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安娘子大急,她清楚此事若鬧到王妃那邊,不但廖娘子有罪,連她自己都討不到好去,這個管家的位子怕是要換人了。尤其這裡邊還傷了王妃的臉面呢,不是明擺着指王妃不會管家理事嘛。一急之下,富安娘子撲通跪下,口中承罪:“少夫人,奴婢錯了,少夫人開恩啊。王妃娘娘日理萬機的,鬚鬚小事還是不要勞煩王妃了。
奴婢賞罰不公,自領鞭刑二十,罰三月月銀。廖娘子鞭刑五十,逐出王府,永不得錄用。少夫人,奴婢馬上命炭房送上等銀霜炭過來,叫少夫人受委屈了。”
在富安娘子跪下之時,廖娘子已經慌亂得一頭栽倒在地上,之前富安娘子的處罰已經夠重了,沒想到少夫人依然不滿,執意要將自己趕出王府。二夫人,二夫人一定可以救自己的,可是,可是自己非但沒有完成任務,還把事情鬧得不可收拾,二夫人還會救自己嗎?
風荷止了步子,重新在椅子上坐端正,富安娘子明白她這是同意了。只是,只是二夫人那裡,定不會放了自己的,哎,真是兩邊不得好啊。早知如此,一開始就該順了四少夫人的心意,好歹也算靠上了四少夫人,四少夫人無權,可保不準人家哪日掌了府中大權呢。嫡子嫡媳,那可是做不得假的。
“該怎麼處置底下的人是富娘子你的職責,與我什麼關係,你心裡明白就是了。今日看在富娘子你的面上,我不願太過追究,只是往後就沒有這樣的好事了,富娘子你還是把手底下的人理一理的好。行了,下去吧。”清清伶伶的聲音在冷清的冬日裡能碎冰破雪,柔弱的風一吹就能倒的身子,叫人不是親眼看見絕想不到這樣冷酷的時候。
她逐了人,最後來一句與我什麼關係,就推得一乾二淨。本來也是這麼回事,下人犯事有上一級的管事娘子料理,與她一個不管家不當權的新媳婦有何相關?
廖娘子從嘲笑到驚訝到震驚到恐懼,半個時辰之內,她算是嚐遍了各種滋味,而且都不是很好受。眼下,二夫人那裡怕是等不及了,廖娘子終於有了點自覺,決定向風荷求饒:“少夫人,少夫人,奴婢是糊塗脂油蒙了心,纔會不知死活冒犯少夫人的。求少夫人再給奴婢一次機會吧,奴婢一定不敢了。奴婢還有一家子老小,不能失去活計啊。”
“你早先怎麼沒有想到你那一家子老小,你若安分守己,眼下還是府裡體體面面的管家娘子,偏是你自尋死路,難道要怪我沒有拉你一把嗎?我也不是沒有給你留機會,可惜啊,是你自己撒手不要的。”她淡漠的有如空谷中的幽蘭,開放隨心,不介意有沒有人去賞玩。
廖娘子更是哭天搶地起來,富安娘子見了,越發驚怒,還嫌得罪的少夫人不夠啊,真是自己找死。她忙喚了幾個粗使的婆子上來要把廖娘子拉下去,再鬧下去纔是遭了。
大家正是鬧哄哄的時候,端惠領了兩個小丫頭過來,手裡都是提着一個紅漆大盒子,登時放下臉來,喝斥道:“這是做什麼?少夫人的院子也是你們能撒潑的地方,還不給我拉下去。”
廖娘子見是端惠,又驚又急,不敢則聲。
端惠陪着笑臉,與風荷見了禮:“少夫人,讓您受驚了。這是太妃娘娘的份例,與我給您送來,您先將就一下,回頭炭房就會給您送來。太妃娘娘說了,奴才有錯,要打要罵要賣隨您看着辦,只彆氣壞了身子纔好。外邊這麼冷,奴婢扶您進去歇歇?”
富安娘子聽得心驚肉跳的,要不是她剛纔乖覺,沒有很得罪少夫人,不然這回子打罵的就是她了,好險。她更不敢再大意,使了個眼色,幾個婆子揪住了廖娘子,扯下汗巾子就堵住了她的嘴,半拉半拽的弄出了凝霜院。
廖娘子哭又哭不出來,喊也喊不出來,嘴裡一股難聞的味道,她最後的希望一點點消失了。太妃的話,二夫人只有聽着的份,豈會爲了她一個奴才得罪了太妃,她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要說太妃那邊是怎生知道的,當然離不開曲彥了。
曲彥從風荷這邊告辭之後,又去辭了太妃。太妃對這個孫女婿還是極滿意的,英俊瀟灑不說了,少年成名,進士及第,日後更有不可小看的前途。尤其懂得疼人,至今房裡還沒個通房妾室的,這樣的好女婿從哪裡找?
是以,太妃非常看重曲家,衝着這一點她也不會苛待了風荷,那不是把藉口送給人讓他們拿自己孫女兒作報復嗎。經過了李三一家的事,太妃滿以爲府裡的主子下人都暫時收了心,不會與風荷作對,可惜她錯誤估計了下邊人的膽子。那些,分明就是沒腦子的。
曲彥與太妃拉了幾句家常,忽然說道:“今年雪多天冷,路上可能不太好走,府裡莊子上還沒有送年貨過來吧。恰好我們莊子上的都送來了,我們家人口少,用不了太多,回頭就命人送些過來。今年得了500斤上等的銀霜炭,一冬綽綽有餘,先送200斤來,祖母能着使,餘下不夠咱們再想辦法。”
這片子沒頭沒腦的話說來,聽得太妃雲裡霧裡,可太妃清楚曲彥絕不會無緣無故說這些話,一定是聽到了什麼風聲才如此。除了自己這裡,曲彥只去了三媳婦和老四媳婦那邊,難不成是老四媳婦那邊出了事,被人剋扣了份例?
太妃按下心中的疑慮,先送了曲彥離去,才喚了周嬤嬤過來,讓她速速去凝霜院探探情形。周嬤嬤過去之時,正撞見廖娘子焦急得等在院子裡,周嬤嬤向小丫鬟招了招手,去了院外細細問明白。小丫鬟知道的不多,但炭房送炭來的時候她是看到了的,自然一五一十全說了。
周嬤嬤急得跺腳,快步回去回稟給太妃娘娘,太妃氣得咬牙切齒。這樣的事情還鬧到了外人眼裡,讓曲家怎麼看自己,還以爲是自己令下人苛待風荷的呢,真真太可惡了。
太妃本欲命周嬤嬤去傳自己的令,後來聽說風荷喚了富安娘子,就止了心思。自己原還擔心老四媳婦年輕受屈,會做出什麼出格之事來,既然傳了富安娘子,就表明老四媳婦還是心知肚明的。老四媳婦畢竟不是管家的媳婦,雖能發作下人,到底嫌名不正言不順,若是富安娘子就不用擔心了。
“娘娘,要不要去看看四少夫人?”周嬤嬤見自家主子只顧發呆不說話,就疑惑起來。
“不用了,老四媳婦能幹着呢,咱們等着看好戲就成。也讓有些人瞧瞧,免得沒上沒下衝撞了。”太妃老臉帶笑,徐徐搖頭,那個下指的自然是二夫人了。
若說二老爺的出身,庶出裡都是差的,四老爺的生母是側妃,家裡亦是當官的;五老爺的生母出身豪富之家;只有二老爺的生母是王府家生子通房丫頭,後來生了二老爺擡了姨娘,可到底比不上別人。太妃對幾位庶出的兒子一向一視同仁,既不虧待也不太過親熱,如今又以二老爺的夫人最不得太妃喜歡。
偏二夫人沈氏是個心高氣傲的,不肯服軟,總要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手段凌厲,貪財小心眼,不得下人之心。等閒小事,太妃也由着她去鬧,倒慣得她以爲自己是王妃之下的人物了。
要立威當然不能拿個奴才就成了,只廖娘子是二房夫人的人,府裡怕是沒有幾個人不清楚的,打了廖娘子就是在打二夫人的臉。那樣,其餘等着看好戲的人就會收斂許多。
倘若由太妃出面料理了廖娘子,那些人心裡怕的還是太妃,而不是風荷。所以,太妃決定不出面,一切全由風荷自己處置。當然,太妃也不會坐視不理,她還是需要出面的,不然風荷的行爲容易授人以柄,傳成是風荷眼裡沒有王妃,太妃需要做的就是在最後堵住這些人的嘴而已。
太妃遣了身邊人去凝霜院外看着,等到四少夫人發落廖娘子之時再去回報給她,然後就有了端惠前來這一齣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