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襲者似乎完全沒有想到她說動手就動手,竟完全沒防備就西涼茉一把摔過肩頭。
但是西涼茉並沒有聽到意想之中對方的痛呼,那人反應極快一下子在半空中拯輕巧地落地。
西涼茉冷笑一聲,隨手抽出自己腰上的劍就要抽過去,卻在看見那人梭然轉身後,手僵在半空之中,她不可置地梭然睜大了眼,嘴脣微啓,卻不知道要說什麼 ”“ 。
那人生就一張勾魂攝魄、邪妄非常的面容,看着她呆愣的模樣,他微微一挑眉,似笑非笑地道:“怎麼不動手了?”
這丫頭警惕性之高,反應之敏捷還真是讓他都佩服。
西涼茉聽着那熟悉的聲音,淺白的月光落在他精緻迷人的五官上,爲那令人不敢直視的面容籠上一層近乎溫柔的光芒來,她忍不住一下子捂住了自己脣,手裡的劍也‘哐當’一聲落地,淚水一下子落了滿臉,讓她幾乎看不見他的臉。
“阿……九……。”
所有的不安、脆弱與懦弱都在這一刻席捲而來。
原本還打算戲弄她一番的百里青,在聽到那一聲軟軟的、顫抖的,彷彿嗚咽的小動物的呢喃聲後,一向冷漠的心竟一下子柔軟下來。
他走到哭得一塌糊塗的西涼茉面前,伸手溫柔地彷彿在撫摸一個孩子一般地輕撫着她的頭,輕嘆一聲:“傻丫頭,哭什麼,爲夫這不是好好的麼?”
他凝望着她的眸光也從嘲謔化作迷人的溫柔,將她攬入自己的懷裡。
西涼茉搖搖頭,伸手死死地抱住他結實勁瘦的腰肢,把臉深深地埋進他冰涼的散發着熟悉的曼陀羅香氣的懷中。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太過激動,又或者是劫後餘生的慶幸讓她短暫地失去了想要說話的慾望,她只想好好地抱住他,感受着他的體溫。
淺淺的夜風掠過,帶着草木的香氣,彷彿全然放鬆的疲倦深深地襲來,她很想這麼抱着他站着睡着,時光也可永遠存留在這一刻。
感覺懷裡的小丫頭的激動、不安、傷心、憤怒的複雜情緒,還有胸口沾染滿了她的淚水,百里青眼中閃過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憐惜與心疼。
也許他將她想得太過堅強與冷靜,而不管有多麼堅強與冷靜的她,也不過是個女娃兒。
不知過了多久,百里青感覺西涼茉的情緒平靜了一些,他低頭溫柔地問:“哭夠了沒,丫頭,爲師衣衫都能賣鹽了。”
西涼茉忍不住皺了皺鼻子,咬着脣拍了他胸口一下:“你最可惡了!”
有這麼安慰人的麼?又擺出他師傅的架子了!
百里青輕笑,握住她的柔荑擱在胸口上:“爲師這裡可疼了,你這是要欺師滅祖麼?”
西涼茉一下子緊張起來,伸手就去扒拉他的衣服:“怎麼,很疼麼,哪裡疼,可是治療的時候傷到了胸口?”
百里青立刻握住她的柔荑,勾了下脣角道:“別緊張,爲師只是覺得你這模樣有趣得很,千年難得一見冷靜從容、殺伐果決的貞敏郡主也有失態的一面,逗逗你罷了。”
西涼茉一下子收回了手,沒好氣地瞪着他冷道:“你這千年老妖大病初癒,就不能消停一點麼!”
嚇她很好玩麼?
只是她兩眼紅腫,還含着盈盈水光的模樣,只我見猶憐,哪裡有什麼質問的氣勢。
他看着她,笑了笑:“我若是消停了,只怕有人要蹲在樹林裡哭死了。”
西涼茉一窘,惱怒地轉身就走。
看着自己的小狐狸是真惱了,百里青失笑,立刻伸手將她拽回來,裹在懷裡,精緻的下巴抵在她的頭頂溫柔地誘哄道:“好了,爲師也不逗你了。”
西涼茉感覺到他削瘦的身軀靠在自己的身後,心中一下子就柔軟了下來。
這一場大病,真的很是傷人元氣。
她沉默了一會兒,便任由他抱住自己,輕抽了一下鼻子:“你可好些了,怎麼那麼快就趕過來了,魅一怎麼樣,宮城裡的情形如何了,如今你出來了,誰在那裡坐鎮呢?”
百里青頗有些好笑,輕揉了揉她的髮絲,輕嗅聞了一下她身上好聞的花香:“你這丫頭,一下子問這麼多,叫爲師如何回答?”
西涼茉沒好氣地捏了把他的手腕,又捨不得真下力氣,便軟軟地捏了他一把:“一個一個的回答!”
百里青方纔抱着她淡淡地道:“嗯,爲師很好,你那喚作血清的東西很有用,雖然用法有些奇怪,讓血婆婆廢了些心思,爲師到底碰到了雲香那賤人的毒血少,加上血婆婆他們一直都在盡力幫着我治療,又用了鬼芙蓉血,所以恢復起來很快,魅一用藥的時候都已經快去了,只剩下最後一口氣,不過後來血婆婆和老醫正他們盡力護着他的心脈,到底是在鬼門關邊打了一圈,回來了,只是恢復起來要慢過我不少。”
他頓了頓,隨後輕嗅了下西涼茉脖子間的暖香,似笑非笑地道:“怎麼本座在你眼裡就那麼弱麼,且不說當時我病重,卻也一樣有本事讓那些小人噤若寒蟬,不敢隨意妄動!”
西涼茉輕“嗯”了一聲,她是相信他的能耐的。
百里去忽然語氣又有些冷下來地道:“本座若不是擔心你肚子裡的孩子,又怎麼會大病初癒便立刻從宮裡快馬加鞭地趕了過來,你怎麼這麼魯莽,竟親自動手教訓那些逆賊,一會子傷了肚子裡的孩子怎麼好。”
此言一出,西涼茉一僵,百里青何等敏感,立刻便察覺到了不對,便低聲問:“怎麼了?”
西涼茉眼神有些發虛,但隨後,她一橫心,嚅囁着道:“沒有什麼孩子……。”
身後的人瞬間沉默了下去,西涼茉只覺得抱着自己的那人身上瞬間散發出來的陰霾冰冷的氣息,幾乎能讓人瞬間凍僵。
好一會,一道悅耳如七絃琴撥動卻陰了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丫頭,你說什麼,再說一次!”
西涼茉一咬脣,當時她只是看到他在生死邊緣之上,彷彿要見她做最後一面的模樣,又怕又驚又怒又痛之下,忍不住朝他撒了個彌天大謊,就是爲了刺激他的求生意志!
當時確實沒有想到之後到底會怎麼來圓這個謊。
但是……
西涼茉眼中一冷,隨後驀然轉過身來,一鼓作氣地朝他咬牙道:“我說沒有孩子,我爲什麼那麼說,你應該比我清楚!”
百里青看着懷裡那個理直氣壯的西涼茉,不由挑了斜飛入鬢的眉,陰魅的眸子裡一片幽深莫測:“是麼……。”
魅二恭敬的聲音忽然在半空中響起:“千歲爺、夫人,方纔魅晶過來稟報,司含香已經招認了司流風的下落和天理教的大本營所在之處,還請二位速速與鬼軍衆人匯合,只怕時間晚了一步,讓那賊子逃了!”
百里青和西涼茉聞言,互看一眼,都在對方的眼底看到了同樣的疑問司含香如此深愛依戀司流風,怎麼會如此輕易的出賣他,哪怕她的肋骨全然被抽了出來,哪怕魅晶的手段再高超,但這時間也未免太短了寫些。
西涼茉想了想,淡淡地道:“好,咱們馬上就過去。”
不管如何,她都打算看看司含香到底在打算搞什麼鬼。
百里青也隨着西涼茉一同向大路而去。
隨後越過她的時候,他淡淡地瞥了西涼茉一眼,悠悠地道:“別以爲這事兒就算完了,等着,丫頭!”
西涼茉一頓,看着他修長的背影,隨後倔強地哼了一聲。
她並不認爲自己有什麼錯呢!
兩人按捺下‘假孕’這一段公案且不提,未過多久,便都一齊回到了營地。
只見另外一架馬車之上,有一個只穿着難以蔽體的單衣的妙齡少女,用一種奇怪的姿態靠了馬車的車背上,身上綁着一圈彷彿竹簡似的東西,她臉色蒼白如鬼一般,警惕又滿是怨恨和痛苦地瞪着四周的年輕鬼軍衛士,尤其是面前正在她身上綁着什麼東西的少年校尉。
“用不着拿這種眼光來看咱們,你以爲老子能看得上你這醜娘們麼?”白起看着她的模樣,彷彿受到了很大的侮辱,鄙夷又輕蔑地道。
他頓了頓,冷笑:“如果不是因爲怕一會子你那沒了肋骨支撐的狼心狗肺全掉到肚子裡去把屎尿都壓出來,你以爲我想給你安這個東西麼?”
司含香大怒,且不論她的歹毒心腸,但她容貌可愛純美,本就是男子容易心生憐惜和沒有防備的那一類美貌,再加上在青樓裡呆了那些時日,除了司流風以外,什麼男人看見她不是色迷迷、百依百順的。
如今竟然被人這般嫌棄,頓時促動她心中最忌諱的恨意,連自己渾身抽骨劇痛顧不得地顫抖着怒罵:“你們……無恥……。”
“再無恥也比不得二妹妹呢。”西涼茉涼薄的聲音從衆人後頭響起。
“小小姐!”鬼衛們原本都三三兩兩地站在一邊看熱鬧,如今看見西涼茉款款踱步而來,立刻拱手,恭敬地讓出一條路來。
司含香看着西涼茉踏月而來,披一身冷月清輝,宛如月之精華、山中珍嵐靈氣所化的女神,眼中的嫉恨怨毒之色不由更盛,她咬牙冷笑:“西涼茉,你真是命好或者真是聰明,當初投靠了百里青,如今狐假虎威倒也有了這般勢力,只是不知道如今百里青那閹人一死,你還有什麼好驕傲得意的,不過也是個和我一樣出賣身子的婊子罷了!”
西涼茉居高臨下地睨着她,似笑非笑地道:“是麼,只怕我與二妹妹你到底有些不一樣,我身邊的這些人,非但與司禮監和錦衣衛都無關,還是你們一心想要得到的,只是他們原本就是我家之人,不論如何都不可能爲你們所用了。”
司含香一愣,忽然間有些明白了,她陡然睜大了圓圓地眼掃了一遍周圍那些摘去了面具之後的年青鬼衛,聲音微微顫抖:“你說……你說的是……他們是藍家的鬼軍!”
哥哥夢寐以求的鬼軍?
怎麼可能?
連當初她都以爲那不過是個傳說而已!
“帶着無盡的財富,擁有可以改變生死,轉移河山之能的地獄鬼神之軍,沉睡在死亡之海沙漠之底,守護着曾經的戰神的財富,直到有一日再次被打開封印,流火遍佈大陸。”
西涼茉慢悠悠地念着鬼軍傳說的箴言,隨後看着慘白着臉的司含香一笑:“只可惜打開他們封印的不是你,而是我唯一的藍家血脈,看樣子你們被趕離開了靖國公府邸之後,就再也沒有回到過那裡,拋棄了董姨娘和西涼丹這兩條重要眼線,你們什麼也不知道嘛!”
司含香眼中的怨毒若是能化爲利劍的話,那麼西涼茉此刻想必一定萬箭穿心了。
西涼茉懶得和她繼續廢話,只淡漠地道“聽說在經歷了很愉快的詢問過程後,你告訴我家魅晶,你願意招供出你哥哥所在之處,是麼?”
司含香眸光閃爍,不知是內心在掙扎,還是在思索什麼詭計,沉默了許久,但是西涼茉極爲有耐心地等待着,直到隨後司含香咬牙道:“是!”
西涼茉看着她,挑眉道:“我記得你可是爲了小王爺,願意拋頭顱灑熱血,怎麼如今卻願意出賣你的心頭寶了?”
司含香看着西涼茉,原本只滿滿是怨毒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慘然,:“我沒有那麼天真,落在你們隻手裡,只怕我是沒有希望能活下來了……。”
只怕能順利痛快的死去,就已經是一種奢望了。
她頓了頓,看了看自己胸口的那竹簡一樣的東西,眼中閃過厭惡,她低低地笑,怨恨而無奈:“何況,我的身體已經成了這種蟲子一樣的模樣,不要說哥哥,就是我自己都看了噁心,我已經是一個廢人了,已經不能再對哥哥有什麼利用價值,日後說不定還要受雨姨娘那賤人的凌辱欺虐,我爲哥哥做了那麼多,不是爲了讓別的女人坐享其成的!”
她可以忍受在哥哥身邊有其他女人,因爲她知道司流風是恨着她的,她比誰都清楚,但是太平大長公主也一樣不被太子殿下鍾情,但是她卻可以跨越人世間的一切禁忌,強行留在了太子殿下身邊,讓太子殿下不得不接納她。
那麼她也可以!
“……只是如今我已經變成這種樣子,我已經沒有了任何能力能讓哥哥接納我,既然如此,倒不如……。”司含香頓了頓,眼中閃過森冷猙獰的光芒,咬牙切齒地道:“倒是不如讓哥哥陪着我一同在地下做個同命鴛鴦!”
冰冷的月照在司含香依舊稚氣的臉上,西涼茉忽然想起面前這如黑寡婦蜘蛛一樣打算吃掉愛人的少女,今年也不過十六歲而已。
西涼茉看着她,忽然覺得很可悲,司含香不過是爲了司流風可以出賣一切,做盡一切只爲完成他的志向,但是發現她永遠也得不到他之後,也可以毫不猶豫結束所有的一切。
這是沾染着死亡與絕望的愛,還是永無盡頭的恨?
又或者不過是人之私慾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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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流風坐在燭光下,忽然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他微微顰眉,伸手撫住了自己的心口,莫名其妙地,忽然間涌上來一種怪異的不安。
“小王爺,這是怎麼了?”一道幽幽的帶着點子輕佻的男音在司流風身邊響起。
司流風看向身邊的蒙面人,不鹹不淡地道:“沒什麼,只是在想今夜行事到底是否能成罷了。”
那人笑得一雙斜飛精緻的眸子微微彎,搖了搖手裡的扇子:“小王爺且放心就是了,今兒出去,說不定除了能抓到順帝母子,讓小王爺你能順利登基之外,還能得到一個更好的消息呢。”
“哦,什麼消息,倒是請您說說看。”司流風挑眉問。
那人輕哼一聲,如畫眉目間似有詭譎光華流轉:“我聽說今兒可是千歲王妃親自領兵護送順帝母子上秋山呢,千歲王妃不就是貞敏郡主,你的老情人麼。”
“什麼?”司流風一愣,微微睜大了一雙冰冷的星眸,隨後又狐疑地道:“但先生你不是說百里青那閹人如今已即將病發身亡麼,茉兒怎麼可能出宮?”
“茉兒?”那人怪笑起來,上下打量着司流風:“看起來小王爺還是很記掛着您的這位糟糠之妻呢。”
司流風眼中閃過一絲冷色:“先生,請回答本王的話,你爲何之前不曾告訴過我是西涼茉親自領兵護送順帝母子!”
那人看着司流風,哼了一聲,聲音也冷了下來:“怎麼,因爲貞敏郡主領兵,所以你就打算手下留情了,小王爺,請你別忘了,若是今日貞敏郡主知道你謀劃了這一場瘟疫,害死了百里青,只怕她可不會對你手軟,說不定日後還是你登基的最大障礙!”
司流風臉上掠過尷尬怒色,但還是冷着臉道:“先生,您不明白麼,貞敏一向奸詐多謀,爲人也一向小心了,若是她領兵,咱們恐怕纔要更擔心纔是!”
那人微微眯起眸子:“這倒是,若是小王爺不放心,我倒是可以再讓人替你去打探一番,必要的時候還能助你一臂之力,只是……。”
“只是什麼?”司流風看向那人,冷硬地道:“我答應讓給先生的城池已經不少了,西狄人也該知道什麼叫得饒人處且饒人。”
那蒙面人笑起來:“呵呵,你且放心,我只是說一會子,若抓到了貞敏郡主,我可是想要她想得緊呢。”
這緊字聽起來有一股子陰冷冷的讓人不寒而慄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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