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話讓西涼仙不禁微微挑眉,西涼茉的這副樣子,雖然恭敬,卻不似之前畏畏縮縮的,看着比個大丫頭還不如,雖是她同父異母的姐妹,沒得惹人看了就憎惡。
她原也好奇西涼茉弄了什麼東西,一進屋子便聞見一股子清香,自然便應允了,西涼茉便領着西涼仙到了隔壁的偏房。
西涼仙只見屋內分了三張長桌,最東張上面擺了些白瓷小盒子,西面和南面都是一些小石磨、搗藥的小簸、小碗等等,還有一些她也認不出是什麼東西的小玩意兒。
她便先到東面的長桌前去看,白瓷小盒子和小瓶子上面都描着秀雅的花色,分了綠、紅、黃三色擺着,不值錢,卻很是雅緻。
西涼茉便掀開一隻印着黃色梅花的白瓷盒子,只見裡面是淡粉色的細膩膏粉,一股淡淡的玫瑰香氣撲鼻,平整的膏粉上面也不知用什麼印着盛開的玫瑰,很是漂亮。
西涼茉見西涼仙神色平常,也知道她這縣主好東西見多了,她便再一一揭開另外幾隻白瓷小盒子,裡面盛着的各色粉和膏脂,色也有白、紫、黃、深土黃等好幾個顏色,無一例外都是異香撲鼻。
西涼仙身邊的紅蕪終於忍不住問:“茉姐兒,你這都是什麼東西,胭脂怎麼也有這些黑呀、灰呀的,可是畫眉用的黛色麼?”
看出西涼仙眼底的好奇,卻還一派矜持,西涼茉心中低笑,便仍舊輕聲道:“眉黛之類的另裝着,這些都抹在臉上的粉。”
西涼仙也忍不住出聲了,頗有不屑:“這些灰、黃、紫的抹在臉上,成什麼樣子?”
西涼茉輕笑起來:“這東西還真不好解釋,縣主,不若如此,請紅蕪或者紅蓮姑娘在這裡坐坐,我且爲她們上一次妝,若是真的不好,這裡也有水,洗去便是。”
紅蕪和紅蓮得西涼茉這個半主子喚聲姑娘,也是得了臉的,當下雖然都不願意被她擺弄卻也一下子想不出拒絕的藉口,再加上西涼仙那目光裡分明也是好奇的。
兩人間只得推了紅蓮出來應了,紅蓮神色有些不大好看,若是她臉上被畫得亂七八糟,她定要暗中讓茉姐兒吃不了兜着走。
西涼茉看了紅蓮不情願的樣子,也依舊笑吟吟低請她坐下,又取了銅手鏡來,從小抽屜裡取了一套細小的刷子和粉粘,便開始在紅蓮臉上仔細塗抹起來。
先是取了一個瓶子的香露給她抹了一層,又用紫色的膏粉在紅蓮臉上細細勻開,那紫色一抹上紅蓮的臉,便細細散開,讓紅蓮蒼白的膚色頓時顯出一種紅潤細嫩來,果然不若尋常白粉那樣慘白。
一番塗抹後,西涼仙只見她最後取了一種透明鮮紅的膏子抹在紅蓮的脣上,又用小刷子蘸了點灰黃的粉掃在紅蓮的眉窩和鼻樑之間,頓時一張活色生香的嬌媚美人便出現在幾人面前。
紅蓮雖然底子不差,卻也只是箇中人之姿,而此刻,她眉目生動,那原本有些塌陷的鼻樑一下子高挺起來,眼睛也顯得深邃含情,紅脣更是如嬌嫩的果子凍,讓人忍不住想要去咬一口。
衆人都驚豔不已,西涼仙的幾個丫頭都是一臉嫉妒兼驚訝。
“紅蓮姑娘果然好顏色,從前寡淡清雅了些,否則姨娘也做得的。”西涼茉收了東西輕笑,惹得紅蓮臉上一陣羞臊,卻也滿心喜悅,以往她是縣主身邊丫頭姿色最一般的,就是幾個少爺們也只贊過紅蕪、紅函幾個。
紅蓮當下連忙對西涼茉道:“難怪紫蘭、綠翹會對你的東西愛不釋手呢,果真是個好的。”
卻沒發現西涼仙看着她的目光冷了冷,西涼仙最厭那種不安分的丫鬟,但西涼茉卻是將一切都盡收眼底。
這根刺悄無聲息地種在了西涼仙和紅蓮之間。
她不動聲色地笑道:“哪裡呢,這些玩意自比不得那些名門大鋪的東西,只新鮮在現做的,不摻那些亂七八糟的鉛粉,能養着皮膚,各位喜歡,我送一些便是。”
當下揀了幾個脂粉盒子送了西涼仙的幾個丫頭,幾個丫頭看主子不反對就歡喜地接了。
她早瞥見西涼仙雖然不說話,臉色也有些輕蔑,卻心知這一位呢,雖然看不上她的東西,但哪個姑娘對這些脂粉不愛,何況又是新鮮,再加上西涼茉道是養顏的,只是不好開口怕掉了身份。
西涼茉識趣地從另外的小抽屜裡取了兩三個描金的橢圓小瓷盒子並兩隻小瓶子和一寸見方的口脂盒遞給西涼仙,溫溫婉婉地一笑:“縣主今日難得過來,這些雖然不值錢,卻是昨日才取了鮮石榴花並玫瑰花做的花凍口脂與紫茉莉香粉並水仙凝香露,縣主且拿回去打賞得力的下人。”
西涼仙本來就對那果子凍一樣的口脂和那粉膏最是喜歡,又覺得開口要那些東西有失身份,如今西涼茉開口,便順勢優雅地應承下來。
看着西涼茉恭恭敬敬地她送出門,西涼仙的臉色也比剛來的時候稍霽了些,便索性放棄了藉機發作她一下的打算。
“小姐,還好這一次沒有再讓縣主他們拿了把柄呢,你的腿可不能再受傷了,大夫說了若再傷着以後你走路都……以後還是避着些。”白蕊猶豫着心有餘悸,縣主自恃身份高貴雖然不似五小姐和其他小姐姨娘那樣每每爲難大小姐,可是見了西涼茉也是不會讓她好過的。
看着西涼仙遠走不見的嫋娜背影,西涼茉原本半含着腰肢緩緩挺了起來,她摸着自己仍舊不利索的腿,淡淡一笑:“避着?有什麼好避的,都是一家人,既然這些姐妹、夫人、姨娘們都喜歡人伺候着,供奉着,那我自然是要好好地‘伺候’,日後,好多着呢。”
她曾經避得還不夠麼,前生她是著名政客的第一秘書,那年她被政敵的人綁架敲暈後再醒來之時,就已經莫名其妙成了個古代不受寵的大小姐,她煩透了那種黑暗血腥的日子,還以爲終於能夠脫離前生那種勾心鬥角做炮灰的日子,只想低調攢錢帶着柳媽媽他們一塊投奔到柳媽媽在江南的遠房親戚那裡,卻不曉得原來有些東西是命裡避不可避的。
那些人不都視下人爲草芥麼,她就讓他們曉得草芥也能奪人性命。
“小姐?”看着她臉上那種淡漠冰冷的神情,白蕊莫名的心悸,只有在老爺身上,她曾見到過一樣讓人不寒而慄的表情。
“五小姐快到議親的日子了吧。”西涼茉忽然問,白蕊頷首:“是,二夫人挑了很久呢,都是大家公子呢,聽說後日是王御史的夫人親自上門做保人。”
西涼茉微微眯了眼,讓白蕊一時看不清她的神色,她又問:“五小姐香雪閣外面灑掃的粗使丫頭裡有你要好的同鄉是吧?”
白蕊點點頭,卻看見西涼茉忽然笑了一下:“這幾日多和她多吃幾次茶吧。”
果不其然,這日,那個粗使的小丫頭匆匆來找白蕊說了幾句話離開後,西涼茉就領着白蕊去大花園裡採集花瓣去了。
她們剛採集了小半籃子着玫瑰花瓣,就聽見身後有一道女子極尖利的聲音響起:
“西涼茉,你這小賤人,還不與我一同見四小姐去!”
聽着那叫罵聲,西涼茉拾花的手一頓,脣角微揚,果然來了呢。