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田慮率領前軍在北,樑寶麟率領後軍在南,二曲人馬迂迴到匈奴身後,突然從暴風雪中殺出。圍困班超中軍的匈奴人抵擋不住,頓時一鬨而散。漢軍三軍順利會師,迅速結成雁形矟矢大陣,如巨碾一般,在敵陣中來來回回地絞殺匈奴人,勢不可擋!
疲睏至極的南呼衍部,再一次領教了漢軍別部重騎兵的厲害。漢軍別部人被精鐵扎甲或魚鱗重甲,馬披全身鐵鎧甲,除了眼、鼻、四肢和馬尾,馬的其餘部分都得到具裝鎧甲的嚴密保護(注:即甲騎具裝,形成於西漢武帝時代,到東漢末三國時代成爲重騎兵標準裝備),人馬可謂馬箭不入。
這場大戰不過半個多時辰,匈奴人便支撐不下了。別部經短暫休整後有備而來,僅僅來來回回衝殺十數合,剛剛未時過半,倉促麇集而至的匈奴人未等回師口門子峽谷,便被別部驟然殺散,人馬四處奔逃!
但戰場經驗豐富的呼衍王並沒有逃遁,他藉着暴風雪的掩護,又悄然率領中軍繞了一個大圈,轉回口門子峽谷口外,並在峽谷口西側一座小雪嶺上建立起中軍陣地。此時,慘敗已經讓他暴怒成一隻雄獅,口門子峽谷是南呼衍部的命門,他與班超一樣已經沒有其它選擇!
小雪嶺是口門子峽谷西側山巒的延伸,北面的山坡上雪松連綿,易守難攻。呼衍王選擇這裡爲中軍之所,是打定主意要與漢軍死磕到底。他要憑着兵力優勢,就是拚也要拚掉漢軍,最終奪回並控制口門子峽谷!
從晨時至午後,匈奴人未歇過一口氣,人馬未合一下眼,士卒只能靠隨身攜帶的牛肉脯充飢,戰馬只能瞅空喂一把慄米,渴了靠啃幾口雪團,早已經人疲馬困。漢軍也是人,他不相信漢軍是鐵打的,他決心在竇固下白山前,便將這小股漢軍徹底吃掉!
於是,大戰第二回合之後,未等戰場完全平靜下來,風雪瀰漫的雪原上,匈奴人中軍的戰鼓聲、牛角號音,便再一次響起!
雖然看不見呼衍王的帥旗,但鼓聲將呼衍王的意志傳達給每一個騎卒。四面八方的匈奴各營和零星的潰兵聽到“聚陣、死戰”的戰鼓號令,便又快速地從暴風雪中鑽出,迅速彙集到小雪嶺下。此時,正源源不斷從白山澗道上逶迤而下的匈奴後軍騎卒們,也一一聚集過來!
鼓聲便是號令,聽到“死戰”的鼓聲,遊牧民族悍不畏死的本性,便被激發出來,竟然迅速麇聚起數千人。只有到了部族生死存亡的關頭,呼衍王纔會發出如此決絕的號令。所有人都知道,沒有退路了,部族已經到了最後關頭,要生存下去便只有死戰一條路!
早在冒頓單于晚年,呼延部和烏禪幕部追隨右賢王西征大月氏。當時大月氏遷徙至蔥嶺以西大宛與康居國境內,南呼衍部、烏禪幕部從烏孫國境內出擊大月氏,一直追殺大月氏至魚腸澗(注:即今阿富汗境內之興都庫什山以南、巴基斯坦境內之開伯爾山口)。
已陷滅族之境的大月氏人,藉助地形優勢舉族死戰,竟然將南呼衍部、烏禪幕部層層圍困起來。那次也一樣,在部族的生死存亡關頭,當時的呼衍王也發出了“聚陣、死戰”的戰鼓號令。南呼衍部、烏禪幕部不懼傷亡,一舉突破大月氏人圍堵,成功突圍北越雪山,回到大宛國境內。
從此,一路被匈奴人追殺的大月氏人,這才得已在雪山之南的阿姆河流域立國,並長居下來。現在,南呼衍部部衆再一次聽到“聚陣、死戰”的戰鼓號令,便將疲憊與死亡忘諸腦後,迅速麇居小雪嶺下,準備死戰!
聽着暴風雪中隱隱傳來的隆隆戰鼓聲,胡焰對衆將道,“這是‘聚陣、死戰’戰鼓號令,是部族到最後關頭的絕殺令!”
衆將都知道“絕殺令”意味着什麼,班超也暗暗心驚,但他手中的長矟已經舉起,別部義無反顧地回師峽谷口!
全軍刑卒都清楚形勢依然危急,這場絞肉機一般的血腥大戰,遠遠沒有分出勝負。別部迎着暴風雪向東進軍時,突然聽到前方的峽谷口外隱隱傳一陣“轟隆隆”的巨響,班超心裡一陣驚喜,關鍵時刻,是隱藏中山巒之上密林中的吳彥打響了!
此時,位於口門子峽谷西側山坡密林中的吳彥驟然開始砲擊小雪嶺。最先聚集到小山下的匈奴士卒紛紛被砸中,人仰馬翻,哀嚎慘叫聲一片。漢軍隱藏的八臺拋車,用冰塊、石塊不斷轟擊呼衍王聚兵的小雪嶺,令剛剛麇集一起的匈奴各部死傷慘重!
原來,吳彥率領的漢軍小隊一直隱藏在山坡上的密林內待機。當漢軍開始突襲溝口處的匈奴人時,吳彥按兵不動,想在全軍最危急之時給匈奴人雷霆一擊。可他沒想到,很快戰場便向西轉移不知去向,遠離了他的攻擊距離。
匈奴人滔滔不絕地從峽谷內向外涌去,此時攻擊殺傷力有限,於是他咬牙繼續按兵不動。想什麼就來什麼,匈奴人的戰鼓竟然又在溝口外響起了,戰場又移到了喇叭口西側,恰好在砲車陣地正下方,這令立功心切的吳彥不禁大喜過望!
山下戰鼓隆隆,人喊馬嘶,暴風雪中他根本就看不清山下的小零嶺周邊情況。就在此時,派出到山坡下觀察敵情的斥侯匆忙返回稟報,“隊率,大事不好了,司馬與三軍不知去向,匈奴人正在山下小嶺周邊聚集……”
吳彥急忙潛到山腰偵測一下,小雪嶺完全在他的攻擊範圍之內。他覺得不能等了,於是在隆隆的砲擊聲中,剛剛麇集在小雪嶺下的匈奴人,隊形密集,約有一兩千人,一下子被轟個正着。一時間,地動山搖,猶如世界末日一般,人仰馬翻,慘不忍睹。
吳彥的轟擊時機拿捏得正是時候,就在匈奴人亂成一團的時候,班超率領三軍已循着鼓音凌厲衝殺過來,瞬間便將四散奔逃的匈奴人打個正着。漢軍緊隨班超,在匈奴人大陣中凌厲衝殺,勢不可擋!
但呼衍王在極其被動的情況下,一邊將中軍移動到另一小山嶺上,一邊躲避山上居高臨下的砲擊,同時嚴令中軍擊鼓。萬騎長呼衍圖則親自率領一支勁卒,徒步急掠峽谷山坡上的漢軍拋車陣地。吳彥率數名漢兵刑卒快速從密林退下山巔,加入漢軍戰陣。可數十蒲類國國兵躲藏在叢林中被搜出,瞬間即被砍成肉泥。
此時雙方已經都打紅了眼,底都向對方挑明瞭。漢匈兩軍都已經置之死地,班超與呼衍王都清楚,誰退誰便將萬劫不復。匈奴人的戰鼓聲急,南呼衍部已經全部走出白山山巔鳥道,此時仍有五六千騎,知道已沒有退路,各營便蜂涌而上,死戰不退!
班超、淳于薊振奮精神,率領別部近兩千卒緊密結陣,在敵陣中來來回回衝殺。但匈奴人人多勢重,斬不盡殺不絕。漢軍刑卒只要一落單脫離大陣,便會被匈奴人一涌而上剁成肉醬。這種硬碰硬的騎兵對決慘烈異常,雙方從午後一直戰至申時過半,雪原上展開了一場驚心動魄的生死較量!
班超與赤蕭渾身上下已經被匈奴士卒的鮮血染溼,匈奴人陳屍遍地,漢軍陣亡人數也迅速增加,但雙方各不相讓,在呼衍王中軍的隆隆戰鼓聲中激烈廝殺。戰場形勢已漸漸開始對漢軍不利,形勢變得岌岌可危!
狹路相逢,膽怯者亡!暴風雪稍微減弱了些,班超突然看清了小山上的呼衍王中軍大旗,便與淳于薊、班騶、班秉、肖初月、胡焰、周令、蒙榆八人,以環陣開始在敵陣中絞殺。他們拍落如蝗箭矢,力斬當面之敵,率領漢軍雁形矟矢陣,幾次直衝呼衍王大纛之下。
但南呼衍部各營在中軍戰鼓調度下,次第交戰,始終牢牢黏着漢軍,班超不知自己已經斬殺了多少人,可卻眼瞅着敵中軍大纛在暴風雪中飄揚近身不得。隨着大戰時間的延長,漢軍刑卒不時被亂箭射殺,或被敵擊傷落馬!
呼衍王手握劍柄佇立大纛下,透過眉毛和眼睫毛上的毛霜,虎視着戰場。幕師木都親自舉着令旗,將呼衍勺的王令傳達給各部。此時中軍十餘名執法衛卒已經斬殺了數十名敢於退卻的將領、騎卒,更多的騎卒在中軍戰鼓的嚴厲督戰聲中,前赴後繼,不顧生死,一層層圍向漢軍!
雪丘之下的爲首漢將,坐下戰馬忽然振鬣長鳴,驟然騰身而起,一下越過眼前一羣匈奴士卒,漢將手中長矟如蛇信一般神出鬼沒,眨眼間便將匈奴將領一一挑落馬下,眼看着又逼近中軍核心。呼衍砭與呼衍圖急忙揮動中軍,將漢將緊緊擋在雪丘之下!
這一場血腥大戰,直殺得天昏地暗,鬼神皆驚,屍橫遍野,血流成河。鮮血和屍泥已經將雪原染成一片猩紅色,中軍大將、王弟呼衍圖心痛得嗚嗚大哭,哀鳴着懇求道,“大王,給南呼衍部留點種子吧,再這樣打便死光了……”
呼衍王回手一鞭,將呼衍圖後面的話打回到肚子裡。他從木都手中接過令旗,並親自揮動,身後二十餘隻戰鼓再一次“咚咚咚”敲響,南呼衍部各營便按令結陣,層層疊疊包圍雪原上來回奔殺的漢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