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安長吟的聲音那般的低細,恍若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樣。
見她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安長溪皺了皺眉頭,只是擺了擺手道:“妹妹當真是該去看看長幽,與我說這些也是沒用處的。”說罷,一刻也不曾停留,快步離開了這裡。
夏日的夕陽微微泛着紅光,映的安長溪的臉有些淡淡的發紅,看着院子的花草樹木,經過了暖風細雨的滋潤,蒼翠鬱鬱蔥蔥的正奮力的生長着,樹葉已然茂密,霞光灑下,透過縫隙露出淡淡的光影斑駁,安靜裡透出了細碎的安逸。
長溪院中,溪湖之上,安沉崢峻的青巖緊緊的牽住了小橋,緩步踏上去,只轉個彎,便能夠將長溪院的景色盡收眼底。
一波湖水在夕陽之下反射出了點點的光芒,卻並不似午前那樣晃人眼睛,湖中幾株蓮花此時已然出了些嫩色的花苞,依偎在那碧葉之中,看得人心曠神怡。
安長溪站在石橋之上,霞光似爲她披上了緋色的薄紗,風過,撩着些許迷人的香氣撲上面頰,倒是有幾分悠然的意味。
雲意正要喊她,卻見那橋上盈盈站立着個人,彩霞萬丈之下,一抹淡淡的水藍色悄然不動,倏忽的就讓她失了心神。
似乎很久沒有見過自家小姐如此的安靜,雲意心中微微有些動容,這幾日的安長溪像是轉了性子,突然間就變的穩重了起來,她一時間有些不曉得爲何小姐會有如此的轉變。
微微側首,便見綠衣的雲意正巴巴的看着自己,安長溪的脣邊勾出一抹真心的笑容,蓮步輕移,就向着雲意走去。
“你這丫頭看什麼呢,竟是如此入迷。”眼見自己已經到了雲意麪前,這丫頭卻還是愣神着,安長溪不由得打趣道。
聽見安長溪的聲音,雲意這纔回過神來,笑眯眯的樣子煞是可愛,俏皮道:“方纔有個天仙姐姐正站在橋上,雲意這纔看的入迷了些。”
“你倒是嘴裡抹了蜜了,竟然開起我的玩笑了,看我不打你。”說罷,安長溪作勢要上去打雲意,卻一下子被她躲開,兩人在院子裡追逐了一會兒,好不熱鬧。
而長溪院外,安長吟正陰沉沉的看着院裡的人,面上露出了猙獰的神色,似乎對那人有着極深的怨恨。
一彎月此時已高高懸於天際,柔和的光芒散落在蒼茫的大地之上,看起來靜謐而安寧。
這樣美好的夜晚,五姨娘所居住的菊堂之中卻傳來了點點的響動,一抹深紫色正在廳外廳內來回徘徊,似乎在找尋着什麼。
半晌,那人似乎是搖了搖頭,想必想要找尋的東西並沒有找到,正想出去,外廳的門口已然點起了燭火,喻蘭氣定神閒的站在那邊,眼角處露出了些微的笑意。
“果真是你。”清明的聲音傳入那人的耳朵,讓她不禁渾身顫動了起來。
“秋蘭,五妹妹待你不薄,真沒想到你竟如此包藏禍心。”本是溫柔的語氣此時突然嚴厲了起來,喻蘭定定的看着面前的人兒,怒意躍然於面龐之上。
被稱作秋蘭的女子並沒有想到竟會有如此的變故,眼神之中盡是慌亂,看着面前突然出現的夫人,兩隻手此時已經攪在了一起。
燭火搖曳,喻蘭並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緊緊的看着秋蘭,在等待着她的回答。
“夫人。
”秋蘭一下子跪了下來,臉上盡是惶恐,道:“奴婢不過是想看看五姨娘的身子,並不知曉您的意思。”
“你不知道?那這是什麼?”喻蘭將手中已經斷裂的麝香珠扔到了秋蘭面前,她可以寬容,她可以溫柔,但是斷斷不允許的,便是在這國公府之中出現任何入不了眼的髒東西。
看到面前的串珠,秋蘭不禁愣了一下,面色有些不自然起來,低頭咬了咬嘴脣,這才擡頭,一臉的委屈彷彿無處宣泄,低聲道:“這東西奴婢並不曾見過……還請夫人明示。”
早就料想到了她定然不會如此輕易的承認,喻蘭輕哼一聲,高高的髮髻微微墜了墜,金簪之上的玉墜輕輕碰撞,發出了微弱的響聲,看向身後的玲瓏,耳語了幾句,便見玲瓏走進了內廳。
很快,玲瓏便走了出來,手上還帶着一跟碧玉色的布條,恭敬的交給了喻蘭,隨後又靜靜的站在了她的身後。
“這匹布,上月我只讓做了兩套衣服,一套如今還在孫師傅那裡未曾交付過來,一套因着你當時病着,便賞了你,難道,你不認識這布了?”喻蘭手中拿着那布條,臉上帶着溫潤的笑意看着秋蘭。
見到喻蘭臉上的笑容,秋蘭只覺得這比最狠毒的處罰還要讓人顫抖,夫人便是從一開始就如此,從沒有對任何人發過火氣,也曾想吹枕邊風給安國公,卻發現,在安國公的心中,這府中唯一有分量的女人便是喻蘭。
“奴婢當然記得。”雖心中不忿,卻仍舊是順從的樣子,緊咬着牙生怕自己說錯了什麼話,然後萬劫不復。
喻蘭點了點頭,淡淡道:“既然你承認了,那便說說,你爲何如此戕害這個未出世的孩子?”
“夫人說這話,秋蘭不懂,這衣服許是當日奴婢給五姨娘送飯的時候不小心掛住了,五姨娘的小產,與奴婢是真真沒有半點關係。”秋蘭眼角微微抽動,似乎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此時的她,已然顫抖的厲害。
雖是夏日,但夜風仍有些微涼,安管家將身後的人拉到了秋蘭面前,本還挺直跪着的她在見到那人的時候一下子跪坐了下去。
怪不得夫人如此確鑿的問着自己,怪不得沒有人前來替自己哪怕是稍微的說一句開脫的話,只見秋蘭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慘淡的笑意,混着淚水,竟是讓人有些微的不忍。
“爹爹……”喑啞的聲音似乎不是自她的嗓子之中發出,那人聽到她的呼喚,忍不住顫抖了起來,目光些微閃爍的看着面前的人。
張了張口,秋蘭的父親最終是沒有說出一句話,只是一臉疼愛的看着自己這個唯一的女兒。
“是我。”飄渺的聲音趁着夜色飄散,秋蘭慘白的臉上神情沒有一絲的變化,繼續說道:“她一直想要爭寵,可是老爺又不經常來這裡,她便生生的把老爺灌醉,將我一人留在房中,她的計謀得逞,老爺來着菊堂的時候多了,她便又把我給丟棄,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做一個棋子,所以,我也不會讓她好受的。”
悽慘的聲音在黑夜之中飄蕩着,這是一個悲情的女人,於誰來說,她都沒有任何地位,只是她自己,卻不甘心拜倒在命運面前,可是,有些事情就是命中註定,她的反抗與計謀,都不會給她帶來任何的好處。
“安管家,先把她帶下去關在柴房,等待明日
老爺再做定奪吧。”喻蘭搖搖頭,看着面前可憐而又可恨的女人,心中隱隱有些不忍。
夜晚就這樣匆匆的過去,待安長溪醒來,便聽見雲意在外面同什麼人在低聲說着話,隨手扯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悄悄走進門邊,安長吟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雲意,姐姐可在?”
“大小姐還未起身,三小姐有事嗎?”
“奧,那我便等等。”
“進來吧。”安長溪此時已經回到了牀上,將被子搭在腿上,淡淡的說道。
聽見安長溪的聲音,安長吟輕輕的推開了門,站在陽光之中,倒顯得她的容貌越發的俏麗了起來。
看着門口站着的人,安長溪不禁微微的打量了一番,今日的她身着鵝黃色的娟紗繡花長裙 ,外面套着菊紋上裳 ,烏黑的頭髮綰成了最簡單的垂鬟分肖髻,盈盈的看過去倒頗有些韻味。
“妹妹可有什麼事情?”安長溪將額前的碎髮打理了一下,看似漫不經心的問道。
擡起頭,安長吟瞧了安長溪一眼,復又低下了頭,低聲說道:“姐姐,兇手已經找到了,是秋蘭,爹爹現在在正廳說着這事,妹妹見您不再,這纔過來叫您一聲。”
安長溪點點頭,示意她知道了,淡淡道:“恩,我這就過去,你且先去,待我梳洗一番。”
看着安長吟走遠,安長溪才下了牀,隨手翻出了一件煙水百花裙便就套在了身上,坐於鏡前,看着身後的雲意拿着梳子緩緩的爲自己梳着髮髻,透白的簪子輕輕綰住髮絲,脣不點而朱,眼波流轉,姣好的面容映在銅鏡之中,嘴角勾勒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待梳洗完畢,安長溪便帶着雲意走向了正廳,正院的兩側皆種滿了翠色的竹子,竹蔭在陽光之下細影斑斕,草木搖曳着,看起來分外美麗。
正院之中氣氛有些嚴肅,方一邁入廳子,便見秋蘭正跪在中間,披頭散髮,深紫色的襦裙此時已經佈滿褶皺,整個人像是老了十歲一般頹然與冷悽。
“你說,爲何下此狠手。”安國公正襟危坐,臉色陰沉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人。
秋蘭微微擡頭,有些渾濁的雙眼緊緊的看着安國公,臉上是那一抹已然揮之不去的淒冷笑意。
“秋蘭已無話可說,是死是活,全憑老爺做主。”看着這個名義上是自己夫君心裡卻沒有自己半分的男人,此時的心中早已經是一片死灰,多說無益,她也不想再去辯解什麼,事情是她做的,她承認,只是她不願再回想起讓自己痛苦的過往。
見面前的女人竟是如此固執,安國公也不想與她多說什麼,擺了擺手對着喻蘭道:“夫人,將她趕出府去,從今天開始,她與我國公府沒有半點瓜葛。”話畢,便拂袖而去,再也不去理會廳中的衆人。
“安管家,將秋蘭帶出去,從今天起,國公府便再也沒了這個人。”喻蘭起身對着站在門口的安管家說道。
將秋蘭拉了出去,喻蘭站在廳中央,面色嚴肅的環視了一下衆人,緩緩道:“這種事情,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若是以後有誰再出了問題,莫說老爺,在我這裡,都絕不會輕饒,你們可都記下了?”
“是,夫人。”除了躺在病牀之上的五姨娘,其他幾位姨娘都唯唯諾諾的回答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