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帳內燃着三盆炭火,湛藍的火苗跳躍着,帳內溫暖如春。淳于薊被扶到後帳,三名侍婢不由分說便脫去他身上的髒衣,先用溫犛牛奶擦拭淨身後,才令其躺在華麗的氈榻上,蓋上厚厚的羊毛氈被。
雖然感覺很不適,但飲了侍婢端來的熱乎乎的湯藥和紅花羹後,一躺下如山的疲憊便陣陣襲來,瞬間蓋過了暈眩與脹痛,他便慢慢睡了過去!
外帳內,濡洄加則恭恭敬敬地跪在堂下!
蒙榆、周令、樑寶麟不放心,也尋到蘇溫耶的大帳,三名高貴的婦人則一直跟在他們身後。蒙榆等人進入帳內,兩名長老擋在前帳道,“南山侯有令,將軍旅途勞頓,需回帳靜臥歇息,飲藥調理!”
蘇毗女國以女爲尊,長老全是婦人。這是兩名三十餘歲的貴族長老,她們妍麗的笑容令蒙榆無法拒絕,尤其是一股幽幽的香味兒令焦慮、萎靡的他們精神一振,三人只得規規矩矩地跟着婦人們返回自己帳內。
南山侯的王帳內,濡洄加正在受到嚴厲處罰!
濡洄加跪在南山侯案前,蘇溫耶似乎十分厭惡這個男人,她蹙眉道,“濡洄加,崑崙高接天宇,山巔苦寒,汝生在高原之上,明知山下人上山過急易出人命,爲何一味帶隊速行?”
聽着蘇溫耶這帶着殺氣的聲音,濡洄加知道落到南山侯手裡不會有好下場,便猛頓首辯解道,“求公主明鑑……小侯不知副使胸曾受過劍傷,上山過急,差點出大事,小侯知罪……只是羊同攻伐甚急,小侯也是爲蘇毗着想哪!”
“哼——”蘇溫耶不恥地叱道,“是怕美豔的蘇陶耶落入羊同之手吧?”
濡洄加悲哀莫名,都什麼時候了,還在爭奇鬥豔。他猛叩頭道,“懇求公主便留小侯一命,小侯願爲蘇毗國戰死沙場……”
蘇溫耶怒道,“貪戀女色,枉顧大義,色膽包天,險致副使喪命,險致使團崑崙之行夭折,這難道便是爲了蘇毗?!汝清楚得很,蘇毗國無人是百鵠·通岡對手,倘若使團不能安然至女兒湖,蘇毗國定墜入萬丈深淵,汝便是這樣爲蘇毗着想麼?!”
濡洄加魂飛魄散,這個魔女分明是公報私仇,自己已經在劫難逃了!
蘇溫耶又道,“念汝過去護佑小女王有功,看蘇陶耶面子,死罪可免,活罪難饒。便罰汝終生爲閽奴罷,此番大戰之後來領刑罷。敢違吾令,天下人得而誅之!”
濡洄加聞言頓時萬念俱灰,嘴裡高喊着,“謝南山侯不殺之恩,小侯領罪!”
可心裡卻在罵着、悲哀地哭泣着,蘇溫耶,汝這萬惡的巫婆,汝這沒男人敢要的鬼女,汝真是夠陰毒啊!鬮吾爲閽奴,男人沒了傢伙還是男人麼,小女王還會理會吾麼?吾更是生不如死,還說什麼“看蘇陶耶面子”!
南山侯不理會濡洄加心理的感受,言畢帳外進來四個長老,都是年輕漂亮的婦人,她們將一塊銅圈放在火盆內的炭火上燒紅,然後鉗起在濡洄加的額頭烙上。一陣青煙飄起,肉被燒焦的臭味瀰漫大帳內,濡洄加的額頭已經出現一個雞卵大的“O”字!
第二天,漢使團衆將聞濡洄加被南山侯處罰,都大感快意,沒有人去替他求情!
樑寶麟聽說南山侯判濡洄加爲閽奴,只當是讓他當看守帳門的僕人呢。可蒙榆、周令畢竟在西域多年,他們已經知道蘇溫耶是巫師,判濡洄加爲閽奴,而且還要大戰之後專程來南山部族受鬮,這讓他們魂飛魄散。
原來在蘇毗國,這“O”字標誌,僅是男女罪罰的標誌,額頭被烙上此符的男子,如果敢近異性將受到詛咒而亡。衆人都看明白了,濡洄加分明是小女王榻上寵物,南山侯卻要他等到這次大戰之後再這裡接受鬮刑,這確實慘烈了些!
當天晚上,長睡了一覺的淳于薊一更時分便悠悠醒來。他感覺身上暖洋洋、滑膩膩的,鼻子嗅到一股幽香,心裡覺得詫異伸手一摸向上不禁大驚,原來自己身無寸縷,分明是躺在一個女人的香榻上。
自上山感到不適後開始,便一直凝神聚力靠意志、靠吐納來對抗幾乎令他崩潰的疼痛,那麻木了的神經頓時甦醒了過來。此時的淳于薊第一個想起來的,是愛妻薛雲兒。想到那仍是處子之身卻當着他淳于薊媳婦、替他盡着兒女孝道的薛雲兒,潔身自好的淳于薊神情緊張,費力地擡起頭四處張望,希望能找到自己的衣裳趕緊逃離此處。
可帳內沒有他那骯髒的厚羊毛獸襖、長靴和他視爲寶貝的崑崙玄月,帳壁掛着色彩綺麗的《西王母青鳥飛天圖》,地上鋪着厚厚的羊毛氈毯,地榻前有一折扇型百鳥戲雲彩繪屏風,百鳥由金箔作扣箍,用瑪瑙、水晶或琉璃點綴,姿態各異、栩栩如生。靠屏風擺放着幾個雕花漆箱籠,上面用金箔扣成雲紋,箱籠上則擺放着漆奩、銅鏡。
雖然是南山侯的臨時行轅,但在這化外山巔世界,這此陳設夠奢侈和豪華的了,更說明這個南山侯在蘇毗國是個重要人物。就在此時,他的倉皇四顧引來了兩個年輕婦人的笑聲,“嘻嘻,大人別找了,襦襖未烤乾,暫不能穿耶……”
南山羌族會說于闐味兒很濃的胡語方言,淳于薊張皇掉頭,卻只看到東側氈帳壁上有一道厚厚的帷幔,那笑聲分明是從帷幔後傳出。但腦袋暈暈乎乎,胸腔陣陣刺痛,淳于薊趕緊閉上眼開始吐納!
一會後,南山侯蘇溫耶親自端着托盤送進哺食,她先讓淳于薊穿上一件罩袍。哺食畢,便是奶浴淨身,蘇溫耶扶着他走到隔壁帷幔後,又在兩個侍女的扶持下,爬進一個巨大的木桶裡是白黃色熱氣騰騰的犛牛奶。
見淳于薊緊閉雙目,面色彤紅,蘇溫耶擺擺手,令兩個侍婢退出。
淳于薊讓熱乎乎的犛牛奶泡着,開始很舒服,象跌進一個溫暖的世界。或許這桶中放了什麼草藥,只一會兒後,便感覺渾身骨頭裡陣陣生寒,感覺靈魂深處彷彿如冰窖一般冰冷冷的,不禁連連哆嗦了好幾下。
“將軍莫要着急,汝胸受過傷,加上山巔氣少胸悶,高山極寒風寒侵骨,如不加以調理,將寒澀逼出體外,或有性命之憂……一會吾會以火石驅寒,再輔飲蘇毗千年秘藥,定讓將軍能耐這苦寒之地!”
一串柔美的天籟之音在耳畔響起。淳于薊張開眼,只見蘇溫耶已經更衣,此時只穿着一件無領黃色綢布四衫,此時正在往旁邊炭盆上銅釜內倒進什麼粉藥,釜內煮着一釜黑色奇形怪狀的石頭和一串串黑色的石珠,她用木棍細心地攪拌着。
她身材比例原本就很好,那裹着精緻罩衫的侗體、那一臉羞澀嬌美,更加的誘人。畢竟是血氣方剛的男兒,雖然正受着病痛折磨,但還是想到那罩衫裡面一定空空如也,不禁血氣翻涌。可外熱內冷,渾身疼痛難耐,便又趕緊痛苦地緊閉起雙目。
再想到人家蘇溫耶可是在幫自己治病,能不能在崑崙之上幫蘇毗國度過一劫全看她了,不禁又恨自己年過四十竟然如此無定力!
“嘻嘻……起來罷!”蘇溫耶將一切都看在眼裡。
淳于薊咬咬牙費力地站起身,蘇溫耶扶着他爬出桶外,用麻巾幫他拭淨身體,便令其走過帷幔,面朝下臥於榻上。
頭眩暈着,骨頭似已被寒冷凍住般僵硬,胸腔內仍在隱隱刺痛,這讓淳于薊十分難堪。他悄然看一眼蘇溫耶,不想二人目光對視了一下,蘇溫耶分明在白了他一眼。雖是斥責,可在淳于薊眼裡卻似回眸一笑別樣勾人。
他不敢與婦人對視,儼如天鵝般的眼眸,偶一流盼,如此甜美,柔絲般的弓樣眉睫,蔭掩着盈盈的雙瞳。連翻白眼都這麼風情萬種,嚇得淳于薊趕緊閉目伏於枕上,他感覺無地自容,生怕蘇溫耶以爲他是好色之輩。
她忽然打開一罐酒,濃烈的酒香味兒頓時飄滿溫馨的帳內。她雙手從罐中倒出酒沾滿雙手,然後伸到火盆上空“噗”地點着。淳于薊聽到響聲扭頭一看不禁魂飛魄散,身體也迅速冷卻下來,嚇得直想躲。
蘇溫耶卻雙手快速互搓,藍色的火焰剛被搓滅,便用雙掌自脖頸開始,在他身上快速按摩開了。酸、疼、燙,如一團火在他身體上四處遊走。待溫度稍低,她又手浸上酒,再次在炭盆上空點着互搓,然後便跪在他身側再一次搓摩!
酸脹的肌肉迅速鬆馳,雖然骨頭裡依然寒冷如舊,這令他渾身僵硬,可身上的疲憊分明一點一點地在消逝着,頭一陣眩暈,淳于薊便睡了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如被火燙着一般,淳于薊感覺背部如火灼一般疼痛,便“啊”地一聲驚醒了。原來,蘇溫耶帶着兩個侍女正從帷幔後的釜內拿出一塊一塊黑石放到一個散發着酒味的桶內,待溫度適宜,再從桶內取出石頭,就這麼放到他背上,然後從上到下,一點點地撫摩着他軀體每一寸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