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公公離開的時候,吩咐了讓所有人離遠點,不要吵着百里青,很快湖心島上便再沒有了人聲。
百里青靜靜地坐在湖邊,指尖在琴絃上輕撥慢捻,日頭漸漸偏西,橙紅的陽光漸漸染紅了天空,也將滿湖碧水染成血一般的顏色,倒影在他黝黑深邃的眸子裡,有一種奇異的契合,彷彿黝黑的冥河水面上綻開的彼岸花。
又彷彿幽暗的水中,落進了腥紅血色,張牙舞爪地綻開成奪魂的花?”“?。
他忽然停了指尖的動作,定定地望着那一湖碧水,波光粼粼的嫣紅彷彿也倒映在他眉目之間,百里青的神色從沉靜漸漸地印出一絲猙獰來,指尖不自覺地慢慢扣緊了手上的琴絃。
“甑!”
“甑、甑、甑、!”
不斷有琴絃受不住百里青指尖過大的力道而斷掉,琴絃斷裂的時候割裂了他指尖上精心保養的肌膚,破開點點的血色,灑在琴上,彷彿墜下的血色落櫻,觸目驚心。
若是此間有人經過,必定以爲自己看見了黃昏之時,天地間魔界與人間的通道經由血色的湖面打開,有異界的魔由此而出,猙獰暴虐之氣凜然四散,讓百丈之內皆是死地!
直到……
一雙同樣修長白皙的手撫上他的手,然後對方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手捧了起來,放在自己嘴邊輕輕地吹,一邊吹,一邊呢喃:“不疼了,呼呼就不疼了!”
那魔的眸子對上面前的那張與他一模一樣的面容時,先是一僵,隨後在對方那一聲聲的輕喃:“不疼了,呼呼……。”的聲音之中漸漸變的平靜下來。
百里青終於平靜下來,看着對方澄淨的眸子,他冷淡地道:“你來這裡做什麼?誰讓你上來的!”
百里洛看着他的模樣,彷彿鬆了一口氣般,有些怯怯地笑了笑:“青兒不生氣了,青兒生氣的樣子好可憐,讓我很心疼呢!”
好可憐?
他還真是第一次聽見有人看見他的怒氣之後,會感覺可憐這樣的說法。
但百里青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眼裡的那種猩紅已經漸漸淹沒在他黑暗深沉的眸子裡,恢復了平常時日裡的平靜淡漠,他勾了下脣角:“你這個笨蛋,除了會可憐人,還會做什麼,天下人都可憐,你能可憐得過來麼?”
百里洛從懷裡掏出一塊雪白的繡青蘭花的帕子,他看了看,彷彿有些不捨得,但還是拿出來,當做了繃帶將百里青受傷的手指給包上,一邊包一邊低喃:“洛兒不是千里眼,順風耳,那洛兒就可憐自己能看到的吧,就像青兒,你的手指流血了呢,好可憐!”
百里青因爲百里洛那稚嫩可笑的言語,臉上的神色也稍微多了一絲溫意,嘴上卻依舊嗤笑道:“你這個笨蛋纔可憐,怎麼,又去哪裡偷了女人繡的醜帕子,還不捨得還回去?”
這帕子一看就是女子的,而且這個女子繡工很差,雖然看着勉強算工整,但是在他眼裡簡直醜得可怕,完全不符合他的欣賞品味。
百里洛頭也沒擡起來,只一邊幫他包紮,一邊道:“這是翎姐姐給我的,我平日裡都不捨用,回去上藥了,你可要洗乾淨還給我哦!”
百里青瞬間眯起陰魅的眼:“翎姐姐?”
藍翎死了好些日子,又多年不曾見過百里洛,怎麼會給他帕子,而且藍翎的繡工是極不錯的,莫非……。
百里洛好無城府地點點頭:“嗯哪,翎姐姐都不肯繡帕子給我,我纏了姐姐好久,姐姐才繡的呢!”
百里青神色瞬間有點不豫,眼底彷彿有什麼危險的東西一閃而逝,但是最後還是惡聲惡氣地道:“行了,以後洗乾淨就給你,誰稀罕,醜死了!”
西涼茉這個臭丫頭,居然還有這一手!
百里洛在他兇狠的神色下,哼哼了一會,像個被欺負的小貓兒似的瑟縮着脖子,但還是幫百里青把手指包紮了起來。
百里青這才注意到百里洛頭髮亂糟糟的,還沾着幾片葉子和枯草,最可笑的是,他上好的雲紋錦長衫的衣襟歪過了一邊,裡面居然還躺了只翅膀受傷的一對兒麻雀,兩隻麻雀探出腦袋來,瑟瑟發抖地瞪着黑豆眼畏懼地望着面前的大魔頭。
它們的小腦袋大約是不能理解爲什麼神仙會和魔頭有一模一樣的臉。
百里青眯起眼睨着那對兒麻雀一會,忽然想起了什麼,挑了下眉:“你最近經常上湖心島?”
他記得小勝子似乎曾經告訴過他這麼回事。
百里洛一下子忘了自己才被百里青兇完了,揚起漂亮純真的臉蛋笑眯眯地道:“翎姐姐說這裡有好多小動物,我可以和他們做朋友,他們不會欺負洛兒!”
百里青聞言,陰魅的眼底閃過厲色:“怎麼,平日裡竟然有人敢欺負你?”
百里洛趕緊搖搖頭,有些茫然地道:“不是啦,但是小太監他們總是笑眯眯的陪洛兒玩,但是洛兒覺得他們笑得好累,洛兒也不開心,所以翎姐姐說和小鳥兒、小浣熊他們玩,洛兒會更開心。”
百里青看着他單純美麗如天邊純淨雲朵的面容,沉默了下去。
他忽然想起了西涼茉曾經說的話阿洛純白如觀音手中的淨水,所以反而更能映襯出人間的黑暗與人心的情緒,小太監們雖然對他恭敬,陪他玩耍,伺候仔細,卻並非發自內心的,不過是在完成一項任務。
倒是不如與天地間未開智的飛鳥走獸相處更能讓阿洛自在開心。
百里洛掏出衣襟裡裡放着的小鳥,一邊給他們順毛,一邊繼續絮絮叨叨地道:“……翎姐姐帶着小白又出去佛寺上香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洛兒給山裡的雀兒做了好多窩,等着翎姐姐和小白回來,就能看到窩裡養好多小雛鳥了,小雛鳥有娘,又爹,不會像咱們一樣被欺負。”
百里青聞言一僵,忽然伸手過去一把捏住百里洛的下巴,逼迫他擡起臉來,一字一頓地道:“這個世間再沒有人能再欺負你,我說過你不需要再擔心!”
百里洛有點茫然地看着面容有點扭曲的百里青,忽然笑了,把小麻雀往懷裡一揣,伸手就去一把抱住百里青:“嗯,我也會保護青兒和翎姐姐,不讓你們受別人欺負,大家都太太平平、開開心心過日子!”
百里青被他這麼一抱,身上越發的僵硬,除了西涼茉,他已經許久不曾這麼被人擁抱過,誰有狗膽包天敢碰九千歲一根頭髮?
他任由百里洛這麼抱着自己,只淡淡地問:“太太平平,開開心心的過日子……是茉丫頭告訴你的麼?”
百里洛這個笨蛋說得出這樣的話?
果然,百里洛大力地點頭:“翎姐姐說了,做人最重要就是開心。”
不管怎麼樣,百里洛彷彿永遠都聽不見藍翎已經死去的消息,依舊固執得近乎偏執的喚着西涼茉藍翎
百里洛身上傳來的溫度,卻彷彿漸漸溶解了百里青身上的那些堅硬的冰,一點點地剝離掉那些尖銳的刺。他神情也從僵硬到淡漠,最後擡起手,遲疑了片刻,落在百里洛的肩頭,卻什麼都沒有說,只是目光落在那一輪已經高高地掛在仍舊沒有完全黑暗下去的天空中的淺月,眸光深淺不定。
那件事……暫時,還是算了。
有些事,有些東西,也許真的埋沒在時間的流沙之中,對所有人都好。
他有些疲憊地閉上眼,脣角勾起一絲澀然的笑,有時候,其實如阿洛這樣什麼都不記得,什麼都不知道,其實也不錯。
安靜的湖風靜靜地掠過湖面,波光粼粼間,血色褪去,有明媚的月色映照於湖水上。
這樣難得的安靜祥和,卻沒有維持多久。
湖邊忽然響起男子尖利變形聲音:“百里洛,你的鳥你的鳥拉屎了!”
有孱弱的可憐兮兮的聲音弱弱地道:“狗要吃屎,鳥也要拉屎呀……青兒別生氣,我幫你擦擦。”
那把尖利可怕的聲音變成了暴走的咆哮:“擦擦擦個屁,頭髮上都是了……你給我滾遠點,你這個全身都是鳥屎的噁心傢伙……小勝子,小勝子,作死的東西滾哪裡去了!”
間或夾雜着幾隻麻雀可憐兮兮的吱吱尖叫。
小勝子用一種悲傷的小狗的姿態,前爪着地,蹲在附近的一座假山石後咬着手絹淚流滿面,爲什麼受氣的總是他!?
一羣同樣蹲在後頭的太監宮女們憐憫地看着勝公公慢吞吞地爬起來,邁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了暴怒的妖魔,哦,是暴怒的千歲爺。
老子是月票兄硬了的分界線
同樣在月色下,千里之外的中京不遠的龍關之中,有野狼朝着天空咆哮出獵食的信號。
黑暗的漫漫大山之中,有人忽然仰起頭,眯起眼,定定地看着空中的一輪圓月,銀色的月光落在他的面容上,光影清晰地勾勒出他的輪廓,有一種冰冷的金屬的一樣的質感。
“怎麼了?”有男子的聲音低低地在他身後響起。
他或者說她轉過臉來,勾了下脣角道:“沒什麼,只是覺得龍關的狼很有味道。”
周雲生看着西涼茉的原本溫柔美麗的面容在月光下反射下顯出一種惑人的冰冷,不由有些怔然,隨後微微一笑:“狼是聰明的動物,雖然野性難馴,但若是遇到比它們強悍的存在,自然會退避三舍。”
他以爲西涼茉是在擔心深山行軍遇到食人狼羣。
西涼茉淡淡地一笑,沒有解釋,倒是一邊一直沒說話的黑衣美貌少年忽然不屑地嗤道:“那是懦弱好不好,你們是沒有見過咱們西狄山裡的狼,那才叫狼!”
周雲生、西涼茉兩人互看一眼,什麼都沒說,他們已經習慣這個龍素兒每每遇到什麼東西都要和西狄比較一番,然後大肆地抨擊天朝什麼、什麼不好。
就是白起這樣聒噪的人一開始還有興趣和他掰扯,到後來也受不了,直接追猴子打鳥去了。
龍素兒覺得自己被漠視了,很是不高興,原本還想罵幾句,卻在看到西涼茉那種冰冷淡漠的眼睛之後,不知道爲什麼心底絲絲的冒涼氣。
直到不久之後,他蹲在牢車裡的時候,才知道那是因爲一個獵食者在看獵物的時候,是不介意獵物在自己腳底下撒歡的。
黑暗的森林中,只剩下一片輕巧行進的腳步聲,不知是否大批人馬的移動驚擾了林子裡的生靈,林子裡連一隻叫都沒有。
但是這樣的寂靜沉默保持了兩個時辰之後,還是有人受不了。
“咱們從中京上龍關走了三日了,什麼時候才能到地兒,你們是不是走錯了,我們上次過來的時候按着地圖,好像沒有看見剛纔那一大潭的水!”龍素兒實在不習慣黑暗中之中走路,彷彿四周都有什麼東西在窺視一般,他甚至不知道那些盜墓賊到底長了什麼樣子的眼睛,居然就着這樣的微弱的月光也能一直走,而且不摔跤,也沒有跌下懸崖!
西涼茉冷冰冰地道:“龍小爺,你若是不相信咱們的實力,那麼只管自己點燈按着你的地圖走!”
龍素兒很是不悅,張嘴要說什麼,卻被身邊的中年道人按住了肩頭,那中年道人陪着笑對西涼茉道:“大當家的,您只管走就是了,我們自然信您的。”
龍素兒藉着星光看見中年人一臉懇求她忍耐的模樣,只得氣哼哼地不說話,心中暗自惱恨自己的哥哥居然先走了,說是折回去聯繫大軍,扔下他和臭老道還有這個盜墓賊頭子在一起。
不一會,忽然覺得有冷風吹來,還有奇異的呼嘯之聲,龍素兒一下子抖了抖,警惕地道:“這是什麼聲音!”
白起看着美豔少年,輕蔑地道:“這轉過山後就是懸崖,懸崖對面就是你說西狄西路大軍所在的的停雲山!”
一個嬌生慣養的小少爺,自然是不知道他們鬼軍六字訣的人都是常年面對墓地黑暗,長年累月下來,練就了一雙比尋常人更強悍的眼睛,再輔佐以特殊的藥水自然目力非凡,只要不是全然黑暗,他們都能看得清楚自己的路。
聽到停雲山的名字,中年道人大喜過望:“真的麼,咱們從停雲走到中京足足用了九日,這一次竟然只走了三日,貴門果然名不虛傳!”
西涼茉冷淡地道:“不客氣。”
龍素兒只覺得自己被拆了臺,輕蔑地道:“盜墓賊麼,不就是和山裡會打洞的老鼠差不多,能知道哪裡有路也不奇怪!”
話音未落,空氣裡頓時響起一兩記清脆的耳光聲響了起來,那聲音在安靜的夜晚裡異常響亮。
龍素兒不敢置信地捂住自己的臉,瞪着面前那俊美少年,他比自己高了一個頭,亦正居高臨下冷冰冰地看着自己,臉上那種陰沉讓他不寒而慄。
“我最討厭比女人還多話的男人,姓龍的,你再嘴兒賤,我不介意把你嘴巴割下來喂狗!”
原來西涼茉毫不客氣地直接甩了兩記耳光給龍素兒。
龍素兒身邊的侍衛見了自己的小主子受辱,哪裡有按捺得住的,立刻就要動手,中年道人眼看就要糟糕,趕緊上前試圖阻止自己人動手。
白起忽然陰冷地笑了起來:“喲,怎麼着,還想跟咱們動手,就你們這十幾個人,扔到山底下喂狼,狼還他孃的嫌棄肉少!”
“你們都退回去!”龍素兒也不知道是開竅了,還是察覺形勢比人強,竟然拿親自開了口,他漂亮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陰沉與怨毒。
“從小到大,都沒有人敢彈我一個指甲殼!”
西涼茉睨着他,冷漠地道:“所以我只好替你老子娘教導一下你,若是你要嫌教訓你不夠,本門主不介意用點別的的方式教導你。”
龍素兒垂下眸子不再說話,只是眼中怨毒之色漸深。
“誤會,都是一場誤會,大當家是宰相肚子裡能撐船,不要計較了。”那中年道長趕緊地道。
西涼茉冷笑一聲,徑自向山後走去。
沒過多久,他們的路就越走越窄,越走越危險,一個不小心腳下就是萬丈深淵,但好在沒了許多樹木的遮蔽,這天空上的明月看起來更爲巨大了,光芒落滿了一片絕壁之間,周圍環境倒是異常清晰,甚至能看得清楚對面的山上果然有一閃一閃的火光那是篝火。
龍素兒等人皆是眼中一喜,立刻就想過去,奈何對面的山確實有點太遙遠了,他立刻轉回頭看着西涼茉,卻驕傲地擡起下巴:“末涼西,你收了我們的銀子,也該實踐自己的諾言了!”
西涼茉看都沒看他,只轉身看了眼周雲生和白起,他們兩人點點頭,然後拍拍手,其他飛羽鬼衛們立刻迅速地分頭散開,每個人的身上都扛着一大捆繩子,肩膀上扛着弓弩。
只見他們每人將長繩和弓弩連接在一起,隨後單膝跪地,扛着弩在肩膀上,隨後直接朝對面‘嘭’地一聲彈射了出去。
只聽數聲劃破空氣的尖利呼嘯之聲響起,隨後所有的繩子全部被拉得筆直,那些弓弩射出去的強箭已經牢牢地釘在了對面的懸崖之上,另外一頭則牢牢地扣在了這一邊的粗大杉樹之上,打了個死結。
龍素兒冷笑:“我以爲有什麼了不起過山架索之功而已,咱們西狄山地兵團人人都會!”
西涼茉不耐煩瞥了他一眼,那龍素兒立刻想起了自己臉上還火辣辣疼着,不敢再多言,只是眉宇間的暴戾之氣更濃。
中年道人不由嘆息了一聲,兩山之間的距離非常遠,目測至少間隔三百米以上,能有這樣的強弩,這樣的膽色,又真能在這樣巨大的風力之間還能架起索道,就算是西狄也是軍中最精銳的山地兵團才能做到的!
小主子也是在太愛信口開河,幾乎以挑釁那個大盜頭子爲樂,偏生被教訓了還是不知趣,這種照顧刁蠻任性小孩子的活兒,真心不適合他這個老道士!
好在龍素兒沒有再次生事端,只是冷眼旁觀。
西涼茉看着大夥準備的差不多了,她走到張老二的身邊拍拍他的肩頭,沉聲道:“弟兄們要小心!”
張老二咧嘴一笑:“門主,您就放心吧,咱們這索道也不是第一次玩兒了,白總長折騰咱們的時候,那山可比這高多了!”
他看向周圍的同伴,高聲道:“你們說,是不是!”
“門主,放心!”飛羽鬼衛的新丁們齊齊大喝。
西涼茉滿意地點點頭,道:“好,等着你們把對面那三成銀子拿回來,三成可就是十萬兩,就給兄弟們當吃酒的酒!”
“多謝門主!”衆人大笑,隨後只聽白起忽然就着手指吹響了一聲尖利的哨響,第一批揹着繩子的飛羽鬼衛們齊齊單手在繩子上扣上一個金勾,隨後齊齊一個倒掛金鉤,向那懸崖之中飛滑而下。
他們速度極快,一下子就沒了影子,隱沒在山間的嵐霧之間。
而與此同時,第二批飛羽鬼衛們也已經將自己手上的繩索扣死在更深之處的大樹之上,隨後他們其中一人單膝跪在西涼茉面前恭敬地一抱拳道:“門主大人,二隊已經準備完畢!”
西涼茉點點頭:“去吧!”
只見那領隊的小組長手上一擡,比出一個手勢,隨後所有第二批的飛羽鬼衛們立刻面朝下一點都沒有猶豫地齊齊跳了下去。
他們也是一下子就沒了蹤影。
剩下的飛羽鬼衛立刻分成了兩隊人馬一隊守候在懸崖前,另外一隊則迅速地拖出人手一條繩子往林間飛奔而去。
龍素兒一羣人看得莫名其妙,卻又不敢多問。
過了一會對面忽然響起了哨聲,只見對面有無數黑點朝着他們這一邊滑來,第一批的飛羽鬼衛們已經飛了回來,他們回來的時候腰上也拴上了繩子,其中一部分人停在了空中又垂直地墜落了下。
如此般來來回回,那中年道人終於看出門道來了,不由驚呼:“這是……這是在織網麼?”
所有的飛羽鬼衛就像一隻只的蜘蛛在兩處的懸崖間來來回回地織成了一張堪稱巨大的網,讓善於山地戰的西狄人都不由震驚,過了一會,那些進入樹林裡的第三批飛羽鬼衛們也陸續返回,他們手上都抱着一些東西。
“門主,所有的安全繩都已經綁好!”第三隊的小組長恭敬地在西涼茉面前拱手稟報。
“嗯!”她點點頭,那小隊長立刻一揮手,每個人都一抖手中的東西,一下子運足了輕功踏着那自己同伴搭建中的‘蜘蛛網’向對面的山崖飛奔而去,而同時他們手上的東西也一路彷彿捲簾一般在‘蜘蛛網’上鋪陳開來,同時發出咔咔的聲音,那東西竟然在觸碰到繩子的那一刻自動扣死了繩子。
等到所有的飛玉鬼衛們回來了以後,恰好一陣強風吹過,捲走了山間嵐霧,一條可以容納三騎人馬通過的的山間索道露了出來。
這樣的速度和成效不光是那道人目瞪口呆,就是龍素兒也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他們無言許久,半晌之後,那中年道人有些猶豫地道:“這……這……您這橋看起來似乎有些單薄!”
繩子搭起來的橋,薄得可以捲起來的繩索地板,這人敢走,又能走麼?
“所以說你們這羣笨蛋都是不識貨的,你們知道這是什麼,這是秦王墓地天花板上所繪畫的天梯改制而成,那些繩子裡面全都是天蠶金絲,水火不化、刀兵不入,那些地板可是天下罕見的阮玉板,乃是前朝廬陵王心愛的陪葬之物,看似輕薄,實際上最是堅韌!”白起很不耐煩地道,最煩跟這些不懂行的解釋。
中年道人雖然有些懷疑,但是還是道:“我們自然是相信鬼門的能耐的!”
西涼茉負手站在那索道邊上瞥了眼一直沒有說話的龍素兒,輕嗤道:“怎麼,不敢過索道麼?”
龍素兒臉色陰沉地哼了一聲:“你先讓你的人過,你手下那兩百來號人都過不去的話,我們怎麼能放心讓我們西狄十萬大軍過這個破索道!”
西涼茉挑了下眉,這小子倒是有幾分頭腦,她也沒拒絕,只勾了下脣角:“好!”
她轉身就要領着大部分收拾好,集結成隊的鬼衛們過索道,卻忽然被龍素兒一把拉住。
“你等一下,你得帶我過去!”
西涼茉瞥了他一眼,見他臉色有點發白,雙腿還有點抖,像只寒毛倒豎的小刺蝟,脣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行!”
龍素兒察覺了她譏諷的笑容,臉上羞惱一片:“本少爺是怕你這破玩意兒會讓本少爺掉下去,要是掉下去,本少爺就要你一起陪葬!”
西涼茉看着他那副外強中乾的模樣,淡漠地移開目光朝着自己的人鬼衛們比了個手勢,白起點點頭,笑了笑,徑自頭一個大搖大擺地從橋上走了過去。
鬼衛們留下看守這一頭繩基德同伴,也大搖大擺地扛起剩下的繩子、弓弩從上面走了過去,有些人甚至還在半空之中一搖一擺地唱起了信天游:“妹子哎,你他娘地大膽地往前走,情哥哥我哎等着你上炕……。”
衆鬼衛們哈哈大笑。
那歌聲驚飛了無數棲息在山崖壁上的夜鳥,也讓龍素兒臉蛋刷地紅了一下,鄙夷地‘呸’了一聲:“無恥!”
西涼茉懶得搭理他,只等着所有人走過去之後,她慢條斯理地踱步跟了上去,龍素兒一驚,立刻跟了上去。
呼嘯而過的長風與千尺懸崖的恐懼吸引住了全部人的注意力,沒有人留意到原本只是定定站在橋這頭守着繩子基的鬼衛們互看一眼,隨後露出了一種詭譎的笑容,看向來時路,那裡有暗綠的鬼火一樣的東西彷彿從天空之中飄落,只有熟悉鬼衛的人才知道那些鬼火,每一盞就代表了一隻飛羽之鬼,正悄無聲息地落下懸崖,隨着那呼嘯而過的風飄蕩向對面的山崖。
“放開!”西涼茉不耐煩地瞥着龍素兒揪住自己的衣袖的手。
龍素兒慘白着臉,連嘴脣都變白了,他渾身發抖,嘴巴還是不饒人:“你……你讓我抓一下會死啊!”
西涼茉睨着他,狐疑地道:“你不是西狄龍家的小兒子麼,怎麼,你竟然會恐高?”
龍素兒臉色一下子紅,一下子白,咬牙切齒地道:“龍家人又怎麼樣,龍是水裡的神,又不是山神,爲什麼不能怕高!”
說着還是死死地揪住了西涼茉的袖子,那副模樣簡直就是在表明如果不是因爲他實在不想在這個討厭的人面前丟臉,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爬上西涼茉的背。
西涼茉被他拽得死緊,她眼中閃過一絲厭惡,隨後冷冷地道:“你要走就,不要拽那麼緊,你是想咱們一起掉下去摔死麼!”
說罷,她轉身就向對面的山崖走去。
見西涼茉並沒有完全拒絕自己的手,龍素兒趕緊跟了上去,一臉緊張地抓住她的衣袖,這五百米的路走得他渾身冷汗,好容易快走到對山的時候,便已經可以看見對山已經燈火通明,而一個高個子的熟悉身影正領着人手執着火把,站在那一頭的繩樁邊定定地望着他們的來路。
“哥哥!”龍素兒大喜,想要跑過去,但是才跑了兩步,卻忽然發現自己是一個人在橋上走,大風吹得這橋搖搖晃晃的,山下千丈懸崖深不見底,彷彿是通向地獄的道路!
他頓時腳軟了,直愣愣地站在那裡,顫抖着伸手想要去抓一邊的繩索,但是因爲腳軟反而站不住,大風一吹,竟然一個踉蹌就失去平衡往懸崖的一邊摔去,他忍不住尖叫一聲。
但是很快一隻手就穩穩地扶住了他的肩頭,那人冷淡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你想要摔死的話,別在這個時候,否則被你哥哥看到了會以爲是我想要殺你!”
龍素兒趕緊一把扯住她的衣袖,惡狠狠地嘟噥:“哼,如果哥哥知道你沒有保護好喔,你們所有人都會死得很慘。”
“是麼?”西涼茉似笑非笑地勾了一下脣角,眼睛裡的閃過異樣的冰冷與嘲弄,但是龍素兒卻沒有看見,他只是顧着看腳下:“那當然!”
西涼茉不可置否地任由他罵罵咧咧地拽着,走到了對面的山崖之上。
果然,一上山崖,她就看到了龍素言負手站在山崖之上,正翹首以盼他們的到來,一見他們安全地上到山崖之上,他露在兜帽外面堪稱漂亮英氣的眼睛裡瞬間露出欣慰的笑意來。
他上前對着西涼茉一拱手,愉快地道:“鬼門大當家的果然非同一般,短短三日竟然走了九日的路,真是讓在下慚愧不已!”
隨後,他便,看了看龍素兒,確定這個小祖宗沒事,方纔放心地讓他站到一邊,再讓隨軍醫檢查一番。
西涼茉莫測地勾了下脣角:“不客氣,咱們不過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而已,何況您也不遑多讓,十萬大軍竟然能隱藏蹤跡走到停雲山,不知道您是否可以指教一番,也好滿足小弟的好奇心嗎。”
龍關山脈,北靠中京城,南接南海城,是天朝大地之上最奇特而宏偉的山脈,奇峰刃天,綿延千里,極難翻閱,尤其是南海城那一段幾乎全部都是懸崖絕壁,因此幾乎是自成天險雄關,將西狄人遠遠地拒之關外,即使是西狄人善於攀山越嶺,能翻越也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這也是西涼茉和周雲生等人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龍素言看着西涼茉片刻,忽然眯起眼:“怎麼,兄弟對咱們西狄國內的陵墓也感興趣麼?”
西涼茉輕笑:“我知道素言兄在想什麼,您只管放心就是了,這龍關之所以稱之爲龍關,正是因爲其地址臥海環寶,乃是上古海龍脈風水地形,必定有許多上古遺留大古墓,我只對龍關的古墓感興趣!”
龍素言聞言,挑眉道:“是麼,既然這裡是藏風聚氣之龍脈,那麼天朝皇族怎麼會不降皇陵安在此處?”|西涼茉勾了下脣,淡淡地道:“因爲這裡的海龍龍脈已經被毀了,天朝開國帝后移山開田之策,挖壞了海龍尾,讓海龍成了無尾龍,龍無尾而不能入海上天,便困死在這裡,等於這裡的風水變成了困龍谷,這裡就成爲不適合帝王家的墓葬之處!”
龍素言聞言,若有所思地看了西涼茉一眼,方纔道:“末兄弟真是淵博,我們當初與在這裡與天朝晉北王的軍隊遭遇,咱們不打算與他們硬拼,只做智取方纔是上將之策,便決定繞道西峽,在那邊直接上了天龍山脈,雖然都是擅長山地戰的士兵居多,又甩開了晉北王的士兵的追殺,但對這裡的情形實在不熟悉,但是迷路和遭遇錦衣衛的探子,一直所以我們想了想還是需要一個優秀的嚮導!”
西涼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笑了笑:“原來如此,既然咱們都是各取所需,你們的只管把銀子給咱們就是,剩下便交給咱們,請吧!”
說着她朝着那索道比了個手勢。
“這……這上面能過馬匹和這麼多人麼?”龍素言顰眉。
西涼茉笑了起來,生意輕蔑又飄忽:“怎麼,弟弟讓人先試試這路,如今連你這個哥哥也要咱們去試試?”
龍素言看了眼龍素兒,隨後對西涼茉微笑:“還是請您的人先走,小心駛得萬年船。”
西涼茉倒是沒所謂,看向白起:“帶着他們先過去吧,步兵先走,騎兵分成三段夾在中間過去,咱們的人都分散跟着你的人走怎麼樣?”
龍素言看了一眼她,遲疑了片刻,才點點頭:“好的,那就多謝大當家的費心了。”
這樣的安排聽起來很是不錯,但是不知道爲何他心中總有一些不安,但是又沒想出來哪裡不安。
如此一來,所有的騎兵全部拆散,分成三部分,如同壓陣一般混在了步兵之中,一個隊一個隊地通行這天線之橋。
從一開始,西狄人猶豫和害怕,龍素言親自在索道邊壓陣,警惕地盯着橋的安全狀況和有沒有人掉到懸崖去,畢竟他們在這山裡雖然也不算愁吃喝,但是到底被追蹤了多日,不少人身子虛弱,一個沒站穩,便尖叫一聲之後掉下懸崖。
好在是通行了許久,掉下去的人都是少數,鐵鎖橋也很穩固,龍素言方纔略微放心,對着龍素兒道:“哥哥帶你過去吧!”
龍素言倔強地搖搖頭:“不,我要這個人帶着我過去,萬一他搞什麼手腳,怎麼辦?”
龍素言有點無奈地看了西涼茉一眼:“還要麻煩末兄了。”
他知道這位小祖宗向來是打定了一個主意就不容易更改的!何況還能見識這個土匪頭子,何樂而不爲?
西涼茉不可置否地點點頭。
龍素言這才策馬跟着中間那一批騎兵過去了。
看着龍素言已經安全到了對面山崖上舉起了火炬,搖晃了一下,以表示安全,西涼茉看了看身邊的龍素兒,難得好心地問:“怎麼樣,要不要過去?”
龍素兒又是臉色發白地點點頭,拽住了西涼茉的衣角,兩人一路往來時的山路而去,西狄的步兵則跟在他們身後。
走過鐵鎖道的人都知道這越到中間的索道,這山風就越大。
走到中間的時候,一陣大風颳過,索道不停地搖晃了起來。
龍素兒尖叫一聲,伸手過來彷彿要抱住西涼茉一般,西涼茉看着他的模樣,倒也沒有什麼抗拒的舉動。
但是龍素兒在即將碰到她的霎那,眸子裡陰冷狠毒的光一閃,原本做抱西涼茉姿態的手忽然平平地一下子狠狠地推了出去,竟然將西涼茉一把給推出了索道之外。
他死死扒拉着索道的繩子,看着朝萬丈懸崖墜落下去的西涼茉露出個陰冷得意的笑:“去死吧,你這個蠢貨,龍家人上天入地都不怕!”
居然敢打他,這個混蛋真是該死!
但是他的笑容卻在下一刻忽然僵在了臉上,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只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道忽然拽着他一起向下墜落。
如此巨大的力道根本讓他沒法子抓住繩子,手心的火辣辣的痛,連皮肉都磨掉了,他的身子還是一下子墜出索道,直直地向山崖下墜落而去。
而原本應該掉下去的那人,卻不知用了什麼方法彷彿懸浮在半空中一般對着他露出個森冷的笑容來:“龍小少爺,歡迎光臨鬼門黃泉!”|
龍素兒瞬間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發出一聲扭曲而慘烈的尖叫聲:“啊!”
隨後他就急速下墜,徹底地被黑暗的彷彿張開了大嘴的懸崖吞沒。
“蠢貨!”西涼茉冷嗤一聲,身子一番,一下子就翻回了索道之上。
站在他們身後的西狄士兵都因爲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傻了眼,而站在後面的人又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麼事,只能呆立在索道之上。
已經安全到達彼岸的那些西狄士兵也茫然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畢竟天色太黑,而且變故在瞬間發生,唯獨龍素言在回頭的那一刻將所有的一切都看在了眼底,他的心立刻彷彿被一桶冷水澆灌而下,瞬間凍結了起來。
但是他並不知道到底是誰活了下來站在了索道之上,因爲西涼茉今日也穿了黑色夜行衣。
龍素言大急,下意識地想要衝過去一探究竟,但是敏感的直覺卻告訴他危險並不僅僅來自對面,而是……
一記冷風忽然從背後襲來,竟然是有人在背後要將他踹下懸崖,他立刻身子一晃,轉身霎那抽出刀來對着身後的襲擊者就是一連劈上了三刀!
白起看着他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在月光下白森森的看起來像是一口狼牙:“嘖嘖,龍家小子,你的身手不錯嘛,讓你白爺爺來會會你!”
說話間,他手上也一下子轉出一把銀亮的彎道同時飛身如一道旋風一般卷向龍素言。
就在龍素言與白起纏鬥在一起的時候,西涼茉轉身看向那些呆怔的西狄兵,對着他們露出一個讓他們永世難忘,甚至是他們生命最後看見的一個危險血腥的微笑。
她忽然從懷裡摸出一隻造型奇特的飛舵拋向空中,那飛上天空的飛舵瞬間爆發出極爲明亮的光芒,彷彿煙火一般的巨大亮光瞬間照亮了整個峽谷。
那煙火化作點點亮光,如同螢火蟲一般地落下,瞬間飛滿了整個山崖之間,簡直可以稱得上美不勝收,讓所有的西狄士兵都有些呆怔地看着這美景。
但那‘螢火蟲’落在了原本結實異常的繩子上,所有的繩子就瞬間開始燃燒,每一段繩子都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迅速地化爲灰燼。
所有的西狄士兵們瞬間血液都凍結,驚恐地拼命向後躲去,同時發出了驚恐的尖叫聲。
“啊!”
……
有誰嗓音溫柔念唱着詭魅的祝禱,飄蕩在空中:“地獄鬼門開,問君何時歸吾門”
殺戮之夜,現在開始。
月色蒙上血腥,有濃郁的血腥味飄散開來,一騎精悍的暗夜騎士在通往中京的道路上疾馳,黑衣紅紋的袍子,掩藏着幽暗如同夜色一樣的氣息,爲首一人忽然拉起駿馬,蒙着面的男子擡頭望月,微微眯起陰魅的眸子。
“督公,怎麼了?”魅二上前輕聲問。
百里青搖搖頭,淡淡地道:“沒什麼,只是聞道了熟悉的味道。”血腥的氣味,希望還來得及。
小勝子暗自嘀咕,唔,莫不是聞道了夫人的味道,千歲爺治好病了,就迫不及待啊……嘖嘖。
百里青似乎察覺了小勝子的嘀咕,忽然回頭看了小勝子一眼,嚇得小勝子趕緊低頭。
他冷冷地哼了一聲,再次策馬揚鞭,一路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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