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正在出徵,蒲類人豈能袖手旁觀,歙渠也稟報道,“將軍,吾傍晚聯絡族人,已得數百人,將按軍令襄助王師取城!”
“好!”班超正色道,“百戶長歙渠聽令:吾軍奪城後,將全軍轉入防禦,擊破呼衍砭圍城,並奪取城北大營後,將出白山以北。汝要迅速召集蒲類牧民襄助漢軍守城,務要保住伊吾廬,只至吾大軍自山北歸來爲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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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歙渠得令!”
班超又掉頭對已經跳到馬上的小姑、寡婦道,“小姑、寡婦,過來!”小姑和寡婦騰地從馬上躍下,昂首挺胸地走到班超身前。班超撫摸着它們碩大的腦袋,對麥香道,“麥香聽令!”
麥香神經陡然繃緊,“民婦聽着呢!”
班超心裡啞然,嘴上道,“這是吾別部二卒,此番大戰,不能帶它同行。吾將二卒交於汝,汝要好生管着。等吾奪下伊吾廬,再令其歸隊!”
麥香脆生生地道,“兄長放心,吾一定看好!”
班秉、班騶已經將皮套套在小姑、寡婦脖子上,小姑和寡婦或許知道將要發生什麼,突然擡起頭憤怒地、伊伊呀嘵地嗚咽着,發泄着心裡的不滿,抗議着班超的決定。
班超撫摸着小姑、寡婦的大腦袋,好生安慰了一番,便告別這可憐的一家人,在黑暗中策馬遠去。而此時,田慮、華塗和樑寶麟已經率軍,按令快速進入伊吾廬北城北城外、南城南城門外的密林中隱蔽待機,靜待火光起時攻城!
天黑得如鍋底,此時城北校場邊的茂密榆林內,漢軍刑卒們嚴陣以待。寒風呼嘯而過,林梢發出一陣陣嗚嗚嘶鳴。不遠處,高大巍峨的伊吾廬城巍然屹立,幾點寒星孤獨地掛在譙樓的一角。城牆上每隔百十步,便會有一支火把。城頭巡夜的士卒影影綽綽,左右晃動着。
時間在一點點地流逝着,夜色漸深。忽然,遠處的城牆上一個人用蒼啞的胡音吼着什麼,在呼嘯的狂風中,聲音斷斷續續,卻清晰悠遠,抑揚頓挫,且每一個字拖得很長很長。寒風砭骨,歌聲淒厲、愴然,在四面空曠的綠洲上顯然特別幽遠。
“聽得清嗎,這狗日的叫喚什麼?”華塗不識胡音,悄聲問道。
寒風陣陣吹過,班超未聽清。班騶仔細辯聽着,總算聽明白了,便小聲翻譯道,“這是在城頭巡夜的更卒,唱的是‘黃沙是戰場,白山是營帳。漢狗猶遠來,全軍皆送死。五更天欲曉,謹防有奸細……’”
華塗哼了一聲,憋不住輕聲笑罵道,“狗日的,還挺有才,一套一套的。一會看看誰是狗,還‘謹防有奸細’,此刻吾漢軍奸細已經入城爾,汝對着北風窮叫喚管屁用……”
前軍刑卒們都會心地輕笑起來,沖淡了臨戰前的緊張氣氛!
……
天黑之前,胡焰、肖初月、蒙榆和周令等人分別帶一伍士卒,穿着胡服,扮成商旅,很快便牽着載滿貨物的駱駝,跟隨林外絡繹不絕的車馬混進城去。南山口在大戰,傍晚各市交易清淡,土黃色的伊吾廬城籠罩在淡淡的愁雲慘霧之中。
胡焰、肖初月、蒙榆和周令四人,長期遊蕩在西域各城國,精熟各國言語、風俗。或許是習慣,一個匈奴大牧主耀武揚威地背手增過,身後還跟着牽着馬的四名侍從,周令技癢,在衆人的眼皮之底下,僅從牧主身邊擦身而過,便將其一把柄上鎦金的于闐小刀,順到自己懷裡。
天黑時分,南北兩城開始宵禁前,他們開始分頭行動。蒙榆、周令帶着“僕從”們來到南城一家酒肆內“投宿”,周令財大氣粗的樣子,點了酒菜,讓店家喜上眉梢。烤全羊上來了,衆人拉開架勢豪飲。衆卒將周令順來的精緻小刀傳看了一遍,都豔慕不已。
胡焰、肖初月則帶着“僕從”來到北城內一家酒肆內飲酒,點了酒菜,衆卒們欣喜地悄聲議論着周令的神技。肖初月大爲不悅,“雕蟲小技!”嘴裡只是輕聲罵了一聲,便不屑地埋頭飲酒、吃肉。被周令搶了彩頭,自己未撈着在衆人面前表演一番,他心裡正煩惱着呢。
伊吾廬的夜晚十分安靜,白天的吵吵嚷嚷已經遠去,小城安寧靜謐。只有胡焰看明白了,或許是鬥氣,肖初月傍晚時也順了不少錢。大戰將臨,就讓士卒們痛痛快快地豪飲一頓罷,他和蒙榆睜一眼閉一眼,任二人鬥法!
下雪天天黑得尤其早,淳于薊穿成塞人模樣,象一個幽靈,戌時初便抱劍從房頂上慢慢隱藏到了伊吾廬鎮守使官署的屋頂拱檐下。這讓他心裡隱隱興奮,這個大漢第一遊俠又做起了月黑風高、殺人越貨的本行。自從在東夷剮了弒父仇人朱寧一族後入獄後,他再未有機會施展一身絕技。
大門前和屋檐下掛着的大燈籠,光亮閃爍。官署內此時僅有匈奴千騎長屈趄屠坐陣,原來,屈趄屠剛剛巡視歸來,此時返回官署。蒲類國的僕婦們擡上大鼎,舀上酒,先擊石磬,然後開鼎,屈趄屠這纔開始擺開架勢夜食。
狗日的,好大的排場!
淳于薊看一眼正在雅食的屈趄屠,心裡無名火起,又無處發泄。曾經如化外野人一般的南呼衍部,進入白山南北數十年,大漢豪族開鼎而食的“雅好”已無師自通!
這個官署共有二個院落,高大的官署正堂正對轅門。前院空間較大,左側是兩排房屋,顯然是營房,是隨從與官署護衛士卒的居所。右側則是兩排馬廄,裡面拴着戰馬與駱駝,兩名士卒正在料理戰馬。轅門旁邊還有兩個小屋,也是士卒營房。
後院內有四棵大榆樹,樹冠雄偉,挺拔高大,樹根凸露地面,盤根錯節,酷似蛟龍臥地。樹下有兩排低矮的廂房,一排高大的正房。正房顯然是屈趄屠一家的居室,檐下都吊着一排紅燈籠,影影綽綽。右側的一排廂房,便是漢賊張望的住所。
此刻正房和右側的一排廂房內,都是一片黑暗,或許屈趄屠一家此刻並不在官署中。左邊的廂房是廚房、糧庫等,亮着燈的房間,屋頂的煙囪內正往外冒着煙,裡面隱隱約約似乎有人在說話。
淳于薊輕輕跳進後院,正要去檢查一下廂房,忽然一個黑影泰山壓頂一般地撲了上來。遊俠淳于薊大驚,剛纔的觀察中,並未發現官署內有犬。此時顧不上檢討自己的大意,倉促間便順着巨犬衝擊、撕咬的力道,閃開身的同時,並以左手捏住狗脖,腕中發力,“咔嚓”一聲,將這條不知死活的獵犬脖子生生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