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班超正式頒發漢使令,組建崑崙屯,並由吳英、錦娘爲崑崙屯主將,員額爲二千人,暫編一千人。仿漢軍編制,下暫編兩曲,由金屯、木屯二人爲軍侯,每曲五百騎。養一支一千人的軍隊,可不是小事,因此崑崙營的供給,則由於闐國王宮與漢使團共同負責!
班超又向身在敦煌郡的中郎將鄭衆、鄯善國國王陀廣伽、人在樓蘭城的蒲類國樓蘭屯田都尉權魚兒各派出一組信使,以漢使團的名義給三人各送了一張“白條”。此時他只能涎着臉四處求援,請他們幫忙籌措二千五百套甲服、馬鎧甲和兵械裝備。
馬鎧甲那時還未流行,連漢軍配備都不多,這事便落到鄯善國王陀廣伽頭上,誰讓他有一個銅鐵業發達的弩支城呢!
紀蒿這段時間更忙,現在在西域各國,她是地位尊崇的“漢使夫人”,自然需要幫着班超接待各國使臣和出使周邊諸小國。按照西域風俗,王妃和公主承擔着安撫吏民之責。班超是漢大使,是“王中之王”,身爲“夫人”,她還要獨自出訪各大國,或走訪慰問各綠洲上的城邦、部族、村落,將大漢的恩威傳播到四海八荒!
她曾在獨自出使渠勒國時出現險情。當時,她帶着蒲柳、秅娃兒在陳隱率領的三十餘騎保護下,帶着大批麻布、棉絮、帳蓬、茶葉、少量絲綢等賞賜品巡視渠勒國。渠勒國是個行國,逐水草而居不斷轉場,當時恰好轉場到崑崙山深處一條山坳內,在尋找渠勒國君臣吏民的過程中,她們有一天夜宿在崑崙山下的戈壁灘上,晚上突然被狼羣圍住了。
幸好陳隱一向謹慎,即便臨時宿營也紮好了寨柵,且警惕性較高。凌晨之前,羣狼在狼王帶領下第一次衝鋒時,四名當值國兵剛報完警,便與羣狼鬥成一團,很快便被撕成碎片。陳隱與三十餘名國兵被驚醒,打退了狼羣的進攻,但混戰中國兵卻有十三人被狼咬死。
狼是高智商動物,攻不進,便開始圍困,整整三天三夜。晚上望着一片綠色的熒光,白天看着黑壓壓的狼羣,秅娃兒嚇得褲子都尿溼了幾遍。此後便一直成爲紀蒿與蒲柳取笑她的保留段子,只到秅娃兒長成大姑娘。
三天後,渠勒國的國王禹蒲聞訊帶着三百國兵倉皇趕來,才爲她們解了圍。
這件事令班超、淳于薊嚇得不輕,怒不可遏的淳于薊親自動手罰了陳隱、蒲柳一頓軍棍,並罰俸三個月。從此開始,淳于薊嚴令陳隱和蒲柳,“夫人出巡,護衛士卒不得少於二百騎!”
但紀蒿就是一個閒不住的人,中規中矩的當“夫人”似乎屈才了些。再說,班超心裡並不認她這個“漢使夫人”,這個頂天立地的黑臉男人對她擅自頂着“漢使夫人”頭銜“招搖過市”心裡窩着大火呢,從來就沒有好臉色對她。不知不覺中,她便幹起了自己的老本行,從於闐國着手,開始一段段理順商道!
紀蒿現在還是漢苑的“大牧主”,她雷厲風行,將呈於霸的十幾支大商隊、二千餘徒附和奴隸,一一整頓完畢。她請國王廣德下令,允這二千徒附與奴隸全部爲庶人,負責租種漢苑一萬二千畝耕地、放牧五十多萬頭牛羊。
而原來呈府的十三支大型商隊,她與蒲柳將有污點鏢師、駝倌、帳頭全部開出,另聘鏢師、駝倌數百人,委任帳頭,重新組建爲十支大型商隊,商賈、帳頭、鏢師之首均爲她親自選定,每個商隊少則三百餘人,多則達五百人,駝、馬數百,如同一支小型軍隊。從樓蘭城蒲類國屯田都尉權魚兒手中沽漢朝縑帛、布匹、漆器、茶葉、瓷器等貨物,運到蔥嶺以西的貴霜帝國(注:即大月氏)、大夏國、康居國、安息帝國高價交換。
現在,陳隱與蒲柳正在沽買駝、馬,招募人手,另外五支大型商隊也即將組成。
她已下令漢苑所有商隊,返程時再從這些國家運回珍貴的皮毛、水晶(注:即玻璃)、寶石、良馬、珊瑚等貨物,運到樓蘭城沽給權魚兒的權氏貨棧,一趟交易纔算完成。然後便周而復始,每次本錢而外的收益則順道交到崑崙市尉府、西夜市尉府或於闐市尉府。
紀蒿瞭解行情,在這些貨物中,最重要的貨物是縑帛,中原的絲綢運到安息國(注:即波斯帝國)、條支國(注:即斯巴泰人國度,後先後被安息國、大秦國-也就是古羅馬吞併),先賣給安息國、條支國的商人,再由安息國、條支國商人賣到大秦國。
在大秦國,如論斤計算的話,一斤絲羅綢緞價值高達二斤半黃金(注:漢斤)以上,利潤巨大。但由於安息國、條支國和大夏國阻擋,商隊一般到不了大秦國。因此,紀蒿規定,每支商隊最東邊到樓蘭城,最西邊最少要到大夏國,能到安息、條支更好。
從前漢至東漢初,一般販夫僦人的貨殖行當,均利在十有兩成。但這些跨國商隊利潤更大,如果單做絲綢生意,一趟便有十有十成利(注:即百分之百),甚至二十成利或更高。但這種長途販遠風險也最大,一趟少則幾個月,多則半年甚至更多,沿途還有盜匪騷擾。因此,長途販運一直以慄弋賈胡爲主。
現在,紀蒿將這十支大商隊先後撒了出去,等幾個月後最先出發的商隊絡繹返回時,他們便將捎回滾滾財源。
尤其是通過他們的沿途宣傳,蔥嶺以西的各國商隊將很快紛至沓來,因此紀蒿不管班超反對,開始抓緊建設西城大市。她要將於闐國的西城打造成商道之上、崑崙山下最重要的駝隊中樞之地。紀蒿的理想是,將來有朝一日,蔥嶺以西的商隊只要到了于闐國西城,便能沽到所有他們想要的漢朝貨物,到那時,于闐市尉府將真正財源滾滾,數錢到手軟!
前漢時,由於漢廷採取抑商政策,輸入蔥嶺以西諸國的絲綢、茶葉、手工藝品等,主要是通過漢帝國的使者這樣的官方貿易團體實現的,民間商隊受到限制。而到了東漢初班超經略西域的時代,由於東漢興農勵商,舉國商業繁盛,東西方貿易交流才真正興隆起來。而這條偉大的陸上商道,也正是在班超經略西域後才真正繁盛起來,後世更被稱爲“絲綢之路”,成爲東西方商業、文化溝通的橋樑和象徵!
班超對經營並不精通,沉重的軍事壓力也讓他顧不上想商道、農桑牧等事務。紀蒿自做主張在建大市,班超想阻止卻實在找不到能說服人的理由。雖擔着“夫人”之名,可現在兩人偶爾獨處時,這個胡女連話都不願與班超講。他曾想找時間向她道歉,可一見她動輒流淚便心裡有氣又想吼幾嗓子,煩惱之餘乾脆不管了,將商道事務全撂給她去可勁折騰。
紀蒿則當仁不讓,班超與淳于薊不找麻煩,她便放開了手腳。她與蒲柳挑頭,帶着紀菩、羽僜、紀微、紀夏等拘愚胡女,在呈於霸前夫人的大院中成立了“漢使團商尉府于闐國市尉府”,以蒲柳爲于闐國市尉,設置諸掾屬,爲過往商隊提供符傳關防服務,按貨物或價值收取“十有二成”商稅,並提供食宿保護。
她還專門奔赴了一趟西夜國,不辭勞苦地翻越崑崙大雪山,視察了崑崙市尉府、蒲犁市尉府和崑崙商道、蔥嶺商道。
在西夜國王治呼犍谷城,她與羌女昆蘭一見如故。接着,她未徵得班超同意,便開工一個天大的工程,即以漢使團名義,正式下令從蒲犁谷城——呼犍谷城——于闐國西城——且末國之間,循商道每隔三十里建一處驛置,與鄯善國的驛置體系連成一體。並下令在鄯善國的樓蘭城、驩泥城組建鄯善國市尉府,請權魚兒兼任鄯善國市尉、伊蘭兼任樓蘭城市尉。
這樣,便形成了從蒲犁谷至敦煌郡之間延綿萬里的一條完整商道驛置體系。並明確規定,驛置歸各國市尉府節制,負責爲過往使團和商隊提供食宿、收取商道賦稅、打擊沙匪、查驗“過所”(注:漢代進出憑證)和提供關防服務等!
紀蒿此行更大的動作,是將各國市尉府統一收歸她這個“漢使夫人”節制,形成了一個完整的商道系統!
等紀蒿從蒲犁谷返回西城後,一次班超在前往西城王宮時,才知道這個胡女再一次擅自幹了一票大的,西城大市在短短半個月已搶建而成,大市中心的望樓高達四層,于闐國市尉府的商旗已經高高飄揚!各國市尉府的商道事務,也不再給他這個漢大使定期呈報邸報、驛傳,而都是直接馳報“漢使夫人”紀蒿。而紀蒿的一道道指令,則從於闐國市尉府發往各國!
此時班超還未下令組建漢使團商尉府,在他心目中,累世經營商隊貿易的權氏後人權魚夫婦三人,無疑是商尉不二人選。紀蒿擅自妄稱自己爲“漢使夫人”,現在弄得整個西域的人都知道他班超是帶着夫人出使于闐國,她又是個不安分的人,動靜越鬧越大,此事一旦傳到雒陽,老夫人、師母與自己的兩位夫人該如何想,朝中那些言官更不會饒了他。
尤其是權欲極強的這個胡女,現在似乎對頂着“漢使夫人”這個頭銜甘之如飴,理所當然地以“漢使夫人”身份視事,這讓班超始終有隱憂,不知這個無法無天的挽愚人什麼時候又會給整個漢使團捅什麼天大的婁子。如果不是權魚與寒菸仍隱身在疏勒國,此時的他是斷然不會將商道事務交給紀蒿來署理的!
心裡不放心,他便命蒲柳將半個月內各國市尉府與紀蒿間的邸報、驛函、指令來往和計簿、會簿,一古腦兒全部送崑崙廳讓他審閱,希望能找到由頭收收她的“籠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