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奴、胭脂二犬帶着三人走向村落,只見雪霧中先是由小變大傳出吵雜之聲,不一會便現出幾座由大馬架子房組成的客棧。
下雪天天黑得快,此時光線已經暗淡,但客棧後面,能隱約看出是密匝匝的氈房、圍欄。客棧外面,在駝隊搭的帳蓬下,蒲類國的國兵們在維持秩序,刑卒們與牧民正在交易着,更多的牧民則在一旁興沖沖的圍觀。
班超三人悄悄進入客棧院子,很快便又變成了班太公。
權黍一帶領的駝隊雖然也遇到了一點麻煩,但卻有驚無險,他們已在蒲類城交易一天了。從權黍一這個“帳頭”至普通刑卒,所有人都望眼欲穿。他們已經分頭行動整整五天,按照約定,明日一天一夜,如班超三人再不返回,他們便要按照事先的約定,主動撤回山北!
就在他們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心裡七上八下之時,班超三人卻悄然歸來了。
那天夜裡三更,班超帶着胡焰、肖初月出發後,等天明朝食過後,權黍一、蒙榆、周福等人便從市井購得十餘匹健壯的蒙古馬,駝隊離開伊吾廬城開始北上。
駝隊北上,比來時少了一人。權黍一等人都十分緊張,怕漢人張望看出破綻。可有驚無險的是,駝隊離開伊吾綠洲之時,匈奴人根本連一次檢查都沒有。原來,伊吾廬綠洲商隊來往頻繁,對每一支來到綠洲的駝隊,匈奴人盤查甚嚴。但對離開綠洲的駝隊,則盤查相對較鬆。
駝隊東行約六七十里地,傍晚住在白山南麓一個山澗草甸之內。這裡是白山南麓一個山澗綠洲,離南山口也就約二三裡。
白山南麓,多爲懸巖陡壁,光禿禿的,只有幾條山澗下,纔會林木茂盛,叢林密集。這裡便是一個很奇妙的山澗,入口處長着一大片茂密的松樹、柏樹林,順着澗水上行不遠,便是一塊林間草甸,這塊草甸嘴小肚大,狀似葫蘆,十分隱蔽。這麼好的一塊寶地,由於地方太小,也只有三戶牧民、一戶獵戶在這裡越冬。
這是班超與權黍一事先商定的落腳和逃生地點。駝隊在葫蘆溝山澗草甸內宿營後,幾戶牧民見是駝隊逗留,便也主動幫忙,並交換了一些生活必需品。
第二日,權黍一帶着班秉、班騶二人,將澗口仔細巡查了一遍,並順着山澗一路向上,爬上白山,探測了一下山巔通道。等他們返回葫蘆溝內,蒙榆、周福已經帶着刑卒們伐來圓木,建起堅固圍欄,遮風防狼,搭好了一處暖和的馬架子房。
這裡位於叢林深處,山根高大的松樹、柏樹林,讓草甸內十分隱蔽。不深入搜尋,外面一點都看不見。權黍一山外山上巡視一番,覺得十分滿意!
“此溝外人知否?”一切都似乎完美無缺,權黍一還是不放心地問蒙榆。
蒙榆道,“太公放心,有一年吾與周令在伊吾失手,被匈奴人追殺。便一路東逃隱藏於此溝內,順此溝一路向上,可以爬上雪山。山上冰川上有洞,可通另一冰川,雖然難行,卻可到達北山口。吾二人正是藏身於山上洞中,才躲過搜捕!”
當天晚上,權黍一又對吳薌、鄭昶二人道,“駝隊北上之後,汝二人留下看護戰馬。長則最多十日,短則幾日,吾衆人與班太公必歸。汝二人務要切記,要小心謹慎,確保吾小隊歸途時戰馬無虞,此關係漢軍北征大業成敗,務要切記!”
“大人放心,吾定小心謹慎,等候司馬與大人歸來!”
第二日朝食後,駝隊臨行前,班秉仔細,最後又仔細叮囑了一頓。“防守此溝,另有一點不能忘記。雖然幾戶塞人牧民、獵戶人都挺好,但辦大事需事事謹慎,吾走之後,汝二人要封閉此溝,任何人不得外出。圍欄、房屋雖然堅固,仍然要防範雪狼羣騷擾,凡事切切小心!”
這裡離順着山南綠洲,到南山口不過三十餘里,駝隊拉開長途行軍時的慢悠悠架勢,一直晌午之後纔到了南山口。天上陰沉沉的,飄着小雪花,遠望呼衍王大營,旌旗連天,營帳如雲,令衆人不免膽寒。
大營遮斷了南山口,營柵均爲四排鬥粗的圓木搭建,如堅城一般。大營一分爲三,中軍大營扼斷南山口,另外左右兩軍營壘,則護衛左右。大營規模巨大,足可駐防二萬大軍。看着這個堅城要塞一般的大營,衆人不禁憂上心頭。漢軍遠涉一千餘里流沙而來,沒有攻城器械,想強攻如此堅壘,勢將付出慘重代價!
匈奴百騎長在峽谷底部設了關卡,駝隊到達時,出示了附傳,周福主動敬獻了幾大包茶葉,並悄悄塞給百騎長五百銅錢,百騎長自然大喜。從來錢能通神,見是鄯善駝隊,且附傳上又有鄯善和伊吾市尉關防,手續完備,便象徵性地檢查後,連人頭都未數對,便蓋了關防,放駝隊進了山。
權黍一、周福、蒙榆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等駝隊總算矇騙過了關,幾人心放下,又大發感慨。權魚的人真是無所不能啊,吐庫製作的假附傳,比真的還要逼真。呼衍部是北匈奴最強悍的部族,警戒心也不過如此,令衆人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白山南麓滿是嶙峋的岩石崖壁,幾乎看不到樹木。從南山口進山,溝底路畔有一四四方方的巨石。權黍一爲鼓舞士氣,指着巨石豪情萬丈地道,“此戰之後,漢軍必一戰而定天山,別部必一戰而天下知。大戰之後,吾將雕刻此石爲碑,記錄班司馬與諸位戰功,留諸千秋萬代景仰!”
刑卒們聞言都深受感染,他們踏着滿溝鵝卵石,順着深邃的峽谷澗道,沿着碎石嶙峋的溝底蜿蜒上行,慢慢進入積雪覆蓋、奇險無比的山巔鳥道。
進入南山口這段峽谷澗道,自唐代始因大將樊梨花在此爲陣亡將士收斂入棺,故稱爲棺材溝。清代寧遠大將軍、岳飛後人嶽鍾琪覺得“棺材溝”名稱不吉,又見溝內鵝卵石斑斕奪目,便下令改名煥彩溝,一直沿用至今天。但在近兩千年前的東漢初時代,這條溝荒涼偏僻,溝底遍佈亂石,其名稱未見史載。
今日從南山口至口門子峽谷,順着省道不過二十五公里。如果是夏秋季節來此旅遊,自煥彩溝碑循溝而上,沿途溪谷縱橫,山泉淙淙,哈薩克牧羊人的白色氈房似顆顆珍珠,散落在沿途翠綠的草坡上、松樹下和溪流邊。炊煙裊裊,牛羊依依,偶而從山林深處傳來一兩聲犬吠,使人頓生遠離塵世、迴歸自然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