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晚,我一直想着改攻河荼的益處,但礙於不瞭解前方戰況,又收不到任何訊息,因此並不敢妄下定論,何況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作決定。
包海等人儼然已經接到了周辭大軍被阻的消息,顯得有些惶然,他與鄭憲之間的內部矛盾,顯然還不到反目成仇的地步,畢竟他們的對手——我,目前手上只有那一千的秦兵,算來並不是什麼大障礙,這就顯得我有些佔下風了。
六月底的最後一天,許章終於有了來信,我心急地打開來看,結果得到的消息是班良古閉門不出,這可就不好辦了,他在本土,糧草、接應一應俱全,秦軍是異地奔襲而去,多方受制,託得時間越長越不利,何況若讓包海等人得知了這個消息,搞不好還會來個後院起火,想來想去,還是覺得要先把後院這隱患給徹底解決掉。
次日一早,也就是七月初一,從北門奔來一騎,手搖紅綢竹筒,朗聲叫喊着“宜黃大捷”一路奔到秦府門口。
此時扶瑤正在給我梳妝,聽到這份捷報,我眉開眼笑,擡腿就往前廳而去,頭髮還有一撮沒梳上去,害扶瑤拿着簪子緊跟在後面追。
一路小跑來到前廳,此時付左、包海、鄭憲等也已趕到,畢竟從北門到秦府還有一段距離,這緊張的關口,誰的眼睛可都巴着呢,不知道才叫怪。
接過竹筒,抽出裡面的羊皮紙,不禁笑意盈然,付左最是心急,拱手上前,詢問戰果如何。
我擡頭瞥了一眼包海、鄭憲,一個臉色緊繃,一個平常無異,轉手將戰報遞給付左,“許先生好計謀,佯退假撤,將班良古的人馬引出城外,以騎兵將其方陣衝爲兩段,分而剿之!大獲全勝,揚了我秦軍威名!”
付老爺子捧着羊皮紙激動地直哆嗦,他身後的熊大山等人也是樂得直叫好,我暗暗觀察了一眼旁邊的包海、鄭憲,心想這下我等的時機可是成熟了,就看你們倆有沒有膽子現在就兵變?
因着前線大捷,我也由着他們去辦什麼慶賀宴。
因爲城外還在鬧瘟疫,所謂的慶賀宴也不可能真得就是全城同慶,不過就是一定官職的軍官聚首喝喝小酒,侃侃前線的大捷,這些日子大家的神經都繃得很緊,難得有機會放鬆,慶賀宴定在初四的晚上,地點就是邊城衙門裡,付老爺子去宴席之前還特地來拜訪了一下我,說是天佑秦將軍,宜黃大捷不但揚了秦軍之威,還順帶解決了邊城危機,包海、鄭憲這下子是不敢再動歪心思了,我陪着他笑了笑,並勸他晚上少喝點。
他這一走,扶瑤就嘟囔着爲我不值,說我也是將軍授命的,算上去也是官了,憑什麼不興我去,擱着早些年,朝廷上還有女官呢,我敲敲她的腦門,提醒她,朝廷上有女官的時代早已隨着女權的高漲而被徹底打壓了下去,她這話要是被外人聽到了,給她安一個不守婦德的罪名那還是輕的,重的可是要報官的,當然,因着她的身份,最後還是要到我手上,所以她才這麼膽大。
當晚,衙門裡***通明,我在秦府的院子裡都能看到那裡的***,熊大山的人早已來跟我報了到宴的人,其中鄭憲稱病告假,包海到是如期而至。
酒過三巡之後,衆人開始東侃西扯,這段時間城中戒嚴,可把這羣平日裡花天酒地慣了的軍官們給悶壞了,哪還有走得道理。
聽完細作傳來的消息,我呆望着夜空,扶瑤在一旁催促着早些梳洗歇息,我並沒理她,到是紅玉勸起了扶瑤,說再等等,這丫頭一看我們倆站到了一邊,氣得直嘟嘴,說是現在她到成了那個壞人。
聽着她嘟嘟囔囔,望着夜空中閃爍不定的星子,閉上眼,任穿廊風恣意吹着……
未到子時,就聽院外一陣腳步聲,接着便是犬吠和拍門聲,我慢慢睜開眼,扶瑤正倚在亭柱上打盹,被聲音驚起,四下張望,紅玉放下手上的針線,第一眼就是轉來看我。
扶瑤抓住我的胳膊,還沒等說出話來,一排扛着刀槍的士兵就躥進了院子,兩個護院的下人想衝上去阻攔,卻被人兩腳踢飛到牆角。
不大的涼亭沒兩下就被人團團圍住,扶瑤嚇得直抱着我的胳膊不撒手,紅玉也站起身,不過表情依然是淡淡的。
亭子裡的白綢宮燈微閃兩下,顯然比不得士兵手裡的火把光亮,人羣裡閃出一條道,鄭憲堂而皇之地走上前,微微對我一抱拳。
鼻子裡輕哼一聲,“鄭副將這是來接我喝酒去?”
鄭憲扯出一絲笑意,“若夫人想喝,在下一定命人去取。”
確定了一下他眼裡的殺意,轉頭再看看亭子外的士兵,“這麼說將軍打算在這兒請我喝酒?”
“以酒壯行,在下是送夫人上路的。”
不免冷笑,這小子確實陰狠,看來是怕節外生枝,打算在這兒就解決我,“鄭副將沒想過後果?今晚你送了我上路,明天說不準就會有人送你上路!”
“夫人不必危言聳聽,明天誰送誰,那不是您說了就算的,我確實敬佩夫人的智謀和膽量,離間我跟包將軍的關係,編造假捷報,無非是想拖住我們的腿,可惜啊,婦人就是婦人,頭髮長,見識短,果然不可參知政事。”
“看來這一切都被鄭副將看穿了,不虧小諸葛的名號。”
冷笑,歪頭示意士兵過來抓人,扶瑤嚇得箍緊我的胳膊,大氣都不敢喘,紅玉也靠到了我身旁,眼見兩個士兵伸手要來拉我,突然兩道火亮閃過,那兩人的手頓時僵在了半空中,擡眼看時,兩人的眉心插着兩支拇指大小的飛鏢。與此同時,一道黑影從亭頂躍下,正好落到那兩名儼然已經死去的士兵身後,伸手一扯,將兩人的屍首扔出亭外,駭得衆人一時間有些吵雜。
那人正是伏影!
抽下背後的長劍,斜立在身側,看得出來,衆人似乎有些膽怯,可能他剛剛出手太迅速的緣故。
鄭憲到是比較鎮定,錯愕半刻,趕緊對身後擺手,示意上箭。
就看持刀的士兵直往後退,弓箭手搭箭上弓,四周響着弓背張弛散發出來的吱呀聲。
伏影擋在我的身前,不過顯然沒用,身後還有不知道多少支箭對着我的後心,紅玉有意識地退到我的身後,替我擋住了後心,扶瑤這時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吸了兩口氣後,反倒挺起了胸脯,擋在我的右側。
就在鄭憲準備發令時,院牆四周頓時亮起火把,一時間整個院子亮如白晝,就見圍牆上站滿了士兵,每人手裡都持着弩,熊大山站在北牆上,正好與鄭憲對視,“鄭副將,您這病好得夠快的。”
鄭憲臉色一凜,顯然沒想到熊大山這時候會出現在此,在他的計劃裡,包海應該已經將衙門裡的那幫人殺光了纔是。
撲通——熊大山扔下來一個東西,黑乎乎的,滾到涼亭旁邊時纔看清楚,那是一顆人頭——包海的,紅玉跟扶瑤不免皺眉,扶瑤更是先一步吐了出來。
鄭憲看罷,急忙招呼手下放箭。
“夫人有命,放下刀箭,願意投誠者,今夜之事不予追究!”熊大山將話放到了前頭。
如此一來,衆人對鄭憲的命令自然有所顧及,相互張望確認後,多半扔下了刀箭,有幾人頑抗不放,並對着我放箭的,箭射出的同時均被弩弓射斃,而射向我的箭都被伏影以劍擋掉。
這麼一來,基本上所有人都扔下兵器,以示投誠。
鄭憲兇狠地瞪着我,如果眼睛可殺人,他怕早已將我殺了,“在下看錯夫人了。”
勉強勾了一抹笑紋,算是對他讚賞的感謝。
“夫人如何得知在下今日動手?”被熊大山的人捆綁起來,不過顯然輸得不夠心服。
我不想回答他這個問題,只覺得有些累,這件事總算是塵埃落定了,心裡的緊張驟然消失,剩下的就是無邊的睏倦,轉身想走,他卻在身後繼續問。
嘆口氣,回頭看了他一眼,“就算你今日不動手,我也會讓你動手。”轉眼逡巡過四周的士兵,最終將視線定在了熊大山的身上,“熊將軍,剩下的事由你全權負責!”
全權負責意味着當衆斬殺鄭憲,歸併參與兵變的所有軍官及士兵,重新編進改編過的各大營,一律施行秦軍制度,統一軍規,將原來的守軍全部規整爲秦軍營下,這些事起碼要處理個個把月。
兵變一事隨着包海、鄭憲的死算是徹底解決,衆人單以爲我早有此計,實則不然,隨着情況的不斷變化,早先做得應對,最後早已不能再用,秦軍在宜黃的受阻逼迫着我不得不盡快處理掉邊城的危機,然而鄭憲生性狡詐,對我的離間有所察覺,雖然等一段時間未必不能行得通,但是時局變化,不得不及早應對,包海等人在前方也有人,這種謊報軍情的事,只能欺騙一時,我既然敢這麼做,就是爲了讓他能入這個圈套,虧得他自恃聰明,又急於求成,沒想到***外面還套着***。
若他有時間多想,就會發現,我謊報軍情這件事非常可疑,這種事只可能滿一時,怎麼會有人用這個來拖時間?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
說真話,那一夜我也是心驚膽戰,就怕鄭憲這小子不上當,半路又給縮回去,當夜我也只是暗下讓熊大山在衙門和秦府埋伏好人,而其他地方,卻只是做到能監視,卻不能制止的地步,想想萬一鄭憲突然改變想法,我可就真得沒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