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西涼茉發現自己做了什麼的時候,目光一轉對上了百里青陰魅的眸子,他眸光中掠過了一絲愕光,她瞬間漲紅了臉,驀然彈起身,隨後輕咳了一會子:“咳,那個,這是意外,是意外。”
完了,這千年老妖一定會抓住一切機會嘲弄她。
百里青看了她片刻,眸光慢地沉下去,幽幽深深,彷彿深邃的海一般,隨後起身,一句話也不說,便離開了。
西涼茉看着他黑色繡螭紋的華美袍裾一閃,消失在門外,不由心中有些愕然。
這……
這是怎麼了?
西涼茉有些怪異地看了看外面的天空,天上沒下紅雨啊,這千年老妖轉性子了麼?
可是,不知爲何,西涼茉覺得心中有些茫然,她盤腿坐在地上,手支着下巴,長嘆了一聲,唉,人家磋磨你的時候,你不爽,這不磋磨你的時候,又開始不安。
這人哪,就是賤!
……
皇宮三清殿
西涼茉一身繡白玉蘭淺緋色的宮裝,挽着高髻,對着座上的皇帝拜下去:“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她身子還沒下去,就已經宣文帝一把扶住。
“好了,丫頭,你也不必如此多禮,沒事就好。”宣文帝看着西涼茉平安無事,身上並無傷痕的模樣,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欣慰來。
“讓陛下煩心,都是貞敏的不好。”西涼茉一臉歉疚柔婉地道。
宣文帝捋着鬍子笑笑:“不煩心,不煩心,看到你平安無事,朕心甚悅。”
自從得知西涼茉失蹤,甚有可能遇險的消息,宣文帝這幾日就一直都沒怎麼睡好,並且暴跳如雷,五成兵馬司和順天府尹的兩位大人都罵得不敢擡頭,連連派出一切人馬在四周大肆搜捕,只怕這位郡主真的出事了,自己官帽不保還是小事,恐怕連小命都不保纔是大事。
好在這位郡主沒失蹤多久,就被司禮監的探子查到了,並且救了出來,否則尚不知會如何。
宣文帝看着西涼茉,眼前就不由掠過另外一張與之有七分相似的面容,他忽然突發奇想地道:“是了,你這些日子乾脆在宮裡住些日子,也好養養精神,壓壓驚再回去。”
西涼茉一愣,今兒她進宮就是爲了叩謝皇恩,再從德王府回靖國公府,就算是與司流風從此一刀兩斷,各自歡喜了,纔算是和離儀式完成,這突然住到宮裡……
連公公在一邊忽然甩惡狼甩手上的拂塵,然後低低咳嗽了幾聲:“陛下,今兒是貞敏郡主正式與王爺和離的日子,恐怕……。”
宣文帝一愣,瞬間想起來是還有這麼回事,立刻笑道:“你看朕這記性,是了,今兒是你重新恢復自由身的日子,是要先把這麼儀式完成的。”
“陛下若是想見見貞敏郡主,不妨等郡主離開德王府後,再下旨宣召她進宮陪伴皇后娘娘就是了。”連公公笑着補充道。
陛下對郡主果然很不一樣,那種拳拳之心是太子爺都不曾在陛下身上得到過的。
“對,對,茉丫頭,你先回府,然後再進宮陪伴一會子皇后,順便與朕談談天,說說地,朕包管日後再給你尋一門比的德王府還要好許多的婚事。”宣文帝眸光微亮,立刻笑道。
西涼茉一聽,就不由暗自嗤笑搖頭,進宮壓驚?散心?
恐怕那位皇后娘娘會更憎惡她吧,也不知道還有什麼手段沒有使出來。
畢竟,看見一個昔日奪走自己丈夫所有關注的女子的後人,甚至這個後人還有可能是自己丈夫的孩子,是個女人都不會感到歡喜的。
西涼茉垂下頭,彷彿有些羞澀又無奈地道:“陛下,您最是愛說笑了,如今貞敏已經是殘花敗柳了,雖然說是和離,也不知道外頭把貞敏說成什麼樣子,又有什麼好的親事呢?”
“誰敢說貞敏你是殘花敗柳,朕必定絕不輕饒!”皇帝面色一冷。
西涼茉彷彿淡淡地搖搖頭道:“陛下,他人心想如何,又怎麼是以命令能夠阻止的呢,貞敏並不計較他人看法,既然貞敏已經選了這條路,若無一心人,貞敏絕不會再嫁人,一個人反倒自在。”
皇帝有些啞然。
等着西涼茉又在三清殿待了一會子,方纔離開,打道回府。
皇帝看着她的目光掠過一絲幽幽的光芒,忽然問連公公:“茉丫頭真的很像她,是麼?”
連公公看了看西涼茉遠去的背影,又看了皇帝,淡淡地道:“陛下說得是,只是陛下對郡主的一片拳拳之心,恐怕對於貞敏郡主而言未必是好事。”
皇帝一頓,眉目瞬間陰沉下去,這事兒是怎麼回事,司禮監已經查得清清楚楚,自然也是報給他這裡清清楚楚。
但是西涼茉已經親自爲太平大長公主求情了,太平大長公主自然也是親自來請罪,皇帝看着兩女都言是誤會,並且彷彿相處極好的模樣,自然也不好再追究。
畢竟他對太平這個妹妹確實心有虧欠,很早的時候,他就知道太平一向驕橫跋扈,一直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所謂民不舉官不究,貞敏既然已經原諒了太平,他也只是叱責了太平一頓,並且私下罰沒俸祿一年作爲給貞敏的壓驚之禮。
只是小連子說得確實沒有錯,這個宮裡確實有人看着他和藍翎的孩子不順眼,過去他沒有見過這個孩子,也不知道她的模樣就罷了,如今這個孩子出落得與她母親那麼相似,每每看見西涼茉,他的心情就會很好。
許多年輕時候的回憶都會涌上心頭。
大約人老了都是這樣,特別的願意與年輕的孩子相處。
但這宮裡,就是有那麼些人,當初強迫他離開了藍翎,如今連貞敏的存在也無法容忍,實在是讓他……憤怒!
皇帝眼底閃過陰鬱如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冷色。
“你傳旨下去,就說皇后娘娘這些日子,驕橫跋扈,只顧着與韓貴妃爭寵,沒有正宮娘娘母儀天下的樣子,讓她在自己宮裡好好地反省一月,宮中大小誅事都交給韓貴妃暫代打理就是了。”
皇帝冰冷的聲音響起。
小連子頓了頓,恭敬地彎腰行禮:“謹尊陛下聖旨。”
消息傳到了皇后的鳳寧宮,她手上的茶盞瞬間‘呯’地一聲落了地。
一旁的大宮女冷香立刻上前,扶着搖晃了一下身子的皇后坐下,口中寬慰道:“皇后娘娘,您也別太憂心了,不過是韓貴妃那起子小人的又用了什麼爭寵之術,那種小人之計,總有一日會被陛下揭破的!”
皇后扶着額頭,瞬間覺得渾身都陷入一種無邊無際的寒冷之中,她垂着眸子癡然苦笑:“不是的,你不懂,你不懂的……。”
這事,與韓貴妃又有什麼關係呢?
如果她沒有猜錯,這事真正有關係的是西涼茉那丫頭纔對!
自打西涼茉平安無事出來,而太平大長公主也不肯再見她派去的人,連南宮的蹤跡,她也查不到的那一刻開始,她就有了極爲不詳的預感。
如今,果然應驗了麼?
那麼多年過去了,那個女人,爲何永遠都像一道烏雲一樣籠罩在自己的頭上,從年幼開始,她就是光芒四射的那顆星子,而自己卻永遠都只能在她光芒的陰影下,如今,就在她以爲一切都已經過去了,現世安好的時候,那個女人的女兒卻又出現了!
不但是她,還有承乾,她心愛的兒子,她以未來帝國儲君爲標準而精心培養的兒子也被西涼茉給吸引了。
這是什麼?
孽緣麼?
還是藍翎的報復?
她忽然頓了頓,看向冷香,沉聲道:“去,去宣陸相爺進宮!”
冷香一愣神,有些爲難地道:“娘娘,您應該知道,如今陛下可是將您禁足了,這怎麼……。”
皇后向來溫柔和美的臉瞬間陰沉下去,冷道:“沒錯,是本宮被禁足了,卻不是你們被禁足了,不是陸相爺被禁足了,本宮讓你去,你就去,怎麼,連你也要反抗本宮麼?”
冷香一慌張,立刻跪下去:“不敢,娘娘,奴婢怎麼敢違逆於您!”
“那還不快去!”
“是!”
冷香立刻滾了出去。
……
西涼茉怎麼也沒有想到來接自己的竟然是……西涼靖。
但是很快,她也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這必定是老太太的意思,只有老太太纔會如此深謀遠慮。
“大妹妹……。”西涼靖看着一身宮裝,容顏越發嬌美的西涼茉,忽然間眼前有些恍惚。
“哥哥,勞煩你前來一趟,辛苦了。”西涼茉看見他的模樣,淡淡一笑,隨後轉身上轎。
“起轎!”西涼靖方纔就反應了過來,立刻揚聲道。
“等一下!”忽然一道尖利的女音打斷了他的話。
西涼靖看向來人,不由微微皺眉:“德王妃,您還有什麼事?”
德王妃在自己丫頭的陪同下,連同管家一起款步而出,她的目光掠過轎子,最後停在了西涼茉的臉上,忽然冷冷地道:“本王妃懷疑你們帶走的東西里面,有本王府的傳家之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