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槫抱拳躬身向淳于薊道,“將……將……軍,紀蒿巧……巧舌如簧……其實最毒……毒……婦人心……”
淳于薊沒有理會長老,卻忽然揮起長劍斬殺了兩名綁在樹上的匈奴俘虜,又驟然厲聲喝道,“左右,將紀槫拿下!”
班秉和班騶迅速將長老紀槫捆了起來,淳于薊又放了紀欒和衆長老並抱拳施禮道,“紀欒長老,謝汝救命之恩,委屈了!”
紀欒卻跪下叩首道,“將軍真神人也,是救了吾拘愚一族啊!紀槫率兵來後,殺置嗇夫,拘吾與衆長老子、孫爲質,吾實不得已舉族爲其奴役。左側人馬盡爲紀槫隨從,紀槫三子、五婿亦在其中……將軍,吾族中女兒盡被逼吃藥,未必能活過今日……”
紀槫白鬍子顫抖着,厲聲抗辯道,“將軍……勿聽小人之言,紀欒通匈奴、于闐,罪當斬首……”酋長紀欒與衆長老聞言“呸”了一聲,卻都畏懼着離其遠遠站着。
淳于薊看着這位皓首紅顏長老冷笑道,“紀槫,汝勾結匈奴,罪不容赦,其不聞‘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否?漢收西域,順應天意,豈是汝等小丑所能阻擋?北匈奴逆天而動,是爲死路,咋夜百數十騎,旦夕間已盡爲吾滅!今汝已必死,何必巧舌強辯?”
知道已經回力無天,已經必死無疑,紀槫忽然仰頭乾笑一聲,扭頭對着大帳高叫道,“班超匹夫,汝聽着,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紀槫雖無能而亡,可都尉手握西域諸國十萬雄兵,汝必死無葬身之地……今紀槫先行一步,定在陰間等着汝……哈哈哈——”
紀欒聞言,緊張地對淳于薊道,“將軍,此獸類也,不能留……置嗇夫與衆冤死部民魂靈不遠,紀槫當受極刑!”此時,衆部民聞言,有人已經詛咒、有人哀哭,羣情激憤,“燒死老賊!燒死老賊……”
或許淳于薊不忍動用火刑,不知何故,淳于薊卻突然想討好胡女紀蒿,他高聲對衆人道,“紀蒿舉發紀槫有大功,如何處置紀槫,便由紀蒿做主!”說着,回頭對紀蒿道,“請罷!”
此時的紀槫在部民們的怒吼聲中,已經膽寒,面如死灰。被繩索拘勒成紫紅色的脖頸和臉膛,兩隻翻凸出來的眼球佈滿血絲,那眼睛裡流泄出垂死的仇恨、殘存的一絲傲氣和少許的一縷膽怯。紀蒿鄙夷地看着這個人面獸心的獸類,想到慘死的嗇夫和部民,她脫口而出,“如此獸類不如,便如部民所言,燒死算了!”
淳于薊震驚地看着她,他沒想到這個女人這麼狠,可此時已經無法收回成命,只好煩惱地聽其所爲。
九名鄯善國輜重兵,聞言歡天喜地地跳將起來,他們很快架起柴火。三名鄯善國輜重卒被毒死,此時衆卒恨到徹骨,架起柴火便圍到紀槫身邊就要動手。華塗沒想到真要燒,便爲難地走過來看着淳于薊,“軍侯,這……這……”可淳于薊卻將頭扭向一邊。
見漢副使並未反對,丘庶一揮手,輜重卒們一擁而上,將紀槫從樹上解下又擡到柴火堆頂上捆好。“點火!”丘庶大喝一聲,鄯善國兵迅速打着火鐮點起風。紀槫先是被嚇傻了,見柴火被點燃,知道已必死,便罵聲不絕。部民們則圍攏過來,情緒高漲,連呼口號。
太陽已經從東方升起,霞光萬道,將金色光芒灑到無邊無際的大沙漠上。天上雲彩紋絲不動,河畔的樹叢只有鳥兒在樹梢上呢喃。雖然無風,但火勢還是慢慢燒起,很快便成熊熊大火。作惡多端的紀槫長老在大火中顫抖、戰慄着,先是衣衫被燒着,烈焰、濃煙很快淹沒了他,慢慢變成了一個大火球!
這慘烈的一幕,令跪在左邊沙地上的匈奴士卒們魂飛魄散。如果不是漢使團衆卒圍着,他們早就被部民們打死了。淳于薊不敢再讓紀蒿做主了,他冷酷地道,“紀槫追隨者,降者入鄯善籍爲拘愚城奴隸。反抗者,盡皆斬首!”
田慮、華塗和樑寶麟聞令,便指揮三軍刑卒揮劍一擁而上。有十餘人舉手投降,都被捆起。而敢於反抗、逃跑者,則在嚎叫、哀求聲中,被一一斬首後,屍體都被國兵們扔進烈焰之中,陪着長老化爲灰燼!
此時太陽已經升高,大火仍在熊熊燃燒着。河畔胡楊林中咋夜的戰場之上,成羣的綠頭蒼蠅在人、馬白骨上嗡嗡橫飛。天空,無數禿鷲在綠洲藍天上盤旋着,它們已經盯上了正在行刑的現場。而四周的叢林上,一羣黑色的烏鴉,嘎嘎亂叫着,飛來飛去,顯然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紀欒又提心吊膽地稟報道,“大使,寺院之內仍有十餘人,說花法師乃匈奴惡煞,拘愚法師素殊已爲其活剮……紀槫來十餘天,說花法師剮殺二十三人,寺院已成魔窟,令人望之膽寒……末將以爲當剿殺之,不能留後患!”
淳于薊道,“酋長不必費心,大使已令羈押法師。衆女解藥定會找到,法師亦會一併解來,並交部落由酋長親手處置……”
紀欒這才帶着部民們進帳看望自家閨女,大帳內迅即一片詛咒、哀哭、悲啼之聲。酋長女紀蒿正指揮衆女部民料理昏迷胡女,又下令男部民埋葬匈奴人馬屍體,一付指揮若定的樣兒,讓淳于薊、華塗、田慮、樑寶麟等將刮目相看。
又過了一會兒,城池方向沙塵飛揚,幾人正飛馬疾馳而來。馬尾巴後,果然有一人被拖於沙上。衆人圍上一看,正是胡焰、蒙榆和馬神仙等人,馬尾後拖於沙漠上之人,正是惡魔說花法師。
原來,拘愚一族人前往漢使營地請罪後,胡焰帶着蒙榆、周令、肖初月和馬神仙等人,按照班超令入城,將城中間的寺院嚴嚴實實封鎖了起來。胡焰令蒙榆等人在寺院外警戒,自己帶着馬神仙進入寺院。僧侶說花法師帶着三個小僧侶迎候兩人,“聲毒國僧人說花迎候大漢將軍……”說花法師躬身施禮,話還未說完,胡焰手起劍落,將其身後的三個小僧侶斬首。
“將軍,這……”
“呼衍說花,莫要裝了!吾只問一遍,前日給衆女所喂何藥,何藥可解?”胡焰直視着這個極端惡毒、人面獸心的“僧侶”,冷冷地問道。
說花法師雙腿瑟瑟發抖,膝蓋一軟,便跪於地上,“小僧愚昧,實不知將軍所問何藥……”
胡焰沒功夫聽他囉嗦,一腳將其踢翻,正想將其捆起,沒想到風雲突變,說花法師突然從地上毫無徵兆地旋轉着翻身而起,劍已經摯在手上,一劍向胡焰面門划來。胡焰大驚,迅速閃過並以劍相格,二人便在大佛塔門前過招鬥了起來。
馬神仙卻未理會他二人打鬥,徑直進入寺院之內。幾名穿着僕人服飾的北匈奴士卒持劍向他襲來,馬神仙心裡想着要早點找到藥,便下了狠手,僅三兩合,便將四人斬殺。餘下幾人頑命地逃出寺院,盡爲蒙榆等人所殺。馬神仙找遍佛寺、房屋、過道、倉庫、地窖,終於在庖廚內找到了一堆綠色植物。
他精通醫理醫藥,認得這種草藥,只一眼便大吃一驚。他快速奔至廚下,恰在一個蔬菜筐中翻出一大團大姜,便提着姜筐奔出廂房。
胡焰與說花法師交手約兩三合,便一劍將說花法師手中劍挑飛了,並飛起一腳,將其踢飛二三丈遠。這一下摔得是真重,說花法師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要吐出來一般。他噴出一口鮮血再打不動了,怪不得北匈奴最能打的呼衍王萬餘鐵騎鬥不過人家千餘人,這狗日的漢蠻功夫超強,再打不過徒受其辱!
胡焰將其捆了起來,逼問解藥何在?沒想到這說花法師嘴還死硬,竟然頭扭向一邊,一言不發。胡焰怒了,揮手兩掌,這說花法師竟然閉着眼,寧死不招。胡焰怒極,便抽劍欲斬掉其耳朵!
就在這時馬神仙從廂房內衝了出來,一邊跑一邊喊道,“軍候,藥已找到,要快,晚就來不及也……”嘴裡一邊喊着,已經衝出寺院,飛身上馬向營地奔去。胡焰、蒙榆趕緊將說花法師拴在馬後,衆人策馬跟着馬神仙奔向營地。
馬神仙奔到營地跳下馬,手中揚着大姜對淳于薊稟道,“報……淳于軍候,藥……藥……已找到,需儘快喂服……”
淳于薊見平常穩重的馬神仙慌張至極,臉上全是汗水,知道藥厲害,便急命道,“趕緊製藥!”
馬神仙奔進帳內,與幾名士卒迅速將一小筐大姜切碎搗爛,和水一一灌入衆女口內。此時,衆女都已深度昏迷,面色蒼白、脈弱無力。有的昏迷中仍劇烈乾嘔,有的腹瀉,有的發熱、出汗、心悸,有的呼吸急促。最嚴重的兩女四肢不停抽搐,喉部蠕動痙攣,嘶鳴聲如狠嚎,神色痛苦異常,生命垂危。
衆女的阿母、家人都跪在一邊啼哭不已,愛莫能助,悲痛欲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