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們夜裡三更終於走出山巔澗道戰戰兢兢地出了南山口,突然一彪軍從黑暗中殺來,又累又餓的士卒們瞬間被衝殺得七零八落。此時南山口一片混亂,到處都是中箭、中刀或中矛的哀嚎聲、慘叫聲,等左賢王優留率領中軍勁騎趕過來時,漢軍早已經不知去向。
漢軍伊吾營司馬陳留、伊吾都尉歙渠率千餘人,襲擊了疲兵後,順着戈壁荒灘天亮前悄然退入伊吾廬城。天明後,左賢王優留揮軍尾隨東進,將伊吾廬南北兩城死死圍住。
但此時的曹錢與一年前相比,對戰局的掌控已經遊刃有餘。
伊吾廬城高牆厚,漢軍閉城不出,左賢王沒有攻城器械,只能靠士卒強行登城。攻城整整二十日,一無所獲。等到左賢王兵疲,曹錢開始大發神威了。那天后半夜,漢軍夜晚驟然打開城門,軍司馬陳留、伊吾都尉歙渠率領蒲類國兵千餘人悄然從北城的北門殺出營外,將圍城的北匈奴兵打得措手不及。
等優留揮動各營包抄過來前,他們早帶着蒲類國兵悠然返回城內。
在南城駐守的曹錢,幾乎在同一時間,也率本部二千餘漢騎卒,突然打開南城的南門蜂涌而出。當面的匈奴人未及反應,漢軍已經破陣而入,剎那間南城外火光四起,銷煙瀰漫,驚惶失措的北匈奴士卒倉促應戰,紛紛被漢軍斬殺或射殺。
等優留率領大股騎兵再從北城兩側抄了過來,漢軍退回城內。優留疲於奔命,麾下僅萬餘騎對南北兩城並立的伊吾廬奈何不得,不得已暫時退向白山以北的疏榆谷,擬重整後再奪山南。
於是,在東線的白山漢匈便分治南北,曹錢和霜刺牢牢控制着伊吾綠洲。
……
與北道漢軍各戰略要點一樣,整個四月份,在西南方的疏勒國東北疏勒州,班超指揮疏勒國兵一直在赤河城與呼衍獗麾下的多國聯軍相持着,雙方打的是心理戰、消耗戰,到最後幾乎都到了精神崩潰的邊緣。
這一次,呼衍獗借西域漢軍全線潰敗之機,採取穩紮穩打、步步爲營戰術,擬先下東北疏勒州,再慢慢向南擠壓,逐城爭奪,最終完全殲滅已成孤軍的漢使團。
班超則以赤河城作爲整個疏勒國的前哨,率崑崙屯和疏勒軍殘部堅守赤河城和城外大營。
下疏勒國後,在與北匈奴的幾次血腥中,班超充分認識到赤河城的戰略重要性。因此在去年冬北匈奴敗逃回漠北後,權魚親自組織赤河城重城,按照班超提出的“無外援、孤軍堅守一年”的標準,構築城防,積儲糧慄、草料。現在的赤河城已與王治盤橐城一樣爲三重城,即外有護城河和城郭,內還有兩道內城,防守嚴密。而赤河城大營外有護營河環繞,內則有二道高牆,箭樓、堡壘密佈。
疏勒軍據營不出,呼衍獗一個月內發起十餘次強攻,都被疏勒軍痛快淋漓地擊退。於是聯軍便在赤河上游掘土築堰、截斷河水,致使奔騰的赤河改道向西,流向東疏勒州的勒丘城下。可赤河城位於赤河下游平原上,地勢低窪,地下水豐富,胡楊林、黑楊林遍佈,綠洲廣闊,城內和大營中靠井水便能維持。幾天後,圍堰前水量越來越大,最終轟然沖垮堤壩!
啃不動赤河城,呼衍獗又派出信使,逼迫莎車國出兵攻擊疏勒國的勒丘城!
國王齊黎接令後心裡蠢蠢欲動,可他既怕失去戰機受到呼衍獗懲處,又怕惹火燒身,受到班超嚴厲打擊。雖然他從骨子裡瞧不起于闐國、疏勒國,但他忌憚班超、林曾及他們背後的大漢帝國。漢軍雖然暫時在西域遭遇全面失敗,但大漢從來後發制人。一旦惹惱了漢朝,僅河西七千漢軍便能輕鬆滅了他莎車國!
盯上莎車國的不僅是呼衍獗,早在陰曆三月末呼衍獗兵臨赤河城下時,漢使夫人紀蒿便悄然進入無屠城,密切地盯着莎車國一舉一動。班超給她全權,如果齊黎有反叛苗頭,紀蒿有權動用南道各國兵,以大漢于闐都尉林曾爲主將,開闢莎車國戰場,甚至她有權更換莎車國的國王!
紀蒿居無屠國,令齊黎一時不敢輕舉妄動。於是,西域戰局便呈現戲劇性變化,西域漢軍全線潰敗,但班超僅憑四千疏勒疲憊之師,便再一次將西域呼衍獗牢牢擋在赤河城下,也令呼衍獗再度蒙羞!
連續一個月攻城、圍城,赤河城巋然不動,聯軍卻死傷慘重,各部士氣低落,精神近乎崩潰。呼衍獗不得不撤圍,離赤河城十里下寨休整,以另尋戰機。雙方進入戰略相持階段,赤河城戰線漸漸穩定下來。
漢朝西域都護府被攻歿後,呼衍獗派人送來了勸降書,言西域漢軍失敗、都護陳睦和郭恂已經兵敗身亡,再做無謂抗爭城破時將草木無存!
這消息把班超嚇得不輕,他此時既未收到敦煌郡驛信,更未收到敵後斥侯們傳回的情報,他早有不祥預感,但還是不相信漢軍著名戰將、西域都護陳睦手握數千漢軍,竟然這麼快便會失敗。可僅僅相隔一天後,敵後斥侯便將情報隱秘送到了赤河前線,“烏壘城破,西域都護殉國!”
這消息如驚天春雷,瞬間將班超與衆將打懵了。淳于薊急命胡焰詳細探查消息真僞,胡焰麾下的斥侯很快證實了消息的可靠性。班超與漢使團衆將都悲痛欲絕,所有人心裡都有天塌下來的感覺。
這也是班超自進入西域後,遭受到的最嚴厲的一次打擊。他雙目噴火,含淚一一珍重地記下了龜茲、焉耆、尉黎三國的國王與衆將名字,並將他們一一記到《西域風土記》中!
現在,原就在黑名單中的焉耆國,再一次上了漢使團的死亡簿!
在這個最黑暗、最危險的時刻,班超沒有理會呼衍獗的勸降,他更沒有被擊倒,而是在赤河大營內組織了隆重的祭奠儀式,公祭灑血西域、爲國盡忠的西域都護與殉國將士。班超與衆將泣血銘誓:他日下焉耆,必剮其國王、屠其王城、掠其國民,必以焉耆人血祭奠都護英靈!!
全軍將士的血都在燃燒,淳于薊、吳英和黎弇三將分別代表漢使團、崑崙屯和疏勒軍,咬破食指,在陳睦和郭恂的牌位下,寫上了焉耆國的名字,並重重地劃上血紅色的死亡叉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