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太妃聽說夫妻二人要去董家,喜得眉開眼笑,嘴裡不住唸佛,這個孫子好似開竅了啊,那她抱重孫的日子不遠了。
董老爺上朝去了,董華辰卻是在家的。給董老太太董夫人請安問好之後,董華辰就領了杭四去外院吃茶,風荷陪着自己母親說話。
二月底就要進行春闈了,三月初是殿試,如果沒有意外的話,華辰一個進士是不在話下的。尤其最近他比以前更刻苦了幾分,家中無事都不回來,每日一個人清清靜靜的唸書。
杭天曜原先對華辰是沒有什麼好印象的,不過鑑於他是風荷最親近的哥哥,自己又在討好風荷,連帶着看華辰都順眼多了。
“今科的主考有可能是楊閣老和禮部蘇大人,大哥都是認識的,想來更有把握了些。”杭天曜連說話都變得文縐縐了些,臉上沒了素日的痞氣。
董華辰一時有點不能適應,他很難將眼前這個正襟危坐侃侃而談科舉的人與以前見了他就愛調戲的杭家四少聯繫起來,不過依然答道:“楊閣老曾有幸見過一面,兩位都是文壇泰斗,這次春闈一定可以爲國取士。”
杭天曜知道華辰對他不甚熱心,說話中帶些戒備,倒也不介意,兀自說道:“大哥在京中頗有才名,一定能蟾宮折桂,妹婿先恭喜了。”
“多謝妹夫吉言。我一個文弱書生,只望有朝一日爭得功名,方能護着妹妹一二。”華辰話鋒一轉,竟有些坦白相待的意思。
“我是風荷的夫君,自會護着她,倒不用大哥操心若此。”杭天曜倏忽間閃過陰沉之色,語氣有些不快,他總覺得董華辰對自己這個異母妹妹太好了些,其間還夾雜着兩輩人的恩怨。
華辰知他心中所想,沒有分辨,只是看着杭天曜的眼睛輕聲說道:“我本不願捲入這些爭鬥中,不過爲了她,再所不辭。你待她好便罷,若不好,我們董家不怕讓女兒和離。”他言辭鏗鏘,絲毫不擔心杭天曜或者杭家會以他爲仇。
杭天曜果然沒有想到他對風荷竟是這般好,連和離都能同意,一下子有些慌亂緊張,風荷已經是極難招惹的了,再加上她哥哥,杭天曜自覺自己不一定應付得了。他不由笑嘆:“算你厲害。你放心,我會對她好的,也不會容別人欺辱她。之前之事還要多謝大哥相助。”他一面說着,一面起身作了一個揖,瞧着不像作假。
華辰既難過又安慰,便撩開此事不提,兩人說些閒話。
董夫人後來還是從杜姨娘那邊得知風荷從馬車上摔下來一事,好在那時風荷都好了,又遣了葉嬤嬤親自回來分說明白。雖如此,到底心下難安,直到今兒見了風荷始放下心。
母女二人用了午飯,圍着炕桌說什麼顏色好,要做什麼春衫,其樂融融。
不料來了一個不速之客,是從沒有踏進過僻月居一步的董鳳嬌。薄薄的春寒裡,她只穿了一件胭脂紅繡雲紋的曳地長裙,身量好似又長了些,身子漸趨圓潤,多了少女的明媚,可惜眉宇間的戾氣沒變。
風荷訝異得看了董夫人一眼,笑着問道:“二妹妹稀客,還不快去沏了茶來,二妹妹坐。”她這般說着,身子卻不動,顯見是讓鳳嬌坐在下首的椅子上。
這次,董鳳嬌沒有發怒,她挑了挑眉梢,徑直坐在了紅木雕花的玫瑰椅上,上下打量風荷,在看到她一切完好而且氣色不錯的時候,眼中難免閃過懊惱。她用命令式的口吻說道:“你知不知道聖上已經下了旨,四月選秀,官家之女都可參加。以我的姿色家世入選是必然的,不過人家都說選秀時住在宮裡的規矩很大,你給我找一個王府懂規矩的嬤嬤來,回頭宮裡再給我打點一下,讓我順利入選。”
她渾然不將風荷當做自己的姐姐,完全是在跟一個下人說話。
風荷並不氣,與她鬥了這些年,鳳嬌的脾氣風荷最是清楚,一貫眼高於頂,不把別人放在眼裡。要讓她來求自己,殺了她都不可能,只有她命令別人的份。
她放下手中的花樣,輕輕啜了一口茶,眉眼不擡:“老太太神通廣大,這些事自會爲你料理好,何需我多事。”
選秀的旨意她是聽說了,皇上已經有些年沒有提選秀的事了,這次主要是爲了皇室子弟們遴選正妃側妃,尤其是太子年及十七,是該立太子妃的時候了。按說,這些都是早就該定下的,不過之前有傳言說太皇太后有意把西瑤郡主配給太子,皇上故意拖着此事,如今西瑤郡主有了歸宿,皇上就不怕了。
董鳳嬌眼中惱怒,面頰緋紅,頓了頓說道:“老太太說她年紀大了,精力不夠,叫你操持的。莫非果如別人說的,你在杭家沒半點地位,這點子事都拿不定主意。”
“叫二妹妹見笑了,此乃皇家大事,豈是我一個不出房門的年輕媳婦做得了的。”風荷很懷疑鳳嬌的腦袋確實沒長好,她從小就愛欺負自己母女,憑什麼有事了就要叫自己幫忙出力呢,自己又不是吃飽了撐着。
“你,董風荷,你能不能有點出息啊,真是丟我們董家的臉。我也不要你把我弄進宮,選個家世好的王府爲妃也就夠了,難道這點也不成?”說到這時,鳳嬌的雙頰再次可疑的染上紅色,頭亦是低垂了些。
風荷不由詫異,鳳嬌的臉皮可沒有這麼容易紅啊,還是有什麼自己不清楚的情況,不會,不會是她看上了誰家的王爺世子吧?以鳳嬌的出身,那是絕對配不成王爺世子的,頂多是個側妃,以鳳嬌的性情她會願意作小?老太太不出面、杜姨娘不出面,她自己出面,不會是家裡壓根沒同意吧。
風荷深深看了鳳嬌一眼,正色說道:“若是老爺開口,我會考慮回去與我們太妃商議一番的,不然我不敢作主。”她這是要試探鳳嬌。
果然,鳳嬌臉上閃過不虞,狠狠盯了風荷一眼,冷言冷語:“些些小事用不着老爺求你吧,你放心,我嫁到王府去之後,不會再爲難你的。”
“那我就愛莫能助了。”風荷亦是冷了語氣,真當她自己多尊貴,想要自己看她的臉色行事,真是異想天開,真不知杜姨娘怎麼教出來的。
“你等着,看回頭老太太不治你。”鳳嬌徹底被激怒了,指着風荷罵了一句,快步跑了出去。
風荷看得好笑,掩了嘴笑道:“多謝你提醒,不送。”待鳳嬌走遠了,她纔回頭問董夫人:“娘,鳳嬌是不是看上了哪個王府呢?”
董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沒有說話,她是不想女兒糾纏到這些事裡頭去。
飛冉卻忍不住告狀:“小姐不知道,之前爲了要讓夫人把二小姐收到自己名下的事,老太太與杜姨娘成天來鬧,後來得了小姐的暗示倒不來了,常常去族長家裡鬧。前段時間,聖旨下達,她們立時歡喜起來,自認沒有嫡出這個名頭二小姐也能過上人上人的好日子。
前幾日,杜姨娘帶着二小姐出門,不知被二小姐在哪裡看到了嘉郡王府的世子,二小姐就着了魔一般,鬧着要嫁給他。老爺不同意,她就說自己反正是秀女,只要被選中了,不過求上一句,皇上就會把她指給蕭世子的。不過蕭世子已經娶了正妃,二小姐便是去了,頂多也是妾室,她聽說蕭世子是姑爺的表弟,就想着搭上小姐這條線,讓姑爺開口,這樣事情就容易多了。”
風荷聽得滿是驚異,鳳嬌居然看上了蕭尚那麼個冷麪的,而且不顧蕭尚已經娶妻執意嫁給她,真不知說她是勇氣可嘉呢還是頭腦發昏了。她擡頭問道:“老爺不同意,那老太太和杜姨娘呢?”
“老太太和杜姨娘原也覺得嘉郡王府很不錯,有心攛掇着小姐替他們去忙活。老爺知道之後,登時大怒,申斥了杜姨娘一番,嚴令誰都不準在小姐面前提此事,更要二小姐打消了這個念頭。不過看來,二小姐是拿定主意了。”飛冉嘆了口氣,老太太、杜姨娘、二小姐,不愧是血脈相連的,一樣的脾性,三天不鬧就難受。夫人好不容易打起了精神過日子,她們總是這麼鬧着也不是個理。
“能到嘉郡王府當個側妃也算不錯,沒有很辱沒了鳳嬌,老爺爲何定是不肯呢?”風荷認爲,這纔是最怪的地方,董老爺難得敢違逆老太太的意願啊。
飛冉低了頭不說話,這些她也不是很明白,反是董夫人接過了話頭答道:“一個是爲着你出嫁之後,有人指點老爺爲攀附權貴犧牲女兒,若是這次真把鳳嬌嫁去做小,這個名頭不是被人坐實了嗎?第二,好似嘉郡王世子妃是個善妒的,世子房中連通房都沒幾個,而且世子立身嚴正也是大家都流傳的。”
原來如此,還有這麼一番典故。世子妃是不是善妒的自己不清楚,便是真有些也是情有可原的,哪個女子私心不是這般的,倒是蕭尚爲人冷情更有可能吧。風荷想到以鳳嬌的性子嫁去了嘉郡王府,想到蕭尚的表情她就覺得好笑不已。
母女二人便不再說旁人的閒話,依舊說着體己。
未時二刻的時候,外院杭天曜遣了人來,詢問風荷什麼時候回去。董夫人怕女兒待太久了,被夫君怪責,忙催着她快走。
辭別董府,二人上了馬車。杭天曜見風荷笑得眉眼彎彎,不由翹起了脣角,問道:“什麼事情這麼高興?”
“秘密。”風荷乾脆的回了兩個字,兀自託着腮想事情。
“我看你說不說。”杭天曜趁風荷不注意在她胳肢窩裡呵起了癢,笑得風荷前彎後倒,不住求饒。
杭天曜勉強收住手,忍着笑道:“那你說是不說。”
風荷連忙抓住他的雙手,軟語相向:“我說還不行嘛。你知道嗎,我孃家的二小姐看上了一個人,你認識的,就是表弟,鬧着要我給她做成此事。我一想到蕭尚那個冷淡的面容,遇到刁蠻的董二小姐,一定有趣極了。”
“你那妹妹真夠能想的,連蕭尚都敢覬覦,被那小子聽到了不死也沒好日子過。”杭天曜委實難以想象董老爺怎麼生的兩個女兒反差那麼大,沒有一個像他。
“怎麼?蕭尚脾氣這麼怪,我看他挺好的一個人啊,頂多冷漠了些。”雖然看得出來蕭尚有腹黑的潛質,但這麼黑還是少見。
杭天曜掰着風荷的頭,讓她對視着自己,語氣不善得道:“你是我的娘子,只能想我一個人,蕭尚和尚的不是你該想的,明白不?”
風荷好笑的去捶他,卻聽到外面有護院說話,好像外頭有什麼人請杭天曜去見一面。杭天曜用身子擋住了風荷的身形,揭起簾子一角問了幾句,一會回頭說道:“有個朋友叫我去說話,可能要等會,你先回去,路上小心點。我很快就回來了。”
“行了,你去吧。早點回來。”風荷聽他沒有細說,看他的臉色就知有正事,擺正神色應道。
杭天曜握了握她的手,迅速跳下了馬車,風荷獨自回府。
給太妃請安回來,在院子後門口遇到了一個人,二房裡大着肚子進門的白姨娘。
她身上只有一件半新不舊的藕荷色繡花夾襖,一條同樣半新不舊的湖綠裙子,只戴了兩件銀飾,身形微凸。氣色不是很好,臉色偏白,比剛進府之時尤差,眉宇間帶些憔悴。
風荷暗想以她的心機手腕對付二夫人是不難的,但終究抵不過一個妻妾之別。
她一見風荷,略帶了一絲緊張,小心翼翼行禮:“婢妾見過四少夫人。”
“這是怎麼說得,你比我長了一輩,又懷着身孕,行什麼禮呢。”她示意丫鬟扶她起來,話中說她比自己長一輩,但沒說是自己的長輩,也合規矩。
白姨娘有些誠惶誠恐的應道:“婢妾不敢,婢妾不過一個上不得檯面的,上次之事還要多謝四少夫人了。”
她意指自己能進府一事,不過沒有明說,顯見是個聰明人,風荷也裝着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沒有的事,你有了二叔的孩子,都是一家子人,我照應一些也是爲二叔二嬸孃分憂。”
白姨娘連連點頭,眼中含淚:“四少夫人真是個和善人,身邊的姐姐們有什麼忙不過來的,婢妾雖愚笨,也能搭把手,四少夫人儘管吩咐。”
風荷臉上的笑意更深,這麼個明白人二夫人不知用真是可惜了,既然願向自己投誠,自己豈會拒絕呢。看來,二房以後暫時不足爲患了,有白姨娘這麼個暗子,再有袁氏中立,憑二夫人是興不起什麼風浪來,她正好騰出手對付那些暗中的人。
她笑着問道:“姨娘從哪裡來呢?”
“大夫說我身子骨弱,要多走動走動,今兒天氣好,就到後頭園子轉了一圈,小丫頭去尋了姐妹們玩,是以坐着等她們回來呢。聽說少夫人回了孃家,董夫人安好。”白姨娘原是坐在背風的迴廊裡,除了去凝霜院一般不會看到她。
“都好。小丫頭們不聽話,你只管教訓,不然則是稟明瞭二嬸孃二叔,他們定會給你作主的。”風荷淺笑吟吟,轉瞬又皺了眉道:“沉煙,把我那件新制的翠色披風拿來給白姨娘披上,着了風可不好。雖說如今天氣和暖,有身子的人總要嬌貴些。”
白姨娘慌忙擺手,連道不敢。沉煙很快回凝霜院取了一件簇新的披風過來,白姨娘見風荷堅持,大着膽子上了身,一派感激的神色。風荷又命去尋了她跟前的小丫頭回來,好生送了她回去,在這邊要出了事,大家都脫不了干係。
回了房,風荷讓去庫房挑了些上好的燕窩和宮緞出來,分成四份,一份去曲家送給杭瑩,另外三份蔣氏、柔姨娘、白姨娘各自一份。燕窩是給孕婦調理身子的,宮緞就當給小孩子做幾件新衣裳穿吧。
這是明面上大家都有的,二夫人挑不出什麼錯來,只得耐着性子,讓白姨娘領了回去,總不能叫人說她貪墨一個妾室的東西吧。當然,其中兩匹顏色鮮豔的綢緞都叫她先收了去,只把幾匹顏色灰暗的給了白姨娘。她卻不知,二老爺見慣了她的紅綠之色,感到氣勢凌人,看見白姨娘樸素清淡的樣子反而覺得舒暢。
不過小事一件,不知怎麼就傳到了太妃耳朵裡,只說白姨娘可憐,身子骨差還懷着二老爺的孩子,叫丫鬟送了些日用吃穿的小東西過去。太妃賞下的,二夫人更是不敢多說,恨恨得看白氏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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