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秉閉目養神,班騶聞言卻不屑地哼了一聲。而班超眼都未睜,好不容易忍住笑。反正行程枯燥,隨他們折騰去吧!
果然,周福話音未落,刑卒黃淳哼了一聲,“憑什麼,欲當吾伍長,汝先問問吾拳頭答應否!”
周福不屑地哼了一聲,年齡最小、平時溫文爾雅的吳薌一把扯過黃淳,兩人便在駝道一側交開了手,打得天昏天暗,黃沙飛揚。刑卒們沒人理會,他們打他們的,駝隊照常行進。所謂一物降一物,不一會兒,兩人便趕上來了。吳薌還是招牌式的溫文爾雅,黃淳卻鼻青臉腫,左耳垂還破了,流着血。
“真是賤,皮癢了不成,非得讓人收拾一頓才老實!”
兩人一聲不吭地跳上馬,周福鄙夷地看了黃淳一眼,揚手抽了一鞭子,還不屑地痛罵了一句兒,這才組織操練陣法。
“狗日的,個個端着山大王架勢,這也叫兵?”班騶實在看不下去,不屑地罵了一句。經過在涼州大營三個月整訓、教化,這些刑卒進退已經有模有樣。班超三人閉着眼並沒睡着,這一幕他們早已經司空見慣。
在別部,刑卒們的尊卑是靠勇力、用拳頭拚出來的,比如淳于薊,便因其勇悍與仗義,在刑卒中有無尚權威。這些刑卒都是魔鬼,而最大的魔頭便是淳于薊。對犯規的刑卒,淳于薊整治起來,毫不手軟,極其血腥。
一次刑卒辛準在訓練時走神,被班騶訓斥了一頓,還被抽了幾鞭子。歇息時辛準悄悄謾罵道,“狗屁家奴,不過死驢一頭,牛皮個屌……小心開戰後老子射汝冷箭……”
這能隨便說麼,這已經不是犯大不敬罪這麼簡單,對自己人放冷箭,是全軍都不能容忍的!
軍侯樑寶麟、屯長鄭淇、隊率謝檀都不幹了,將辛準叫到西部障內結結實實地修理了一頓,然後準備將其清除出別部。淳于薊卻不同意開除辛準,退回原郡,辛準便要被開門問斬,一刀剁了。夜深時分,他將辛準從帳內一直拎到西部障內,擲於雪地上。
“比照汝之身長,自己挖吧!”
辛準嚇壞了,本以爲淳于薊要修理他一頓。沒想到,淳于薊沒打他,卻上來便令他自己給自己挖一個深坑。
雖然知道這坑是爲自己挖的,可辛準不敢違拗,戰戰兢兢地挖好了,還自己主動跳進坑內待死。淳于薊開始埋土,土埋到辛準小腿肚子時,淳于薊才坐在坑邊歇息一會。辛準最怕這一手,他不怕死,他希望淳于薊給他來一個痛快的。沙子已經埋到腿肚子,他已經感覺到血往上涌了,可淳于薊這個殺人惡魔卻停了下來。
“軍侯,求汝了,給吾來一個痛快的……”辛準戰戰兢兢地懇求道。
寒風吹過西部障,嗚嗚作響。南方傳來狼嚎聲,令人毛骨悚然。淳于薊裹緊甲服道,“吾埋過很多人,大概有二三十了吧。埋人也是有講究的,對不同的人,據其罪大小,便有不同的埋法。今天這埋法,便對罪大惡極之人方用。這種死法,當然也是最痛苦的,正適合汝這種小人!”
“吾說了昏話,吾該死,這帳吾認。軍侯殺吾、埋吾、剮吾,我都不怪。可說吾小人,吾絕不服……江夏辛準大名鼎鼎,豈會小人哉?”
沒等淳于薊回答,辛準辨道,“吾家在江夏,以漁獵爲生。吾友人爲人所害,吾爲其報了仇,太守卻因吾殺人而叛吾下獄。吾逃出江夏獄,便在江上做‘買賣’。吾一般是將客商擲於江中,水沒於頂即成,一點痛苦沒有。別說客商,就是太守聞吾名也會夜晚尿榻,吾豈是小人哉?”
漢人崇尚快意恩仇,有恩、有仇都必報。就是報恩報仇殺了人,很多太守、縣令也會判其無罪。辛準爲友人報仇,太守判其有罪,雖符合漢律,但卻悖於常理,難怪辛準不服!
誰料一貫行俠仗義的淳于薊卻不屑地道,“原來是江蠻,禍害客商之小人,這種死法更適合汝了。一會兒,吾會慢慢埋,汝身上血會一點一點擠到心口、頭部上,汝頭顱會被血漲成大血球。如果吾想幫汝,可以爲汝放血,剎時血如泉涌,噴薄而出,能死快些。當然……”
說着,淳于薊停頓了一下,才又說道,“當然,吾幹嗎幫汝?於是血會慢慢漲,先是汝眼珠子會飛出,繼而血會炸破頭皮,慢慢滋出。但此時,汝還不能死,只到血會慢慢流乾,約需幾個時辰,到明日天明吧,汝還死不透。既死不透,死狀又極慘……”
“尤其是,汝都看到了,南山有狼,異常殘忍。彼聞到血腥味兒,便會尋來。只需一口,汝皮破,血崩出如泉。雖痛苦萬分,卻死不了。狼會待汝血淨,再啃汝頭,這種死法,恐怖萬分,是人都受不了!
辛準咬牙硬挺道,“軍侯,吾落汝手中,遲早是死,吾認了……”
淳于薊沒理會他,慢慢地埋沙。沙子很重很沉,此時沙子已經漸漸埋至臀部、腰部,辛準五臟六腑都被擠到胸口,頭被血漲得暈眩,耳朵裡已嗡嗡鳴響,夜晚黑暗中的西部障在他眼裡已經是一片紅色。他這才知道,原來活埋是這麼痛苦的事。早知道,過去抓住那些狗官,便這樣活埋了多好!
“軍侯,吾看出了,汝不想害吾,只是折磨吾。吾受夠了,讓吾到沙場上去死個痛快的吧……”
辛準不怕死,重義氣,他後悔不已,痛苦已經令他即將崩潰,便痛哭流涕罵自己不是人,可等他籲叨籲叨地嘀咕完,忽然發現淳于薊早已經返回大營去了。而西部障城堡圍牆上,分明有幾個晶瑩碧綠的電光,如閃電一般瘮人。
狼!
狼果真來了,而且來的不是一隻,是四隻。辛準魂飛魄散,好不容易脫身,返回大營後,便跪在軍侯樑寶麟帳前懇請原諒,懇請留在別部。從此,辛準再不敢抵禦軍侯們的管教,在後來的白山大戰中,他戰死沙場。其家人則被赦免連坐,還爲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