地從下西洛奔向上東門時,雒陽三十六劍坊自發派出七十二名頂尖劍客,舞起數十丈長的巨大青龍,讓這一婚禮瞬間變成了全城盛事。
班家貧困,拿不出能掙來臉面的聘金,便按照鄧堯吩咐,只以班超爲“聘禮”。於是,班超一身新裝,懷裡抱着金光四射的重鐗,去娶他的新娘子,這自然又成了雒陽城侯門女出嫁時的又一道盛景、佳話。
鄧府到底是仁厚有人家,成婚當日,沒人爲難班超。班超畢竟是班彪後人,鄧府沒人有膽量和班超鬥文。武的更不行了,三十六劍坊好手如林,都無人敢撼動,懷中那枚重鐗,讓衆人望而生畏,誰還敢觸那黴頭?!
其實,鄧家仁名傳天下,鄧堯出門當日,鄧府內賓客盈門,鄧家各門俱舉府而動,熱熱鬧鬧地送長門孫女出嫁。當沁水公主劉致扶着鄧堯要上轎時,鄧堯忽然抓着班超的手,兩人面向阿翁、阿母跪下,恭恭敬敬地叩了三個響頭。
小夫妻這一跪,讓鄧老夫人再也控制不住,抱着閨女淚水長流。此情此景,也讓女眷們鼻子發酸,灑下熱淚。
當班超用一臺八人花轎將鄧府女公子鄧堯接回家時,下西洛簡直沸騰了。最出彩的是權魚,他不僅和小魚兒、曼陀葉一起送了整整五萬錢禮金,而且還帶着他的胡女們,爲賓客們奉獻上了一場高水準的胡樂、胡舞、胡伎。
當然,這場舞自然不能跳肚皮舞。此事,又成爲帝京當年最大的新聞。
下西洛街上,劍客們舞青龍,街坊們耍龍舟,魚府的胡姬們在獻歌舞,熱鬧異常。班家院內則在擺宴,高潮不斷。可班超成婚,洞房內卻是另一番風景。
鄧堯雖然出身高貴,氣場強大。但嫁入班宅時,自己只帶了一個僅有十一歲的貼身小丫鬟綠荷。見芙蓉、秦小宛、慕容越對班超忠心耿耿,鄧堯便略施手段,蓋頭還沒揭開呢,就與三婢打成一片。
御史中丞薛大人的兩個愛女雪兒、雲兒則自鄧堯進入洞房時,便不離左右,問這問那。鄧堯自己掀起蓋頭,看一眼這兩個豆蔻小女,原來是一對美如天仙的姊妹花,且聰明伶俐,玲瓏剔透,瞬間便喜歡上了二人。
班昭和鄧堯是閨中密友,更是惺惺相惜的文友、書友,自然也不離左右,和風細雨,盡是閨中趣事。
成婚當日,夜玉對這個“不識人倫”的兒子不太放心,怕鬧出什麼笑話,便在洞房內對着鄧堯的耳朵交待了一番。
“師母,這事不需教,讓彼慢慢悟吧!”
鄧堯戴着蓋頭,實在忍不住笑了,便說出這番話兒來,惹得幾個女人羞笑得花枝亂顫。
賓客們仍在歡飲,等衆女都離開了,小魚兒、曼陀葉帶着金髮碧眼的寒菸,偷偷溜進洞房。芙蓉將她們引新娘榻前,秦小宛和綠荷給她三人上茶,小魚兒卻掀起蓋頭,讚歎道,“叔叔天生姻緣,不枉叔叔十年相思,新娘子果然是真美啊!”
女兒如花,最美出嫁時。豆蔻少女時代猶如蓓蕾初綻,只有穿上嫁衣,解決了自己的終生大事,這便是一生最燦爛的時光,猶如鮮花迎風綻放,美不勝收。此時正坐牀的鄧堯,自然是最美的。她嫣然一笑道,“兩位魚嫂纔是雒陽城最美的女人!”
“阿妹怎麼知道是我二人也來了?”
“小姑惠班,一晚上對汝二人讚不絕口,想不知亦難哪!”
小魚兒拿出一個禮物,遞到鄧堯手上,“這是何物?”鄧堯問。
“叔叔最需要的就是此物!”曼陀葉說,“阿妹一定收好,會有用得着的時候!”
寒菸忽然拉着鄧堯的手,很認真地說,“姊姊,女人嫁人,便要抓住男人的心。是故此物最爲重要!”
鄧堯覺得不同尋常,她抱着這個粉雕玉琢、金髮碧眼的美麗少女,心裡一陣欣喜,“汝定然就是小公主了。小東西,以後班府也是汝的家,等閒是沒人敢來班府撒野的!”
“現在,也沒人敢到魚府撒野的!”
鄧堯聞言,開心地笑了,“好吧好吧,但還是歡迎汝來班府玩。對了,汝尚年幼,叫我爲姊姊,不是亂了輩分麼?”
“不要緊的姊姊,吾二人各親各叫吧!”
鄧堯聞言啞然失笑,這個小不點來中原幾年,連“各親各叫”都懂了。
“各親各叫”是當時的習俗。兩漢時代,漢人婚姻注重“重親”,且“婚娶不論行輩”。所謂“重親”,就是婚姻之家復結婚姻,從帝宮到民間,最重近親婚配。所謂“不論行輩”,就是婚娶長幼不計,輩分不分。
有下輩娶上輩者,如娶姨母、表姑母爲婦。更多的是上輩娶下輩,尤其是娶外甥女、表侄女爲婦較爲常見。如葬在安陵的漢成帝劉盈,就是娶的親姐姐魯元公主之女張嫣爲後。爲了親上加親而“重親”,輩分自然會亂,於是漢人便有“各親各叫”之說。
這種“近親重婚”和“不論行輩”之俗,以現在人眼光看自然是陋俗。但是,兩漢是中華文明形成的重要時期,限於認知水平,當時的很多東西與科學、倫常不搭幹,卻已成爲歷史之一部分。作爲後人,我們可以瞭解,卻無權對先人加以指摘!
待晚上城內的賓客已散盡,遠來的賓客也已經安置好,班超才意氣風發地回到洞房。鄧堯早坐夠了,可班超卻呆在一邊,遲遲不掀開蓋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