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曹大人苦苦掙扎的時候,忽又傳聞班家老二有出息了,現在正在太華山練兵,曹大人不禁大喜。這小子當年布衣時便敢詣闕上書,當了蘭臺史令連皇家典藏都敢偷,皇帝連罪都沒捨得治。此時已爲假司馬,定然有辦法,於是曹大人便嚴令長子曹世書急匆匆趕了過來。
“兄長酸腐文人,至誤大事!”聽完曹世書的敘述,班超怒道。
“也怪吾,當時如直接給惠班或採菡寫信,此事或早辦成了!吾感惠班太苦,不敢相擾也!當然,也不能全怪汝兄孟堅,吾僅知弓家在安陵邑聲名狼藉,並無其與隗裡令勾搭、枉法證據。”說到這裡,曹世書思忖了一會,咬牙說道,“仲升如上奏章,如果需要,可具吾名!”
班超是聰明人,知道曹世書心裡的顧慮,心裡並沒有怪他無所作爲。此刻聞此言,還是感動地道,“班馮兩家,實是一家。馮家事,該吾來辦,吾……班家欠着馮家太多了。謝曹兄通報,吾已來太華山多時,竟然絲毫不知,險誤了大事!”
班超帶着悔恨接下此事,可他心裡一時還是有很多疑問想不太明白。
司馬南曾是伏波將軍馬援門客,征戰一生,自不會是不堪之輩,且行右扶事兩年官聲一直不錯,在隗裡更有青天之名。木容轂既爲司馬南所薦,想來也不會是平凡之輩,如何會與鄉霸弓氏之流暗相勾連?永平時代嚴刑峻法,司馬南身爲右扶風,又豈敢對鼻子底下發生的枉法之事不聞不問?
但曹世書一直在雍城,對隗裡的事他也說不清楚。且他不敢久留太華山,怕自己的行蹤爲司馬南探知。最重要的是,雍營也在練兵,因此,他不能耽擱多時,第二天黎明之前,便急匆匆趕回雍城去了。
送別曹世書,班超心裡很不平靜。望着曹世書遠去的背影,他並不怪曹世書圓滑、世故和自保,相反卻感謝他在如此緊要時刻,送來了寶貴的信息。
馮家有難,他首先想到了馮菟。他想起當年在五陵原那段美好的時光,想起了那個活潑可愛、敢做敢爲、風風火火的世家女馮菟。聽妹班昭說,宋洪病亡後,馮菟獨自撐着宋家,定然吃了無窮的苦處,這讓他的心裡便也有了絲絲苦澀。
“馮菟啊馮菟,吾班老二橫豎是欠汝一個公道,但有來生一定還汝!”
本來,班超努力剋制着自己,決心等辦了司馬南,再順道去看望一下茂陵宋府。男人都是自私的,他甚至心裡想着好事,如果馮菟能原諒自己當年的無情,開明的鄧堯斷然不會阻擋,他決心再不與馮菟分開。但現在曹世書來報信,讓他有了新的打算。
來太華山已經半年了,司馬南緊緊夾着尾巴,隱藏在隗裡縣的秋曹都找不到一絲蛛絲馬跡。現在木容轂枉法禍民,而木容轂又是司馬南舉薦給司隸校尉華鬆的,是司馬南線上的人。沒有司馬南和司馬瑞兄弟撐腰,木容轂是斷然不敢如此膽大妄爲的。或許,從木容轂身上,一定能打開缺口!
班超正在謀劃着要出手的時候,或許是心有靈犀、心靈感應,馮菟竟然自己主動自投羅網來了。
這天午餉食後,正是士卒謝檀和刑卒蕭亦在營門當值。忽然一匹馬歪歪扭扭地奔到轅門前,一個小廝從馬上“撲嗵”一聲摔下,渾身是血,嘴裡大喊“救命!”
謝檀和蕭亦大驚,趕緊衝了過去抱起他。小廝頭上捱了一刀,血流不止,觸目驚心。但他卻嗚嗚哭着,指着長安方向拚盡力呼道,“大軍快救人,救人哪……西去不遠,吾主母爲強人虜也……”
主母?有人搶婦人!
“汝速通報司馬,吾去救人……”青天白日下,有人強搶民女,這還了得?蕭亦汗毛倒豎,翻身騎上小廝的馬,一邊大聲叮囑了一聲,一邊已經疾馳過河,順着崤函官道向西追去。
轅門前的動靜已經驚動營內。五月份的天氣已經很熱,餉食後有半個時辰的休息時間,有的士卒三五萬羣,在河堤邊樹下坐着乘涼、聊天、或小憩,有的則在遠離營區的敷水河段洗澡、戲水、洗衣。自從蠕蠕等十二名胡女加入漢軍別部,士卒們都愛乾淨了。每次訓練完畢,不少人會自覺地到敷水中將自己洗乾淨。
離轅門較近的中軍內,軍候華塗與數十人正在帳內憩歇片刻。聽見轅門前吵嚷,從帳內伸頭一看,只見蕭亦嘴裡大呼“救人”,已經策馬遠去。華塗便帶人奔了過來,小廝已近昏迷,只不放心地說了一句,“吾主母……乃司馬故人……”話未說完,便一下昏了過去。
故人?莫非就是咋晚曹司馬說的馮家?小廝說是“主母”,那麼或是馮墾之妻,或是馮墾之妹?!
華塗心裡格頓了一下,便反射性地握着腰間的環首刀柄,嘴裡大喝一聲,“速報司馬,汝等跟吾去追人……”言未畢,便帶着十幾名士卒,衝進馬廄內連鞍都未及套,便騎上裸馬衝出轅門,疾追而去。謝檀懷抱頭上血如泉涌的小廝,用手摁着傷口,急衝進大帳內稟報班超。
班超的大帳在營地正中間,帳門正對着大營的轅門。聞謝檀急報,班超便帶着班秉、班騶等人急趕到轅門前。此時,華塗已經追去老遠了,人馬早沒了影兒。
“速傳醫工!”班超又返回大帳,急命傳“馬神仙”馬翼曦來救人。
馬神仙提着藥包踏着小方步跑進大帳,先用刀剃了小廝頭髮,又點起松明火燭將短刀燒紅,然後摁在傷口上,一陣青煙冒出後,血止住了。然後才號了脈,起身痛苦地搖了搖頭稟道,“司馬,傷不重。然失血過多,快流乾了。此人怕已無救……全看其能否熬過今晚……”
“司馬,吾再帶人去!”田慮、樑寶麟原在帳內小憩,聽見動靜也帶着士卒們奔了過來。此時見狀,便都惱了。
班超搖了搖頭,“些許強人,華塗豈能對付不了。但願馮兄無事……”
慌亂中,謝檀未說清被綁的是何人,故而只到此時,班超一直以爲是馮墾來找他,結果被弓家派人截殺了。令他沒想到的是,只到傍晚時分,華塗才帶人回來,且救回的根本不是馮墾,而竟然是他魂牽夢繞的馮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