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勒丘城呼衍獗很少敢染指,田寰本就是于闐國韓苑太公吳英、胡焰麾下沙匪大頭目,長期負責“經略”疏勒國、莎車國、無屠國,勒丘城也是他的老巢。疏勒國東北疏勒州的最大部族碣石族(注:曾一度立國,即原碣石國),也是他的地下巢穴之一,他的前三任夫人都是碣石族美女。
但在前年班超被逼東歸、疏勒國國相圖勒叛變的時候,呼衍獗擊破赤河並屠城,碣石族數千人全部被殺,只剩下數十名州兵男兒。
在無屠國、莎車國和疏勒國東部一帶,田寰之名婦孺皆知,如雷貫耳,隻手遮天。被班超任命爲東疏勒州州長兼州尉後,他的州兵有千餘人,無一是當地農夫或牧民,全部是他原來麾下的沙匪或從於闐國、莎車城招募的漢屯民後人,故而戰力強悍。
田寰智勇雙全,卻長期不受班超重用,原因無他,這個老沙匪可謂五毒俱全,“心狠手辣,善飲好淫,無法無天”,是他的主子吳英、胡焰對他的評價!
第三任夫人沙花兒和一對兒女死在龜茲、焉耆甲騎屠刀下後,田寰悲痛欲絕,整整數日不吃不喝。這次赤河大戰後不久,他終於查明對碣石族屠村的是龜茲國擊胡候、大都尉姝彌所部時,不禁大怒,便偷偷瞞着班超、淳于薊、權魚,幹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姝彌是龜茲國勇將,與呼衍歷、石亀並稱“北地三高人”。其一族百餘人,當年都被莎車人殺害,只剩下他兄妹二人相依爲命。阿妹名叫顬女,號稱龜茲第一美女,已嫁給龜茲王子尤里多爲妃,且已有一女。
田寰通過手下斥侯探明,顬女每年七月的父母祭日時必回府祭祖,於是他親自帶着兩支商隊,百餘名沙匪,潛入龜茲國王治延城,血洗了姝彌府第,並一把大火燒燬府苑。姝彌逃得一死,但夫人與三子一女全部被殺,王妃顬女母女二人則被田寰偷運回勒丘城。
此役設計精巧,龜茲王白建下令全國搜捕,但田寰僅損失二十餘死士,最終偷偷逃回勒丘城,於是真正的麻煩便從此時開始了。
此事弄得神不知鬼不覺,逃回勒丘的當天,他就悄然成婚,娶顬女爲夫人。顬女從不反抗,也不會逃跑,與女兒在一起有說有笑,可對這個心狠手辣、目空一切、糙皮粗骨的老男人從來面無表情,每天晚上形如姦屍,她絕不張嘴說一句話。這個老匪想了無數辦法想制服她,最終都失敗了。
他求教於他的好友鬥怙法師,這個魔鬼故意出了餿主意,即既然已經娶了,便乾脆喂啞藥弄啞她,令其死了逃回龜茲之心!這叫人話麼,田寰聽了大怒,他已經愛上了這個龜茲女,如何會弄啞她?於是,他怒極與鬥怙惡鬥了一場!
也就在此時,他事發了。雖然他行事縝密,對顬女也看得嚴密,但什麼事能逃得過胡焰的眼睛?敵後斥侯芨羊將此事密報胡焰,並嚴厲指出,綁架婦孺,此事如泄,會令漢使團爲萬夫詬病,實屬不智!
班超、淳于薊、權魚得報,都嚇得不輕,這混蛋真是無法無天,不是捅了馬蜂窩麼?漢使團整軍未成,如果龜茲王白建此時知道是漢使團的人綁架了王太子妃,如果讓龜茲吏民知道他們敬愛的王妃被綁架到勒丘城,龜茲國豈不要舉國前來尋仇?!班超、淳于薊大怒,動了殺心。胡焰、肖初月、吳英、錦娘嚇壞了,四人跪在蔥嶺堂整整一夜,爲田寰求情。
田寰是難得的大將,權魚及衆將也都爲他求情。最終班超、淳于薊留了他一命,死罪暫寄,但判其八十軍棍,由吳英、錦娘爲特使去執行。二女將臨行前,班超卻又專門交待,“不田寰半年內降服顬女,可抵死罪!”
吳英、錦娘急馳到勒丘城,先動家法賞了田寰一頓鞭子,然後請顬女觀刑,又動軍法,結結實實打了八十軍棍。行刑時,田寰被打得殺豬般慘叫,但顬女一直面無表情,平靜地看着田寰受刑。
顬女的態度令吳英、錦娘心裡發虛,這個女人不簡單。但很快,她們就發現了顬女的死穴。這個婦人與她二歲的女兒相依爲命,於是二將離開勒丘前便點撥了田寰一番。
田寰大喜,便以斷奶爲名,將顬女與她的女兒分開,強制性了斷了奶。四個月後,顬女被他種上了種。田寰給顬女的女兒起名丘丫,想方設法討好這個小不點,結果到後來丘丫一天也離不開他了。兵荒馬亂的年代,女人的命運都一樣,都到這時候了,顬女只好認命,死心塌地當起他的夫人。
班超將大將田寰放在勒丘城,他還有一項使命,便是策應無屠置嗇夫發泰,以控制商道要衝無屠國安全,並監視莎車國。
赤河大戰時,田寰長驅百餘里馳援赤河城,解救了疏勒軍,他的州兵陣亡過半。這一次領受組建赤河營使命後,田寰派出麾下大將齊煙直奔赴莎車國、于闐國,並不費力就從屯民後人中招募了五百精卒。又從韓苑的崑崙山馬場調出了二百匹五花馬,從於闐國白玉河馬場訛出了三百匹五花馬,多餘的一百匹則轉帶給崑崙屯主將金屯。
至此,當疏勒國綠洲上天氣漸漸轉涼、冬季寒冷的季節即將到來之時,班超在疏勒軍大敗之後僅僅幾個月,便快速搭建起了一架人數雖少、但卻充滿希望的戰爭機器!
漢章帝建初二年(公元77年)十月二十五日朝食之後,位於盤橐城南郊赤水河畔的疏勒軍大校場上,戰旗獵獵,鼓樂聲聲,西域漢軍各營整齊列隊,漢使團頂着冷風舉行了隆重的成軍、校閱和拜將儀式。
這是疏勒人的節日,前來圍觀助威的各部族吏民有近萬人。班超登上點將臺,在軍樂和戰鼓聲中,一一將戰旗授予各營主將!
西域漢軍成軍拜將當天,淳于薊、權魚、胡焰、蒙榆帶着各營徙至北嶺州,利用北嶺州、東北疏勒州廣袤的山地、叢林、丘陵、沙漠地帶,進行爲期半年的練兵。
臨別之時,班超對淳于薊與衆將莊重交待道,“諸將練兵時間僅有半年,切記,呼衍獗給吾的時間不會多。明年夏秋之時,便是西域漢軍用兵之時!”
看着麾下漢軍旌旗遠去,班超心潮澎湃!
赤河城大戰之後的幾個月,是疏勒國最虛弱的一段時間,也是北道諸國受到劇創的最艱難時期。呼衍獗卻未能抓住這一戰機奪回疏勒國,這令班超倍感僥倖。這與漢使團當年剛下疏勒國時何其相似,那時的疏勒國也是弱不禁風,可呼衍獗與石亀卻整整七個月未開戰,從而給漢使團穩固局勢提供了千載難逢的機遇。現在,疏勒國復國後最困難的一段日子終於熬過去了!
令班超尤其不解的是,漢朝在西域全線慘敗,只有漢使團在沙海南道勉強支撐,可謂搖搖欲墜,能征慣戰的優留單于也未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遇全面收回西域,甚至連南呼衍部都沒有全力西向,似乎有點不同尋常!
漢使團中軍多次帳議,依然雲裡霧裡不甚了了。優留單于與呼衍砭可都是打了一輩子仗的善戰之輩,竟然整整一年沒有大的動作,令班超與衆將感到迷惑、不解。他隱隱有一種強烈的感覺,北匈奴一定發生了什麼大事。只是這大事到底是什麼,他一時還搞不明白。
他相信過不了多久,他的敵後戰略斥侯枯且罕一定會有消息傳來。
現在,他已經騰出手來,便帶着灌藉、班秉、班騶六將離開盤橐城趕往楨中城,開始將精力集中到另一個戰場,即蔥嶺戰局和通暢商道上。漢使團商尉府肩負着開闢商道、護佑商道通暢之責,經多年努力,現在東起漢朝、西端直至大秦國的商道,通過安息國、大月氏國和條支國的中繼、中轉,已經直通大秦(注:即東羅馬帝國),實現了大漢帝國與大秦帝國的貿易往來。
但現在,蔥嶺以西的商道再一度受到威脅,焉澠、張望再度發難!
其實,早在於闐大戰之前,無雷國與烏即州即稟報,焉澠夫人派張望在蔥嶺以西以重金招募各路強人,組成了一支“無憂軍”。所謂“無憂”,即刀槍不入、不人不鬼、不知疼痛、不怕死亡。現在,張望已經佔領了鳥飛谷,與無雷國、疏勒國烏即州分別在天池谷、衍墩谷相持。
張望威脅商道,當時人在楨中城的代商尉紀蒿聞警報後,便派護商隊主將、漢使團蔥嶺柱石旋耶扎羅率領護商隊進入無雷國的天池谷。現在,旋耶扎羅已經將無憂軍驅逐出了無雷國的天池谷地,並在天池谷西端建起了鐵擀關,將張望阻擋在鐵擀關外以外。
楨中大戰後不久,旋耶扎羅的戰報也來了!
“稟報商尉並轉報漢使,張望所部雖僅兩千餘騎,然每戰之前,必噬藥祭神,能得神力相助,故勇力倍增,攻則不畏戰陣,不怕傷亡。守則死戰不退,只至血盡而亡。末將與其數戰,殺敵數百,傷者寧自戕而不降,至今未俘一人。末將詫異,偵明後報……”
班超接到紀蒿從楨中城驛傳來的旋耶扎羅的信也大爲震驚,甚至感恐怖,張望是個邪人,也是個能人,這混蛋讓無憂軍噬的什麼藥、祭的什麼神、獲得的是什麼妖魔鬼怪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